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三章 孩子的病

她的脚边躺着一只水壶,壶盖早已远远的摔出去了,满满一壶热水倾数洒在地上,仍在冒着热气,沿着地势低凹处缓缓流淌。

“虞儿,你怎么起的这么早?”

看到她,林大人先还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赶忙将她拉进房间里,按着坐在床边,向夫人使了个眼色。

林夫人自是惊了一跳,看着女儿灵魂出窍的模样心里猜了个大概,暗暗悔恨自己不该多嘴。

“虞儿,今日怎么起的这样早?可是要出门晃晃?”她的笑容有着难以掩饰的尴尬。

呆呆地坐了好一会,虞鹊方才如梦初醒的模样,握住身边母亲的手,视线紧盯。

“娘亲,你刚才说路儿生病是生的什么病?”

林夫人转头看了一眼站在对面的老爷,含糊着道,“什么生病?路儿好好的生什么病,你哪里听来的?”

“娘亲,我求求您,告诉我好不好?其实路儿不是嗜睡,是因为我的原因使他变得不健康的对不对?”

她知道再也瞒不住了,与其让他胡乱猜测还不如索性自己说给她听,还能心里有些控制。

老夫人深深叹了口气,轻轻抚着女儿的手,“虞儿,你生产时一直昏迷不醒,所以路儿是全凭着产婆生下的,又是早产,自是比普通孩子要瘦弱些,不过你这几日也看到了,小家伙十分争气,长得很好……”

她说到这里突然就停住了,老大夫说的那些话,她实在不知道要怎么转述给面前早已白了脸的女儿,不止是不知道,更加是不忍心。

“所以大夫日日来看路儿还有开的那些药都并不是帮着养身子,而是在医病对吗?”

“是,不过,真的很有效的,路儿已经比刚出生时好了许多了。”

“萧炎栗知道吗?”虞鹊完全不在意母亲的回答,脑子里早已经混沌一片。

所以萧炎栗是知道了然后去王府找塔娜报仇?还是对于这个孩子和她都十分失望,只想避的远远的?

许多个握矛持盾的小人儿在心中厮杀,一会这里占了上风,一会那里赢了局面。

萧炎栗怎么可能会不知道,之前自己要看孩子,他变着法子的拦着,恐怕也是因为这个吧。

说到底,她才是最大的糊涂蛋,做了娘亲也还是没有一点长进,明明看了孩子那么多次可就是一点没有发觉,还天真的将嗜睡当了真。

虞鹊的手有些颤抖,反复伸出去几次都没敢抱起孩子,仿佛这已经是一只裂开的瓷瓶,稍不注意就会万劫不复。

“路儿,是娘亲。”她蹲在床头,声音好似蚊子哼,轻柔的呼唤着沉睡的宝贝。

好半天都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只是站在身后的父母早已是不忍直视了。

林夫人转身抹了抹眼泪,挪去女儿身边,小心的安慰,“虞儿,小路生这是在睡着呢,不会有事的,咱们先出去吧,你若不放心,一会大夫来了再自信问问可好?”

她说着就要去拉虞鹊,可使了两把子力气,都没能拖动分毫,只好求助林鹏。

林鹏摇了摇头,只劝道:“虞儿,听话,路生这几日已经好许多了,前些天你就不是还见他睡醒过吗,不会有事的。”

“爹,娘,我明白,不管路生出什么问题我都决不会放弃他的,你们先出去吧,我想在这陪他一会儿。”

