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章 迎接

院子里的两个人听完了他这一番断断续续的话好半天都没有任何回应,静悄悄的就连两个孩子都停止了打闹,一起围着那个报信的士兵转着圈打量。

“夫人……”小士兵的呼吸已经调顺了,变得有些紧张起来。

原本以为自己这一趟差事定会叫整个府里都沸腾起来,谁知道怎么信儿倒是报出去了,两位夫人却没有半分反应。

难不成,是担忧将军?

对!一定是了。

他捏着拳头沉下嗓音又重复了一遍,这回没有忘记带上重要的信息,“夫人,两位将军带队进了边城了。”

猛然间,似乎心头上有什么大石头落下了一般,堵住的呼吸跟着顺畅起来。

初冬的空气十分凉爽,深深灌进鼻腔内顿时让脑袋都跟着清醒的不得了。

“芮儿,走吧,咱们出去迎迎。”虞鹊总算开了口,脸上隐隐挂着微笑却又极力克制着。

心中一派平和,想着总算一切都过去了,就连路生都是好好的样子,一家人终于齐齐整整的了。

话说路生自从醒了之后慢慢的便开始跟着一起学些正常孩子该有的技能,原想着可能学的会慢一些,却没想到他到十分争气,大约是有了肖琰时常在一边缠着,起了许多带动的作用。

程芮回过神来,赶忙跟在虞鹊的身后,两个人连披风也来不及系,只穿着薄薄的袄子便迎了出门。

“姐姐,我们要准备些什么吗?”到了这样的关头,她才突然想起来这一茬。

其实原本就有消息说近些日子部队就要回城,只是上回得到信儿的时候才说的战事刚刚结束,后续需处理的事务尚且还很多,便以为还得有些日子,便不急着准备了。

谁知道,竟然这么快就回来了,真真是打乱了计划。

“不打紧,吩咐厨房准备些吃食就行了,他们在前头风餐露宿的现在回来了肯定吃什么都香的很。”虞鹊笑着打趣儿,不知怎的,心里有着说不出的轻松。

“那我现在就去,左右他们刚刚进城,姐姐你先去门口。”程芮一边说着一边就往右边的路上奔走过去,小跑了没几步突然回过头来,“姐姐,王爷可有什么喜欢吃的?”

虞鹊被她问住了,停下脚步思考了一会,笑着摆了摆手,“只叫弄些热的暖暖身子便罢了,什么都不打紧。”

看着程芮走远了她才懊恼的皱起了眉头,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小声嘀咕道“真是不长记性,这样的事都能想不起来。”

算了,左右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路生的身体也好了,回头多学这些做给他们爷俩吃便罢了。

虞鹊赶忙制止了她,“行了行了,快歇歇吧。”

这个丫头,分明是做了妈妈的人了,少女的脾气却没有减少半分,仍是那样的天真无邪,叫人羡慕。

又歇了好一会,程芮才慢慢的恢复了,气喘的均匀了许多。

突然,远处似乎有什么声音传来,叮呤咣啷金属撞击的声音和着踢踢踏踏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好像还能感受到一些地面的震动。

大门边相对而立的两个女子不约而同的转过了身,抻着脖子踮着脚尖试图让自己看的更远些。

慢慢的,视线里出现一个大大的旗子,脏脏旧旧的但却规整的很,随风飘动发出簇簇的声响。

顺着往下是一小排士兵,虽然穿着破破烂烂但却走的十分整齐,逐渐的靠近。

虞鹊觉得自己的心跳的越来越快,越来也快,好像要跳出身体之外一般,耳边都能听到咚咚的声响。

士兵越来越近了,当中的两个突然分开了些,空出一个两人宽的距离,嗒嗒的马蹄声清楚的传进耳朵里。

来了!来了!

心底里有一个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激动,拼命的呼喊着。

虞鹊攥紧了拳头,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声音传来的地方。

那是一匹棕红色的马,健美壮硕,上头稳稳的坐着一个人,穿着厚厚的铠甲,一张暗沉的脸隐在盔中看不大出来。

他骑着马以极快的速度到达门跟前,稳稳的停下,跳着踩了地,看见她们嘿嘿一笑,“夫人,我们回来了。”

是肖渠,他拖了帽盔这才能认得出,脸上黑乎乎一片,身上也盖了一层厚厚的灰,任谁看着都是风尘仆仆的样子

他的嘴唇干得厉害,白白的皮起了一层,颧骨上也是通红的一片,许是冻的起了疮,至于脸上的伤疤更是显而易见的。

程芮呆呆的看了好一会儿,突然眼泪簌的就落了下来,全然忘记了刚刚给自己顶下的要稳重、矜持外加找他问罪的目标,疾步下了台阶搂住了他,额头抵在男子胸前的铠甲上轻声的呜咽着。

“哎,那个……有人呢,而且,我这衣服可脏得很。”肖渠结结巴巴的想要安慰,搜便了脑袋却没能找出一句合适的话。

“我不!”姑娘手上揽的更紧了些,隔着铠甲抱起来有些费劲却还是拼命使着力,顾不上旁人的视线,也管不了什么脏不脏的。

肖渠有些不好意思,看了虞鹊一眼,摸着脑袋笑得嘿嘿的。

虞鹊只点了点头,眼睛里也有些泛起了红,不知道是感动的还是感同身受了。

“你怎么连信都不来一封?叫我们在这过得担惊受怕的。”程芮慢慢平复了下来,嘟囔着抱怨。

“哪有的事,我看你不是好的很,瞧这气色,白里透着红,红里……”肖渠有意开起了玩笑想要糊弄过去,可话只说了一半,视线对上程芮的眼睛时立刻宣布投降。

可程芮确实没在客气的,她想不到这种时候这个人还有心思开玩笑,气急的抬手照着他的背后就捶了两圈。

肖渠“哎哟哎哟”地叫唤着,“你轻些,别谋杀亲夫呀。”

