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封王祭礼后, 到了年三十这天,颜昭还要和司徒昼一起进宫参加宫宴。

虽然宫宴是在晚上举行,但颜昭和司徒昼还有提早进宫拜见建明帝和淑贵妃。去重阳宫的路上还偶遇了齐王妃和荣安县主, 大皇子,也就是现在的齐王生母早逝, 所以她们也是来拜见淑贵妃的。

“见过六皇婶。”荣安县主语气里带了些不情不愿。

她记性还不错, 记得颜昭与陆嫣是表姐妹,她还曾在陆嫣的及笄宴上奚落过对方,后来她还救了落水的陆嫣。

单这两件事,荣安县主就不可能喜欢她。

但对方如今论身份辈分都比她高, 母妃最近又对她管束格外严厉,荣安县主只能收敛了那份骄纵跋扈的性子,老老实实地见人行礼。

齐王妃也是无奈,谁让这次大封诸王,荣安是亲王嫡长女, 又是孙辈中唯一的嫡出,怎么说也该跟着晋封为郡主,偏生什么都没有。

齐王妃不由得怀疑是之前荣安私下设计报复靖远侯之女的事, 未能收拾干净首尾被发现了, 让陛下对她生了不喜。

若是陛下厌弃了这个孙女,那荣安恐怕到嫁人都只会是空有一个县主头衔。

想到这,齐王妃也不敢再溺爱女儿下去, 唯恐她闯出闹出更多的祸事来。

到了重阳宫里, 就见到还有人来得更早,正是魏王妃。

如果说颜昭和司徒昼早早做起了躺平的咸鱼, 那么魏王便是对皇位作为积极进取的那一拨, 魏王妃更是有力的贤内助, 京中举办各式各样的宴会最多的,除了大长公主,便是魏王妃。

自从大长公主上次宴会出事后,似乎就对此没什么兴致了,魏王妃则当仁不让地跃居首位,在京中交际圈内相当活跃。

昨日赏了桃花,今天就赏梅花,明天还有**。

同样她也给颜昭发了不少帖子,可惜去过一回后,发现实在乏味的很。基本上就是结交外臣家眷,笼络三皇子门下官员。

往往还是以三皇子妃主角,颜昭在那不是听一味的吹捧忽悠,就是当个被拉拢的陪衬,之后索性不再去了。

以颜昭宅的性子,平日重阳宫这里也算来得勤了。和司徒昼一起陪淑贵妃说说话,也挺轻松自主的,连重阳宫的宫人都熟悉了她的喜好,上的都是专门准备好的茶点。

淑贵妃倒是有意让司徒昼去太极殿陪建明帝。

司徒昼轻轻一笑,仿佛并不在意的说道,“大皇兄和三皇兄都在父皇那里陪坐,就让我留下来给母妃尽尽孝吧。”

建明帝那里从来是缺不了人的,而淑贵妃这里,虽说多的是恭维讨好她的宗室女眷和妃嫔,冷清不了,但谁不希望亲生儿子多陪陪自己呢。

淑贵妃虽然嘴上说着这么大了,性子还这般随意,但明显脸上的笑容多了许多,就是对着儿媳妇也夸了几句。

坐在一旁的魏王妃看向颜昭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打量,

同为皇家媳妇,偏偏她不仅是夫君封王,父亲还被授予了一等伯的爵位,不知道惹了多少人欣羡。哪怕是出身世家贵女的魏王妃,要说心里无波无澜也是不可能的。

她嫉妒的倒不是什么爵位,而是这份圣宠看重。

她也看不明白,明明不过是个江南小官之女,好运当上了皇子妃后,也不结交外臣家眷,还得了母妃的喜爱。

魏王妃不甘自己被冷落一旁,看了看颜昭的衣着打扮,

“这不是母妃宫里珍藏的织霞锦么,平日里都难得一见呢。还有这团花图案绣得那么栩栩如生,是蜀绣工艺吧,这做工也极难得,想必也废了不少时日吧。”

语气间别有意味,魏王府实力根基雄厚,魏王妃自己出身一等世家,陪嫁更是非凡,却也不及颜昭这般奢华。

司徒昼则微微笑道,“知道是母妃送的料子,我立马就让人裁了做新衣,也好让母妃看看,免得辜负了母妃的这番心意。”

淑贵妃倒是被哄的心情愉悦,“这么鲜艳亮丽的料子,本宫收着也是落灰了的,这大过年的还是红色瞧着漂亮喜庆。”

说起来还是上次因为水泥的功劳,陛下赏了不少贡品珍宝给六皇子府,老六媳妇倒是不心疼,挑出来最好的大半送到重阳宫里。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老六媳妇这般孝敬,淑贵妃又不贪图这些东西,于是反而回头又赏赐了不少。

本就有几分好印象,加上淑贵妃不是什么恶人,看儿媳妇打扮得好看,又不会像宫里那些年轻妃嫔花枝招展那般厌烦。

颜昭发现司徒昼还真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明明在准备年宴时穿的衣裳时,司徒昼在备选的几种料子里还挑来挑去,还嫌这嫌那的,简直龟毛到了极点。

“母妃说的是。”魏王妃笑容淡淡,心里也有些委屈,她嫁给三皇子也有几年了,也不见淑贵妃赏赐这么些好东西给她。

*

皇室年宴一向在泰和殿里举行,参宴的除却皇室的人外,还有群臣及其家眷,周边附属国的使臣。

此时此刻偌大的泰和殿内外灯火通明,气势恢宏,珠翠闪耀,华衣飘香,尽显皇室气派。

皇族这边按长幼次序排位席,颜昭身旁右侧位置坐着的是豫王妃。因四皇子,也就是豫王是在工部任职,司徒昼前段时间又主持水泥事务,所以来往多了些。

豫王妃看上去气质温婉端庄,虽带着亲切的笑容,但眉宇却有淡淡的愁虑,还主动与颜昭攀谈。

“今日母妃身子不好,我与王爷一直在静安殿陪着,未能去重阳宫拜见淑贵妃娘娘,实在是晚辈失礼了。”豫王妃歉声道,

淑贵妃虽无皇后的名分,但这些年是实打实掌管着后宫权柄,纵是豫王和豫王妃也不愿意轻易得罪了淑贵妃。这也是借机会解释一下缘由。

“静妃娘娘可看过了太医?”

