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3章荣光

夏明昌显然也给这意外的馅饼砸得不轻,话都说不清楚了。

“是,是七品校尉?那,那银子不够吧?哎呀!你花了多少?快说,舅舅回了家立即补给你!”

看之前在自己面前唯唯诺诺的人,居然敢以舅舅自居了,程岳眼中多了一分柔和。

“三舅舅别急,没多花钱,就三千两。到底是武官,没有文官金贵。只因要得急,多给的那五百两也用了二百,还退了三百,一会儿让芳儿给您。”

“不要了不要了!”夏明昌连连摆手,原想说送他们夫妻,可又觉得这点钱显得太小气,临时改口道,“就算上头打点好了,底下小鬼也难缠。三百两银子又不多,你回头拿着赏人吧。”

程岳这才一笑,“那就谢过舅舅体谅了。”

夏明昌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接过那卷织金小轴,似有千金重,不由得苦笑起来,“这,这实在是该给大哥的。”

夏明启心思很正,半分没有妒忌,只是欢喜。

“该你的,就是你的。咱们兄弟都说好的,再说有了个七品校尉弟弟,我这当兄长的,也脸上有光啊!”

夏明达心里却有些酸溜溜的,早知是七品,他就是厚着脸皮,也该争一争的。

冷不防程岳道,“其实几位舅舅也不必谦让,横竖只是虚职,过几年再给你们几家也各谋一个就是。”

什,什么?

“我们,我们也能有?”夏明达到底沉不住气,问了出来。

程岳道,“只要英王府不出什么大事,弄几个虚职,倒也算不得什么。”

看他如此笃定,夏明达恨不得现在就交钱了,“那舅舅回去,也给你们先把银子打来。就照着三千五百两,你看着弄个七品官就是!”

程岳却道,“这倒也说不准。兴许高一些,兴许低一些,到时再说吧。”

他愿意帮忙是一回事,可被当作冤大头就不爽了。怪不得宁芳不大喜欢这个小舅舅,实在是有些没眼色。

夏明启早不高兴了,瞪了弟弟一眼,“你当是买萝卜么,还下订金的?”

转头又道,“王爷你别理他,我们家如今有了这几个职位,很可以了。若有门道,您先关照着其他人。王府这么大,要您操心的人还多的是。咱们几个商贩,很没必要占着这么多名额。你身子不爽利,我们当舅舅的帮不上忙,若要配些稀罕药,倒是可以让芳儿带个话。我们天南海北的走,倒也认得几个药材商,可以打听打听。今儿晚了,芳儿招呼我们也累了一天。你们早些歇着,我们这就回去了。”

这才是真正有眼色,懂体谅的人。

程岳手一伸,旁边伺候的太监赶紧替他把夏明启扶起,“那我就不跟舅舅客套了,芳儿出去送送。”

宁芳很是感激他给的面子,也恐他久站乏力,微一点头,赶紧引着人出去了。

送到二门,宁怀璧无论如何不让她送了,让她赶紧回去照顾人。等着宁芳转头,程岳果然出了一头的汗,又躺下了。

玉笙正带着人在给他换药,好在没有挣开大的伤口,但有几处,还是见了血丝。

宁芳心疼道,“都说了自家舅舅,不必客气,你看你非要起来坐下的干嘛?”

程岳道,“你舅舅第一次登门拜访,我不能相陪,已经很失礼了。若是连这点小事也做不到,那可就要让人笑话了。行了,都出去吧。”

这话是对下人们说的,知道王爷有话要跟王妃讲,赵同很自觉的把人都带了出去。

心直口快的玉笙忍不住小声抱怨了句,“知道王爷要给王妃做脸,可这伤才好了些……”

“姑娘少说几句吧。”赵同截断了她的话,冷笑道,“知道姑娘忠心,医术好,可也莫要逾了矩。伤在王爷自个儿身上,他愿意替王妃受委屈,咱们做奴才的就得服侍着主子少受罪才是正理。什么时候倒有资格指责起主子来?这若在宫中,姑娘想想,是个什么罪名?”

玉笙咬着唇,到底噤声了。

竹屋里,宁芳扶着程岳躺好,才听他轻轻舒了口气。

“你那大舅舅,着实是个厚道人,怪道你偏心着他。如今这局面,可是你愿意的?”

宁芳道,“自然愿意。一早我就知道大舅舅必不肯接这官职,给三舅舅是最好的选择。我三舅母人也不错,对我家,对外祖他们一向出手大方。且戴良秋天就要入京了,他就算中不了进士,有个举人出身,想必王爷也能给他谋个官做。君眉表姐再跟着他,就显得出身低了些。先给三舅舅提起来,君眉表姐腰杆子硬了,自己好做人,戴良脸上也光彩些。”

程岳笑道,“你怎知我会帮着戴良?”

