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0章杀机

宁芳猜着,谢云溪故作傲气,在马场众人面前闹事,一来可以在众人面前留下一个狷狂自大,书生意气的印象,会不会让皇上对使用起他来,更加放心?

这也符合他之前在宁家闹事时,那“愣头青”的模样。

二来皇上点了兰廷茂为状元,便立即赐婚。这样的作为,实在无法不让人将因果关系联系起来,让人觉得兰廷茂是靠姻亲才上的位。更重要的是,会让人对皇上殿试的公正性产生怀疑。

可他这么一自污,人人只见状元的好,他的恶,恐怕对皇上和新科状元的流言都要少了许多。旁人不明白,但以永泰帝的老辣,怎想不到此中好处?只怕心中也是满意的。

所以就算今日之事,赵统领不想报到皇上跟前,可宫中众多耳目,一定会把事情报上去。

回头看皇上如何处置,便知其心意。

只宁芳还是对这位谢师兄的冒险精神不大赞同的。

就算他有无数理由,可这简直是拿性命作赌。若当时不是老侍卫见机得快,那一蹄子踹下去,就算不死,肋骨也得断几根。这样重伤就算换来皇上重用,又划得来么?

反正宁芳是不会做这傻事的。

但她却不知,她那师兄做这样傻事,还有一层更重要的目的是为了她。

那日在花朝宴上,皇上曾亲口许婚,又出尔反尔,让谢云溪隐隐猜到了几分帝王的心思。而程岳走前不放心的托付,更是让谢云溪确信了这一点。

皇上这老色鬼,只怕是看上了他宁师妹了。

可谢云溪怎么能眼睁睁的看他做出这种事?所以他今天故意在人前去宁芳跟前献殷勤,也是想制造一点桃色流言。

比如当朝探花郎虽得罪了恩师,却想求娶自家师妹。

如果皇上还想向宁芳下手的话,就得顾忌着世人的眼光。年轻臣子看上的女孩,当皇上的一把年纪跑去抢,会不会有为君不尊,争风吃醋的嫌疑?

当然,只是这样的话,永泰帝肯定会生气,甚至就此把谢云溪丢到一旁,再不录用。严重一点,还会牵连宁芳。

但谢云溪献殷勤之余,还把自己摔了个大马趴。这样丢脸的事情一出来,却会让“情敌”在生气之余,又有几分暗爽。

是男人就没有不爱面子的,这样在心上人面前丢脸,女孩怎么可能还喜欢他?

所以皇上就算有点生气,也只会一笑了之。不仅不会连累到宁芳,还会轻视他这个对手,只觉得是个爱炫耀的毛头小子,一无是处。

而此时,他才会注意到谢云溪之前自污,对自己的好处。

早在殿试之前,谢云溪对自己日后要走的路,就想得很透彻。

就算没有程岳的托付,就依谢师兄他这护短的性子来说,宁芳也是非照顾不可的。可他一个男人,又不可能自宫去宫里当太监,凭什么照顾深宫里的师妹?

最好的法子,莫过于做皇上身边的近臣了。

只要他有了官职,有了权势,有了在永泰帝面前说话的份量,才算是真正有了保护师妹的力量。但要怎么做,才能最迅速的让永泰帝愿意给他这一切呢?

简单来说,就是做个孤臣。

只有四处得罪人,让他只能投向永泰帝这一边,恐怕才能这个年迈且多疑的帝王消除戒心吧?

当然,谢云溪知道,若是选了这条路,以后他就算位极人臣,在史书上也留不下什么好名声了。

可那又算得了什么?

少年丧父时,若不是宁怀璧出手相救,他亲娘的命就没了。便是他带着小妹子回了老家,又能好端端的活到现在吗?

少年时的坎坷和磨难让谢云溪学会了成熟和坚强,也让他的性子有些偏激。因为拥有的实在太少,所以比起一些身外之物,他更害怕实质上的失去。

如果要拿他的名声,换取护佑家人一世平安的能力,对他来说,这简直构不成选择难题,他只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更为实际和实在的后者。

假借殿试时名次落后于兰廷茂,表达心中的小小妒忌,既替永泰帝的任人唯亲洗了白,又能给自己树个恃才傲物的名声。若永泰帝想不起来用人便罢,若想起来,必是要用他的。

因为史书上历任帝王,总会任用几个象他这样有一定才华,又甘当刺头的臣子。且以他的出身经历,无疑是个极好的选择。

就算赵统领不想把事情报上去,可宫中耳目众多,自会有人把今日之事报给帝王,所以谢云溪只需要等着听回音就行了。

至于因为受伤可能无法参加狩猎,这也是谢探花心中早算好的另一计。

只是此计,他暂时还不能说。

至于被谢云溪“利用”了的兰廷茂,只要脑子没长到驴身上,也会领他人情。

而兰廷茂的脑子当然没长到驴身上,所以在送谢云溪出宫时便问了,“你是不是为了帮我,才故意在人前这么做?”