“少来,穿着这样厚的铠甲还能被我这两捶肉拳敲疼了,我看你啊,就是有意逗着我玩。”女子说着咚咚又捶了两拳,只是这一回力道轻了许多。

可不是因为心疼某人,纯粹因为冬日里手打在又凉又硬的铠甲上滋味实在不好受。

“果然是亲娘子,心里还是不舍得的。”肖渠估计只想到了第一层,仍旧嘻嘻哈哈的。

看着他们开心神气的样子,虞鹊不禁也受了感染,心情慢慢平复了。

总归打仗都是要这样的,人回来就行了,怎么都能养回来的。

只是怎么这么久了还没见到萧炎栗,门前的部队都已经列好了,只有六七排的样子,人并不多,难不成还是分了好几个队伍的?

瞧见下头的两个人差不多寒暄好了,她便也等不及了,迈步上前一边仍旧四处张望着一边开口问道,“萧炎栗呢?怎么你们不是一起回来的吗?”

肖渠回过神来,扶着程芮站稳了这才沉声答道:“小王爷他有些事情要先去府衙处理,估摸着一会儿就会回来的,夫人莫急。”

“哦。”虞鹊点了点头,心想着他是这场战事的将领,如今战事结束了,自然需要梳理情况向上汇报。

反正只要人没事好好的回来了就可以了,都已经等了将近一年,这一两个时辰又算得了什么。

这么想着,也就没有在意到肖渠微微有些变了的脸色。

“行了,快进去吧,外面冷,”她仍自顾自的思考完了才又忙着招呼起肖渠和程芮来,怕他们只顾着说话,白白受了冻,“芮儿你带着他先进去洗洗换身衣裳吧,这样冷的天身上得热乎些才行。”

肖渠那一双手已经冻得发紫了,肿肿的泛着光泽,恐怕早已经满是冻疮了,这几年若是不好好保养,落下了病根,以后怕是都不好医了。

“姐姐说得对,走吧,我们快进去吧,我给你弄些热水洗洗。”

程芮说着挽起了他的胳膊,拉着一起往府里走,走了两步又想起虞鹊还站在门口没有动弹,又回过头叮嘱道:“姐姐也快先进来吧,王爷完事了会回来的。”

虞鹊嘴上应了身子却一动不动,又盯着远处看了好一会儿这才依依不舍的转身跟在他们身后进了门。

听了这话,程芮赶紧抹了抹脸,悄悄的侧脸瞥了一眼,果然夫人一副失落的样子。

“小王爷他有什么要紧事啊?好歹先回来看一眼再去啊。”

这些粗汉子真是叫人想不明白,这么就没见到家里人了也不挂念着,一根筋只想着公事。

肖渠哼唧了一声没有回答,面上重新腾起一丝尴尬,只眯着眼睛摇了摇头,示意别再说了。

这样的反应更叫程芮有些疑惑,可是现在也不好多问,只便先解决了这个人再说吧,想来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大事。

两个人相携进了屋,程芮带着几个下人一路忙活着备好了浴桶热水这才叫大家都出去了。

她极小心的帮肖渠一件件脱着衣服,从褪去厚重的铠甲起就觉得有些不妥,到贴身的衣物都脱了才清晰的瞧见着满身的伤痕。

光是后背上就满是各类伤疤,有淤青有刀疤,数不胜数,大部分都已经好了个大概了,疤痕处新长出的肉红红的,也仍有一小部分才刚刚结了痂,看起来有些瘆人。

程芮不禁有些后悔,为了自己刚刚那么冲动又是抱又是捶的动作。

早知道他这样满身伤疤,她怎么也不会那么出气。

肖渠脱光了衣服等了半天身后都没动静,心里明白大约是自己后背有些吓人将她吓得怔住了。

他便自顾自先跳进了浴桶里,回身笑着招手,“过来帮我搓搓灰。”

程芮回过神来,皱起了眉头,“你那一身的伤哪里还有下手的余地。”

“别这么说啊,这要是不洗干净了我可不出去。”

“那你就尽情泡着吧,反正人也回来了。”程芮恢复了笑意,眯缝着眼睛看着木桶里一脸惬意的人。

看了一会儿之后实在有些忍不住,巴巴的走上前帮着一起搓洗起来。

走近了这才看见原来不止后背,前胸、胳膊、就连脸上都有许多伤口,只是本来黑乎乎的看不清,现在被水一泡,全都现了形。

“你走时不是说是只负责在后方指挥,叫我安心的么,那这些怎么解释?难道都是你自己抓的不成?”

肖渠并不回嘴,只是呵呵一乐,拼命转着头去试图去看后背,这一使力不要紧,直接拉扯的胸前一处新添的尚未长好的伤口撕裂开来,红红的鲜血顺着身上的水流细细的流下去,消失在水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