宁芳白他一眼,“王爷跟我还耍什么花枪?自家有人不用,可不是你的风格。”

程岳道,“你跟你舅舅不也耍了花枪?明明说好的七品,非哄他们就八九品。给你外祖家的告身早求来了,也非按着不说。”

宁芳眨眼狡黠道,“那不一样。若是外祖来,或是只有大舅舅一个,我绝对据实以告。可加上其他舅舅,就得讲些策略了。这就跟做生意似的,先告诉人家可以打个九折,会账时再给个八折,人家不也能多些惊喜?”

“鬼灵精!”程岳轻笑一声,“不过你今儿做得很好,明儿送了你舅舅,就把心思放在王府请客上吧。”

宁芳半真半假的皱起小脸,“全叔跟我说了,说要用我的生辰做理由请客。可我生辰都过了,还办宴会,会不会给人笑话?”

程岳含笑抚过她的头发,“你可知京中王尚书的老母本是四月生日,谁知去年又在八月办了个七十大寿?可老人家分明才六十八,全因他家当时出了点事,不得不办一场安定人心。京城里的宴会,就那么回事,很不必较真。再说你是六月二十的生日,当时新婚不好办,回头补一个,算是很名正言顺了。到时多请些人来,你也多收些礼。咱家好多年没正经请过女眷了,可是亏得不轻。”

宁芳撇嘴,“你还好意思说。你记不记得王府有多少年没正经宴请过女客了?二十年!都快二十年了,你确定我请了有人来?”

程岳手指无意识的缠绕着她的长发,但眼神中却多了一丝怅然,“我记得的,上一回宴客,还是母亲过世的时候。她们都以为我那时还小,不记事,其实我是记得的。那时两个嫂嫂只顾着伤心,又要照顾我,所以连宴席也办得乱糟糟的。气得窦妈妈,哦,你不认得她,她原先是我娘的贴身丫头,后来嫁了人,做了管事娘子,发了好大脾气。在我面前哭着说,母亲那样一个要强的人,丧事却办得如此不象样子。故此一等办完娘的丧事,她就再也不肯在府里呆着,回老家看守祖坟去了。”

宁芳才想劝他不要伤心,谁知他却拍起她的头,“所以小姑娘啊,你这回的宴会一定要办好,知道么?”

走出竹屋,给凉风一吹,宁芳才发现,自己刚才稀里糊涂,都在那里头拍着小胸脯答应了什么。

她,她要办一个京城绝无仅有的宴会,要让英王府重拾荣光?

她怎么那么能吹牛啊!

宁芳捂着脸,快要对自己绝望了。

可当时眼前的男子,目光里实在是太过殷切,也太过忧伤了。让宁芳不由自主的就心软,就答应了。这会子就算想后悔,也晚了。

美色误人呐!

第二天,宁芳到底没能亲自去送几位舅舅。不是不想,而是身份悬殊太大了。如果她去了,反而会让人笑话英王府,宁家乃至夏家都没有家教。

所以宁芳只能派了赵同,带着几个太监和一壶酒前去送别。至于礼物,那是昨天就送了的。

至于派出太监,也不是因为他们特别能干,而是他们出现的本身,就象征着地位。

普通人家,怎么可能有太监?

所以夏家三个舅舅并不觉得羞耻,反而极其荣耀。

在码头那儿,把宁芳送的一壶酒分喝完毕,然后非常高兴的上了汪思归替他们准备的快船,扬帆远去。

只是等到船刚离了码头,三兄弟原本还喜滋滋的说着给老爹老娘带回去的官职,夏明启忽地叹息,“若是二弟能有消息,才是爹娘心中最大的记挂。”

几兄弟听得无不伤感,只夏明达忽地一拍大腿,“我想起来了!那日在妹夫府上,见到一个小兄弟,他长得就极象二哥!”

这些年,夏明启就听不得跟二弟失踪有关的消息,顿时认真起来。

“老四你是见着谁了?快说清楚!”

那日两个兄长皆在外面,只有夏明达是见过汪念祖的。细想了想,越发觉得象了。

“那日我就觉得眼熟,只一时想不起来象谁。今儿大哥这么一说,那小子除了黑些瘦些,活脱脱是二哥当年的模样。尤其笑起来的时候,特别的象。况且年纪也对。若二哥当年离家,再生了孩儿,只怕就是这般大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