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风波

因宁怀璧的回归,晚上宁府长房聚在一起开了个小宴。

当中热气腾腾摆着宁芳点名的羊肉锅子,旁边是一圈宁怀璧爱吃的小菜。一家人围坐一桌,十分热闹。

只宁四娘重规矩,吃饭时相互推让一下可以,但旁的闲话不许多说。只等吃完了,撤了饭桌上了茶,一家人才好生闲话。

宁四娘道,“方才也没细问,你隶属宣城府,怎么被派到金陵来公干?”

宁怀璧道,“这个我也不知,只听说金陵府这边发生了个案子,颇有些不便之处,要借调些旁县的官员来查。金陵府尹求到李大人处,李大人知我家在金陵,便好心荐了我来。今儿进城时,我已经让金墨过去知会一声了,说是让我在家等通知过去就行。”

既是公事,宁四娘就不问了。

然后一家人又说起顺哥儿的病情,宁怀璧便把给他吃燕窝的打算说了。

夏珍珍忙要人开柜子先送二两过去,可宁四娘却摆手道,“不必了。横竖我这儿天天炖着,以后每天让丫鬟给他送一盅过去就是。”

夏珍珍不肯,“那娘您是不是打算自己不吃,省给他吃?您放心,咱家还吃得起。我四哥的药材铺子里就有做燕窝生意,虽不如陈大夫家的好,怎么说拿给咱们的,都比外头便宜些。”

自宁守仪把一个孙女嫁与了陈家,宁家人再有看病买药之事,确实方便了不少。不过宁四娘却严格约束自家,不象其他几房似的,从不托那位嫁到陈家的姑奶奶买好药材,非大病都轻易不请陈大夫来。若请来了,给的诊金和药钱也极为丰厚。

宁四娘道,“我这两年吃了不少燕窝,身子养得好多了,很不必再吃那个。顺哥儿底子弱,其他几个孩子也不甚结实,不如分给他们吃了算了。这个你们不必管,我自会安排。”

眼看夏珍珍要急,宁芳笑道,“祖母这几年身子好了,可见是吃燕窝有功的。万一停了,身子又不好了,岂不连累得我们这些吃燕窝的不孝了?旁人不说,我是头一个不敢吃的。”

然后几个兄弟姐妹纷纷表示也不吃,宁绍棠更是道,“虽说长辈赐,莫敢辞,但祖母亦是读书明理之人,可不能陷我们于曾子境地。”

宁芳连连点头,宁四娘再看孙子一眼,眼神又是欣慰又是无奈,到底只得道,“罢了罢了,不勉强你们就是。不过媳妇,先紧着家里有的给顺哥儿送去,待吃完了再买便是。”

这下夏珍珍方才点了头,却着实不懂那“榛子”是什么意思,宁怀璧便让宁绍棠给弟妹们都讲一讲,这也是巩固学问的一种方式。

于是,宁绍棠便开讲了。

曾子,即曾参,乃是孔子的徒弟,事亲至孝。

有一日在田里干活时,不小心伤了瓜的根苗,父亲便生气的拿杖打他。他心中羞愧,也不避让,直到被父亲打晕。

等到苏醒,他为了让父亲安心,还故作欢喜地爬了起来,问候父亲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等退回房间,还拿出琴来高声弹唱,让父亲安心。

孔子听说此事,非常生气。

舜在侍奉父亲的时候也非常尽心,但每当父亲要杀他的时候,却没有一次能找到他。

孔子便说,“小棰则待过,大杖则逃走。”

当长辈心中有气时,若只是普通打骂,便等着承受,让他出完气就完了;但若是危急性命,则应该避开。若不知爱惜自己的身体,舍弃生命去承受父亲的暴怒,那不是孝顺,而是“身死而陷父于不义”。

这个曾子受杖的故事很有名,从前宁绍棠读到,只觉得是书本上的道理,可今日家中发生这样的事,联系起来,才真正领悟到其中的深意。

孝顺不仅是顺着长辈的心意,有时也要“忤逆”一把,但这其中的方式方法却要讲究。

好比方才这事,直接推辞是肯定不行的,但要象宁芳这样转个弯来说话,就更容易被宁四娘接受了。

所以再看笑吟吟的宁芳一眼,宁绍棠头一次意识到,家中有个机敏乖巧的姐妹是多么重要。只妹妹再好,也是要嫁人的,将来再遇到这种事,谁来帮忙打圆场呢?

看他盯了自己许久,先是高兴,忽又伤感起来,宁芳莫名其妙,“大哥哥这是怎么了?”

宁绍棠想也不想,脱口便道,“能让汤家晚点来提亲么?我真舍不得二妹妹。”

话音落,屋里静了片刻,忽地一阵爆笑。

连宁四娘都忍俊不禁,“你这孩子,怎么一下就想到那里去了?”

宁绍棠回过神来,面红耳赤,赶紧赔罪,“我,我不是有心的……只是想着今儿兄弟姐妹们欢聚一堂,他日姐妹若是嫁了人,难免伤感……”

宁芳的亲事虽未明言,但家中几个大孩子却是心知肚明。

只年纪较小的安哥儿和宁萍愣了神,“二姐姐要嫁人了?嫁谁啊?”

“二姐姐你要当新娘子了吗?”

宁芳也羞红了脸,“别胡说,八字还没一撇呢!”

看女儿真着急了,宁怀璧先收了笑,“行了行了,今儿也晚了,都回去歇着吧。安哥儿不许去闹你姐姐,等事情定了再说。”

他一发话,孩子们都老实了,各自退去。

宁绍棠私下又跑去给宁芳赔礼,他真是一时失神,才脱口而出,宁芳倒也不怪他,却也没这么轻易放过他,到底也“敲诈”了一件小礼物,方才作罢。

这边孩子们散了,宁怀璧才问,“算算也有些时日了,那汤家怎么还没上门提亲?”

太湖到金陵,水陌交通便利,不过三五日,怎么走都到了。上回顾太太带信过去,汤老爷可是即刻就赶到金陵来的,怎么放个小定要这么久?

这事说来宁四娘也觉不解,“许是近日时气不好,有些微恙?且再等等吧。”

宁怀璧也只得作罢。

而此时太湖汤家,汤老爷正在劝说夫人,答应这门亲事。

与身形发福,和气亲切的汤老爷不同,汤夫人是个颧骨突出,骨瘦如柴的妇人,但这也不能怪她。

她与汤老爷夫妻结发几十年,夫妻和睦,先后生育过七个子女。但除了汤颢,没一个养过十岁。

过多的生育与丧子之痛,到底还是损伤到了汤夫人的身子,是以汤老爷平素多半让着老妻。可关系到儿子的终身大事,他就不能轻易松口了。

“我去金陵之前,咱们不是商量好了的吗?怎么一回来,你就变卦了?再说我连祖传的玉环都留下了,此时若再反悔,咱们汤家成什么了?”

可汤夫人不理,“横竖又没有三媒六聘,不过是留了个玉环,老爷打发人再去一趟,悄悄拿回来不就行了?也碍不着那姑娘名声,宁家若不高兴,我情愿再送她一份厚礼!”

汤老爷真是郁闷,那宁家也不穷,谁稀罕你的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