第三章

第二天早晨,马洛安拖着脚步走进厨房时,妻子看都没看他一眼就说:“你看,你感冒了吧!谁有道理?”

其实,她说得一点都不对,因为马洛安根本没有感冒,但马洛安从她的判断知道自己看起来像病了一样。确实,他的妻子对于不对劲的事情的洞察力很强,尤其是那些不正派的或是不光彩的事,或者只是让人感觉不舒服的事。她总是第一个观察到别人脸上的痘痘,或是猜到埃内斯特的谎言。

“别吃很多,我还要给你准备格罗格酒呢。”

平常,马洛安一回家就吃饭,通常就是肉和重新加热过的土豆,但是这次,他并没有坐在座位上,用恼怒的眼神环顾了一圈之后,他往楼梯走去。

他从来没感觉这么累过。比累还要严重:全身酸痛,头也疼,眼睛火辣辣的,像针刺一般难受。而且,只有烂醉时才会像现在这么恶心。

“让我自己待会儿!”看妻子那架势像是要跟上来,马洛安马上命令道。

他可不想看到妻子在自己床边边晃边唠叨各种叮嘱,还唉声叹气。

“你不喝格罗格酒了?”

马洛安用脚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这就是他的回答。这声关门声足以把他的耳朵震聋。卧室里很冷。他把一只鞋子扔在左边,另一只扔到右边,裤子搭在椅背上,然后只穿着衬衫盯着自己的脚看了一会儿。

他还要想点什么吗?昨天想了一夜还不够吗?马洛安像要干什么坏事一样,光着脚丫偷偷地一直走到窗边,猛的一下子打开窗户,木头窗框吱嘎作响。

马洛安像箱子里的幽灵一样,突然把上身探出窗外,外面浓雾密布,但是依然没有妨碍他看到离自己家五十米的那个英国人。

这一举动吓了英国人一跳,马洛安很喜出望外。因为他没想到只是突然把窗户一开,然后半个身子出现在马路上空就把他吓到了。英国人头也不回地跑下斜坡,往城里的方向去了……

马洛安躺在**,就像在值班室那样喃喃自语。

“我必须得睡觉,否则再也坚持不住了!”

多么安稳的一夜啊!什么悲剧的事情都没发生,也没有什么值得谈论的事发生。前一夜要戏剧化千倍,因为就在离马洛安几米的地方,有个人被杀害了,但是他对此没有任何反应。

现在是不是可以说马洛安认识杀人凶手了?马洛安都没跟他说过一句话!马洛安不知道他的名字、职业,他为什么要杀人,那些假钞是他偷的还是造的。马洛安对这个人一无所知,却认识他!

对马洛安来说,那个英国人的面孔甚至比某些亲戚还要熟悉,比如说,他姐夫,尽管从十五岁起马洛安每个月都会见到他。

直到凌晨,堤岸上都空空的,从纽黑文来的船和往常一样靠岸,只是更安静了一些,因为今天夜里基本上没有游客。在这个点儿,夜空还很明亮,船的到来好像也带来了雾气,雾在水面弥漫,然后慢慢上升,在月光下泛着白色。

也没什么事儿可干,马洛安就一个劲儿地往小炉子里面填燃料,铁都烧红了,他有必要开一下窗户。马洛安经常这样,因为把所有窗户都关上之后,马洛安有种自己成了聋子的感觉。打开窗户后,他可以听到最微弱的声音,可以辨别出所有的声音。他还会下意识地自言自语:“听!弗朗塞特离港了。明天打鱼的天气不错……”

或者是:“巴比先生开车回来了!”

对巴比先生,马洛安并不知道其他什么了。他是个船商,经常去勒阿夫尔,回来时总是开着汽车。因为他的房子在轮渡码头附近,所以马洛安可以听到声音,仅此而已。

英国来的船正在卸腌货,但是绞盘的噪声丝毫不影响马洛安察觉到更远更微弱的声音。一点钟时,马洛安听到锚地另一侧啪啪作响的水声,应该是巴蒂斯特正在那里发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