颜昭问候了一声,豫王妃这才道出静妃的身子在入冬后越发不好了,就是这除夕宫宴也是强撑着病体出席的,她这个做儿媳实在担忧不已。

听了这话,颜昭也明白了豫王妃的意图,“此事我会同母妃说一声的,多让几位太医去为静妃诊治。”

她心里还想着,府里还有些珍贵药材,回头送给静妃。

豫王妃露出笑容道,“多谢楚王妃了。”

她婆母静妃虽位居四妃之位,但早已失宠,又缠绵病榻多年,若非还有豫王这个成年的儿子,还不知道被宫里捧高踩低的人怎么怠慢呢。但就算这样,她与豫王住在宫外,难免有什么顾及不到的地方。若是执掌后宫权柄的淑贵妃娘娘肯照拂一二,那就再好不过了。

只是豫王妃自觉在淑贵妃那里未必有什么脸面,便来寻楚王妃说一说,毕竟是嫡亲的儿媳妇,比她更能说得上话。

酒菜佳肴如流水般的端了上来,殿中央也是歌舞升平,时可见霓裳宫娥轻身穿梭游**,如飞燕掠影,几不可寻,倏然又抻臂晃,楚腰款摆,真如个蜂蝶戏花舞。

颜昭第一次参加宫宴,开始还有些兴趣,但久了也看腻了,毕竟看多了现代五光十色的娱乐节目,这虽是国宴级别的歌舞,但多了也觉得乏味了。

她朝群臣家眷席位那边看去,萧家的位置虽不大靠前,但相比其官位算得上好的了。

就是萧老夫人和范氏也知道,这是因为楚王妃的关系所受到的优待。

随着出了一个皇子妃,萧家在京城也越来越有威望,尤其是在司徒昼主持水泥事务大放光彩之后,有心巴结想走萧家门路的人也不在少数。

好在萧廷恩比较稳得住,任中书侍郎后越发低调,一些想钻营的人竟是找不到讨好的空子。

群臣在宫宴上也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注意着朝廷格局风向变化。

比如最炙手可热的莫过于几位新封的王爷,

又譬如大长公主闹了一场后,似乎在京中落寞了许多。说到底,大长公主的嫡出身份再贵重那也是先帝时候的事了,往日尊荣不过是陛下优待一二,空有个架子,哪里比得上日后有机会登临大位的几位王爷。

这京城里的人家哪个不是十个八个心眼,也更加明白哪些人得罪不得,哪些人即便得罪了,也不会有什么大事。

几位亲王是前者,而大长公主便是后者。

大长公主享尽了众星捧月,如今一朝失势,便是连靖远侯夫人萧明筠也想不到,那些曾经交好的勋贵高门,世家命妇竟也趋利避害,不大愿意再与大长公主亲近。

她上次去看望大长公主,对方还唏嘘感叹,似是认清了现状。大长公主还旧事重提,若是当初陆嫣能嫁给六皇子就好了。

站在大长公主的角度来说,若是与她关系亲近的小辈嫁入皇室,成为亲王妃,或许她的境况也不至于这般落寞。

萧明筠看着远处高居上位,在一众王妃宗室女眷之中毫不逊色的楚王妃颜昭。

不过是想想罢了,再怎么惋惜执念,也不可能成真。

*

待宫宴结束后,又看过了漫天烟火,颜昭和司徒昼一起出宫回府守岁。

许是在宫里待了一天疲累了,颜昭坐在车驾里挨着司徒昼便睡着了,直到车驾终于在王府门前停了下来。寒风一吹,瞬间清醒了过来。

六皇子府升格为亲王府后,一应规格也相应改变,而且因为过年,王府也被布置得分外华丽喜庆,丝毫不比宫里的差。连落叶凋零的树上都包了彩绢,剪了绿绸作叶,院子里地上立着的灯柱,走廊上垂挂的琉璃宫灯,都跳动着明亮的火光,如珠如玉,一眼望过去流光溢彩,生机盎然。

颜昭忽然道,“下雪了。”

看着夜空中飘落片片雪花,司徒昼点了点头,今年的冬季来得格外的晚,甚至连温度都比往年要温暖一些,这还是见到的第一场雪。

他下意识将颜昭揽在怀里,并拥紧了她身上的斗篷,将自己的手炉塞进去好更加暖和。

颜昭笑意盈盈地看他,“算起来,这是我们认识这么久,在一起过的第一个年。”

过去哪怕在很多个梦中见到对方,也想不到会有这么多奇妙际遇。颜昭忽然觉得,能在这个世界遇见司徒昼,有他的陪伴,真的是一件很幸运的事。

司徒昼抬手轻轻抚去落在她发间的雪花,似是絮叨道,“以后我们去了封地,还可以过下一个年,下下个……十年,二十年,五十年。”只要你愿意。

司徒昼还没说完,就见眼前忽地一黑,是颜昭抬手捂住了他的眼睛,然后微微踮起脚,轻轻的一个吻落在司徒昼微凉的脸颊上。

等到松开了手,只见颜昭眸子明亮动人,展颜一笑,“新年快乐。”

怎么能这么甜呢,司徒昼忍不住心里涌出的一种冲动,又低头亲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