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冲撞

宁萱为什么投湖?

自然是不想侍奉皇上,可有什么办法让她躲上一躲么?

有。

冲撞到神灵了。

宫中忌讳说邪祟,但真龙盘踞之所,必须得有神灵啊!

谁能说园子里的花花草草,宫里的湖泊池塘里,就没有被皇上龙威引来的奇花仙草呢?

而宁萱为什么会冲撞到,这理由也太简单了,可能是她无心说错了什么话,做错了什么事,或者就是她的生辰八字不对,所以惹到了神灵,才让她大半夜里,稀里糊涂走到湖边,还掉了下去。

这种解释虽然是鬼话连篇,但无疑,是最讨宫中贵人喜欢的一种说辞。

宁萱又不傻。

她之前孤身入宫,万念俱灰只觉得人生没盼头了,才会做傻事,如今有妹妹在身边做她的定海神针,她心思一定,智商也拉回来不少。

“我平常睡觉都是安安稳稳的,只到了宫里,老要醒几个更次,之前和我住一间房的胡书女就老嫌我起夜,才搬走的。今儿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我晚上又迷迷糊糊的醒了,醒了穿上衣服就迷迷糊糊的出去了……醒来,就到这儿了。我,我都忘了问,妹妹你怎么来的?家中祖母叔婶呢?”

宁芳趁空赶紧回了她两句,“看来你还不知道,爹被皇上召进京来做官了,除了大哥哥,全家都跟着来了。你别担心,家里都挺好。我是和宜华公主路上碰巧遇到,颇为投缘,她才请我来的。”

哦。宁萱也知后面那句明显不是真的,但是她也聪明的没有多问。知道祖母叔婶一家都来了,她的心里就安定了不少。

至于亲父嫡母?

在他们送她进宫时,宁萱已当他们死了。

听到宁芳连“投缘”的话都掰扯出来了,文鸳也不禁多看了这小丫头两眼。

小小年纪,就有这份沉稳和机智,不得不说,是个人才。若再大上几岁,又有野心往上爬,倒是不容小觑。可如今这般连身量还未长开,又是被陛下骄纵的宜华公主“请”来,只怕际遇如何,还未可知。

所以文鸳也不欲久留,“若说完了,那便走吧。”

宁萱再不舍,也只得跟着她走了。

只走时,宁芳又狠掐了她的手心几下。多年姐妹,宁萱到底会意,顿时半真半假的装出一副魂不守舍,惊吓过度的模样,跟人走了。

二妹妹的借口再好不过,嗯,冲撞神灵,她才来的癸水,谁知是不是身子不洁之时,不小心冲撞了什么神灵?

回去她就默写佛经去!

二妹妹从前在家中常说,做戏就得做全套。

象安哥儿,老是装肚子疼不想做功课,想去玩船时,宁芳就总拿他爱吃的点心在他面前晃悠。安哥儿一忍不住,就得露馅,然后只得乖乖受罚。

于是宁萱想着,她既然“冲撞了神灵”,那也一定要有所忏悔才行。

拜有个信佛的祖母所赐,宁芳姐妹几人打小都抄过不少经书。

倒不是宁四娘有心罚她们,而是觉得女孩子抄抄经书,既能通些佛理,日后跟婆婆妯娌说不定能多点共同语言,也能平心静气,练练养气工夫。顺便,还把字给练了。

所以宁家几个女孩,就算整本经书背不下来,但让她们默写个几百字的经文,倒是俱都信手拈来。

回头文鸳见了,也没有多说什么,反而除了给宁萱提供基本的笔墨纸砚之外,还给她提供了几本经书,以及抄经时宫人爱点的檀香。

宁萱越发勤奋,当真闭门抄写起经书。

而对外,则开始流传起宁书女不小心冲撞了什么,只怕短期内近不得皇上身边的说法。

至于宁芳,宁芳快把宜华公主给气死了!

宁芳自己当然没有这个本事,事实上,自把她掳入宫中,宜华公主根本就没有再见过她。

但是在前朝,却因为宁芳,引发一场轩然大波。

事情最早是由丢了女儿的宁怀璧引发的。

他既然入了京,哪怕丢了女儿,也要首先去吏部,向皇上报个到的。

结果他去是去了,手续也办了。等人家按惯例客气的问他一句,家眷如何安置,需不需要朝廷提供的廉租房,他不打自招的先哭了一场。

据目击者说,堂堂七尺男儿,当真是双眼通红,泪洒衣襟。可人家问他家里出了什么事,他又含糊着不说,只着急的问,何时得以陛见圣上?

论理,他这样的小官是很难有机会陛见的,但因为他是永泰帝亲自点名召进京城的官员,所以吏部会按流程奏于陛下。

但朝廷做事自有规程,国家大事那么多,皇上哪能说见就见?

所以宁怀璧必须排队。

这个没问题。宁怀璧问完,就走了。

没回家,而是在吏部不远的茶楼花了几文钱点了壶茶坐着。等喝完了这壶茶,便跑到吏部问一遍,问完也不讨人嫌,立即调头就走, 再喝一壶茶再来打听。

若有人稍露出不耐之意,他即刻去问旁人。

总之就这么锲而不舍,去而复返。于是不到两日,整个吏部上下几乎都知道有个金陵来的宁大人,一天得往他们部里跑七八趟。

每趟问题就一个,何时能陛见圣上?

这显然是有急事啊!

可有什么急事你倒是说啊,你不说谁知道呢?

人都是这么奇怪,有时候你平铺直叙告诉人家什么事,他未必会放在心上,或者听了也就算了。可宁怀璧这明显一副有事,又死活不说的样子,算是把人的好奇心都给钩上来了。

然后有好事者便跑去打听。

便打听得宁家似是进京路上出了点事,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了。

因为宁家如今借住进了亲戚英王府,那户人家,可是京城出了名的无人愿意招惹。

王府下人嘴巴又严,什么都问不出来。

就这么点消息,还是费了老鼻子劲,才从宁家一个出来抓药的下人嘴上打听到的。

那下人倒不是贪财被收买,而是抓药时遭了有心人搭讪。

“你买这么多药干什么?”

下人年轻,没甚心机就憨厚着答了,“家里主子病了。”

“那也太多了吧?不会一家子全病倒了吧?”

“可不就是全病倒了?尤其我家太太,唉,不说了。”

“嘿,兄弟,别走啊,说几句听听,兴许我还能帮你介绍个好大夫呢?”

“真的?”

“自然是真的。你主子生的什么病?”

“我家主子生的是心病。哎哟,我怎么说出来了?我家主子特意交待了的,不许跟人乱说,说了会获罪的!”

年轻下人懊恼着,跺足捶胸的走了。

有心人在他身上打听不到,便在药铺伙计那里打听。得知宁家抓的皆是平肝解郁,清热下火的药材,心里便有几分明白了,定是宁家在上京路上出事了。

可那究竟是何事?

弄得小宁大人还一定要面见皇上才能说?越猜不着越想猜。

于是吏部中有那好事之人,干脆把宁怀璧的排队提前,让他在进京的第五日,便把他的事报到永泰帝跟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