他和谢云溪又不是第一天相识,一路结伴到的京城,要说谢云溪是有些清冷孤傲,但绝对不会是那样心胸狭隘的人。否则两个人怎么能搭这么久的伴?

谢云溪道,“也许就是我这探花妒忌你状元名次比我高呢?”

兰廷茂黯然垂首道,“就算如此,以你的脾气,多半是和我绝交。从此再不来往就是,你还不屑于在人前这般作态。”

谢云溪倒是笑了,“你别多心,我是为了讨好你老丈人呢。至于你,只是顺带,故此不必多想。咱们往后该怎么结交,还是如何结交。”

兰廷茂感激抬头,呐呐道,“若是你那日在花朝宴上肯应承皇上,这个状元就该是你的。”

“别傻了!”谢云溪示意他不必再说,“我既没有应承,这个状元便不该是我的。况且如今有你这个状元兼驸马,树大招风的挡在前头,我这探花的日子可是好过多了,说来是我该谢你才对。行了,咱俩都别说了。如今事已至此,与其想这些有的没的,不如想想怎么把日后的日子过好。你这亲事都昭告天下了,你家人也该上京了吧?”

看他这样豁达,兰廷茂也好过许多,放心说起家事,“这样大事,除了爹娘,家书中说族中长辈也要来的。说是便舍了全族之力,也要风风光光迎娶公主。可我们这小门小户,真若舍了全族之力,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可要是不办得风光些,回头皇上脸上也不好看,如今我可真是犯愁。”

谢云溪又宽慰起来他来,“皇上又不是不知你家底细,想来会有法子替你找补回来的。就是皇上不知,公主总要跟你过日子的。女生外向,她既嫁了,能不帮着夫君么?”

兰廷茂原本满腹愁肠,可听他这么一说,却也生出几分对未来妻子的向往,只是担心,“听说她脾气不大好,之前似乎还得罪了宁家吧?”

宁芳是为什么进宫的,谢云溪一早就打听过的。原先兰廷茂也觉得宜华公主太过娇纵,可如今要做他的妻了,他便不愿把人想得太坏了。

谢云溪挺理解这份人之常情,故此就算他心里并不觉得那位骄横的宜华公主,在赐婚之后就会突然贤淑起来,但皇上已经下旨昭告天下的事,怎么可能更改?所以他面上只是笑笑,做出不以为然的表情。

“女孩子嘛,嫁人前哪个养得不娇?何况还是公主呢。等嫁了人,有了你这夫君管着,自然便懂事了。”

兰廷茂也觉如此。

再想想宫中的公主,他羞赧的笑了,眼中满是对新生活的期望。

但他却不知,那位宜华公主正在宫中,对这位未来夫君大发雷霆。

“……就算是谢家也好,凭什么要我嫁给那样一个叫花子?”

心腹嬷嬷无言以对。

说兰廷茂是叫花子确实有点夸张,不过在她眼里,皇上要把公主赐婚给兰家这样的乡间小地主,也真是太委屈了。

“公主,如今事已至此,您再抱怨又有何用?若给人听到,告到皇上跟前,岂不又是您的过错?”

宜华公主忿忿看了四周一眼,到底压低了声音,“我这不是在嬷嬷面前才略说几句么?你说,还有没有办法让父皇收回旨意?”

嬷嬷为难道,“除非兰家突然犯下谋反大罪,或是驸马出了事,否则这可怎么改?君无戏言。公主,要不……”

她还想劝宜华接受算了,不料宜华公主却忽地抓住一道灵光,“你说要是兰家突然出了大事——”

嬷嬷一愣,“可这,这怎么可能?”

兰家这小门小户的,就算想谋反也得有那个门道啊?否则除非全家得了失心疯,跑到大街上喊他们要做皇帝,可这明显不可能嘛!

但宜华公主想的却不是这个,“父皇是不是要带那姓兰的一并去狩猎?”

嬷嬷以为宜华也想去,忙劝道,“公主您就别想了,皇上这回是要为国挑拔良材,可不是郊游。况且您刚订亲,更不可招摇。”

宜华公主摆手,露出一抹古怪笑意,“我不会去讨这个没脸,不过父皇既然要去打猎,少说也要三五天,备不得宫里有些女人不放心,想要跟去,嬷嬷你说是不是?”

嬷嬷一想,有些明白她的意思了。

狩猎好比行军打仗,旁人不可以带女眷,但谁敢来要求一国之君?就算不带公主,但能侍寝的宫女嫔妃总是要带几个的。

可这关驸马什么事呢?

这嬷嬷既然养育大了宜华公主,自然深知她的脾气,估计这会子没安什么好心眼。可她到底是个下人,若是知道宜华想干什么不妥当之事,自然要劝上一两句。但如今宜华明显不想说,她又何苦白做坏人讨人嫌?

所以她闭上了嘴巴,干脆什么都不问了。

然后当宜华公主起身说,要亲自去感谢淑妃给她送来订亲的贺礼时,这嬷嬷也只管去寻了礼物,然后找借口避开了。

且不提宜华公主见淑妃说了些什么,没几天,春狩的日子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