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真相(上)

进入皇帝寝殿云锦宫,是所有后宫内官都向往的,然而数年来,无一人得此殊荣。UC小说网:大多数时候,史官都只能在金册上写下一句:“夜,王独宿寝宫。”便再无下文。

云浩在窗前随口呼了声:“白二!”

一到黑衣从房檐飞下落在窗外,云浩递过一张素笺:“看看这是不是你家主子的字迹。”

明明自家主子就在眼前,那要分辨的又是谁的字迹。白二虽心中疑惑,还是恭恭敬敬的接过来认真看了看那一行清秀的小楷字:“百花谷,医神风九幽舍下,一切安好,勿念。”

看到这些字的瞬间,白二甚至连眼睛都有些酸胀起来。多少次,那个伶俐善良的孩子在宫苑中细细教导着:“白虹一现天疑裂,书上用这句来描写虹彩的漂亮,虽然广陵福薄一直无缘得见,但是在我心里,一直在我身边保护着我和太子的你们,也是如这白虹一般独一无二的,所以不要伤心,你们日后都姓白便是了。”一字一句,皆是珠圆玉润。

“太子身边的自然是一,那欢儿身边的便要排在第二,因为欢儿是太子最重要的人呢,既然你跟了我,那以后就是我的白二了。”

那些回忆纷至沓来,在白二单调的生命里色彩显得如此艳丽,仿若桃花,灼灼其华。

白二强自压下心中的激动,冷静的分析情况:“皇上,这确实是伴读的字,但不过是寥寥数语真假难辨,更何况是琅琊王送来的信,不得不防着有什么陷阱。”

连白二个暗卫都能看出来的事,云浩怎会不知,可越是知道,却越是心下怆然。这三山五城的布防图若是交了,与将这越国江山拱手让人又有何异,不管是真是假,他却终究还是不敢赌,倾一国而爱一人,宣伦虽是云淡风轻的无心之语,却又暗自包藏着多大的决心呢?也许他与长风便是如此吧,毕竟齐越两国并无积怨,严格说起来,越国甚至还是北齐天然的屏障。

宣伦排行老六,为人懒散,极怕麻烦。能做到如此地步,恐怕还是长风的原因吧。云浩没由来的为自己有些不值得,似乎自己这一生总是为了越国而活着,而宣伦虽同生在帝王之家却能有如此胸襟气度,越国千百万黎民百姓何其无辜,他云浩又何其无辜啊。

夜露渐重,寒气从黑暗中弥漫出来。云浩打了个冷颤似乎终于回过神来:“白二,你武功和子辰六(龙毅)相比如何?”

白二隐隐觉得自家主子今天又些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只得闷头应了句:“子辰六虽然根骨天赋极佳,却到底根基尚浅,即便是三个合在一处属下也是不惧的,主子不必忧心,可是他有什么不忠的地方?”

“不是,只是这陆宁,不仅和欢儿同姓,而且身形气韵都有七八分的相似,虽然目下还未曾查出两人有什么关联来,但我早察觉到他对子辰六颇为上心,也就顺水推舟把子辰六留在陆宁身边监视了。这次宣伦回国,必然要带走陆宁,既然你有万全的把握,那么子辰六便依旧当是一着暗棋继续跟着陆宁便是了,我有预感,这步棋会带来意想不到的收获。”

白二依旧立在原地,默然无语。

还是那片荒郊,依旧是那条偏远的小道,段临和宣伦迎着暖风比肩走着,往瑾青的坟头行去。

“宣伦,瑾青的事我很抱歉。”

司徒宣伦没有回话,只是看向长风的眼里多了几分疼惜。他修长的手抚上段临眉眼温言细语,声音软若春水,带着妖媚:“不管是欢儿也好,是瑾青也好,你心里的痛我是明白的,可这世道却是无情的半点由不得人,如同你我,现在这般立场,又如何能谈及风花雪月相思相守之事,只是瑾青一去,你只怕更寂寞了吧。”

“宣伦,你什么事都能看得透,为什么独独遇到我,却这般缠绵,圈圈绕绕把自己也绕了进去。”

“长风你错了,有些事我不是看得透,而是不得不放弃,帝王之家,向来都是宴无好宴,兄弟之间吃顿饭也是不得安宁的,我早就倦了,更不想为了个劳心劳力的皇位让北齐五湖十三郡燃了战火,可是你不同。”

宣伦扯了束发的锦带,一头青丝随风散开来,目光灼灼几乎射进段临的灵魂里。

“你在这万民之中做那对所有人都照顾有加的将军,说到底只是个除了血肉没心没肺的虚伪幻影。我喜欢是当初那个温柔到骨子里,却只愿意为我一个人去摘蜜柑的长风。欢儿的用心,当初我还不理解,可是如今我也能体会一二。这相思二字虽最是磨人,却能从苦楚里带出无尽的甜蜜来,云浩能抱了渺茫的希望便是好的,不然阴沉如他怎会安静的在四国腹地,做个谨小慎微的越王?”

宣伦一口气表明心迹,似乎也有些动情了,依偎到段临怀里:

“长风,只要是你的的事,即便再难我也是甘之如饴的。如若你也能这般待我,那便是即刻就死了也是在笑的。”

段临只得拿手臂紧紧拥了宣伦,在他耳边呢喃了一句:“若是你能不费一兵一卒拿下越国的三山五城,我就是跟你走了又如何?若是我一走便天下大乱,那纵然是天下再大,我们也是无法置身事外的。”

宣伦在段临怀里默默叹气,说到底,段临还是放不下这天下苍生,也许正是这样的温柔才会让自己如此不可自拔的喜欢上了吧。也许他们之间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隔在中间的并不是两个人纠葛的感情,因为段临的心比自己还要透明。

既然长风什么都担心,那他就要把所有的不安定都变成安定,这样段长风的眼睛里便只剩下司徒宣伦,再也容不下其他了。

宣伦把嘴唇凑到段临耳边,带着暖风和温热:

“云浩这次不管是答不答应拿布防图来交换,以他的脾气也决计不会按着我的意思在三天内给出答复,况且欢儿的事,于情于理都应该告诉陆宁,所以我还是决定带他祭拜欢儿,你要不要送我们一程?”

还未等段临回答,宣伦便嗤嗤笑了起来,晶亮的眸子里带着藏不住的捉弄。段临淡淡的笑了笑,随意揉乱了宣伦的细发,这样的琅琊王只有他才能看到,是温润中甚至带着天真的。

段临的心从很早以前就被眼前这个琉璃样的人儿填满了,早已容不下其他,只是欢儿既然已经不在了,那么云浩一国之君,若是就这样丢下不管,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糊涂事来,什么天下苍生不过是自欺欺人,他段临怀着的终究不过是一颗担心朋友的小小的私心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