虞鹊的语气里大半是乞求,竟然已经听不出一丝脆弱了,果然是为母则刚。

只是这一路走来,她吃的苦也太多了些,老天总该要怜悯些才好。

看着女儿的架势,林鹏知道多说无益,只拉着夫人要出门。

对于这个向来捧在掌心里的女儿,自己从来要求的都要轻松些,可他心里却也明白,虞儿早已经不是那个娇惯淘气的小丫头了。

早在从自己出事起,或者是从更早的在边城时起,她就已经是个大人了,现在更是一个坚强的母亲的。

他相信以虞儿的脾性不会做出什么想不开的事,只是好容易平静了没几天的生活就这么又被打破了,实在有些太过残忍。

房门吱呀一声阂上之后,虞鹊所有的情绪终于再也无法克制,看着**这个熟睡的人小人儿,她感觉好像有什么在反复啃食着自己的心脏,痛的有些无法呼吸。

她一声不吭,泪水却仿佛脱线的珠子一颗接着一颗划过脸颊滴落在地面,没一会儿就将整片裙摆印的湿透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似乎她的泪水都已经哭干了,眼睛里干涸的有些发涩,直到耳边传来笃笃的敲门声才唤醒了她的精神。

“虞儿,大夫来了,我们进去了?”林夫人的声音有些不确定,更多的还是担心。

等了半天没有回复,抬起手正要再试着瞧一次,手还没碰到,门口猛地一下被人从里面拉开了。

虞鹊低着个头也不做声,透过惨白干裂的唇可以想见刚刚是大哭了一场的。

唉,这样也好,总好过憋着不出声,那样只怕更伤人。

老大夫看着眼前的情景,大体知道发生了些什么,在他看来,虞夫人都知道倒更好些,省了时不时给小少爷加药量反而不利于治疗。

他仔细诊了脉,小少爷的身体还是一如往常,不知为何前些日子分明已经好转了许多,甚至他还一度认为换了方子之后没准能在夫人知道之前就医好个大概,可没想到这几日一直没有什么进展,看来回去还需要再研究研究。

“怎么样了,大夫?”看着大夫眉头微蹙的模样,虞鹊也跟着揪心起来,发出问可声音却哑的有些听不清,她清了清嗓子重又问了一遍。

大夫转头脸,表情已经舒展开了,微微行了礼,道:“夫人放心,我回去再调整调整药方。”

“路儿能醒过来吗?”她的问句带着十足的不确定,明明自认为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了,可还是抱着万分之一的期待,生怕这一丝期待会被打破。

老大夫沉吟了一阵,说实话,他也不敢有十足的把握,按照开始的预想,能坚持医治到这一步还是亏了王爷的人坚持,今后的结果如何,恐怕除了医术还得看运气。

“夫人放心,老夫一定尽力而为。”

看着大夫的样子,虞鹊知道自己有些强人所难了,这件事说到底还是要怪她自己,即便路儿醒不来,也是她这个娘亲该受的惩罚罢了。

可怜孩子,尚未出世就已经遭受了这样的磨难,成为了大人们斗争的牺牲品。

“我明白了,有劳大夫了。”

她淡淡道了恩,谢绝了大夫要为她诊脉的好意,只还将门窗都关着,呆呆地坐在床边看着孩子。

再回过神来时房间里已经黑漆漆一片了。

原来,一天竟然可以过得这样快,可能,人的生命也就这么短短一瞬吧。

外头又响起了笃笃的敲门声,这是今天的第几遍她已经记不清了,只觉得印象中似乎有人进来过,可脑袋里一片空空****无力思考。

“小姐,王爷就要回来了,你也坐了一天了,回房歇一歇,小少爷交给我来看着好不好?”

洛玉显然已经非常着急了。整整一天,除了进来被允许进来喂了两回药,其余的时间敲门都是毫无应答,这让她心里害怕极了。

府上出事的时候,小姐也不曾像现在这样沉沦,总能强撑着安抚好自己。

可她不明白的事,这回的事情,是她的小姐怎样努力支撑都无法改变的,除了守在身边陪着,没有丝毫其他的办法。

听到萧炎栗的名字虞鹊陡然回过神来,撑着坐起身来,想要去开门可活动了两下都没能站起身,于是只好放弃,向着大门的方向应了声。

“进来吧。”

她这一句突如其来的答复总算叫洛玉悬着的心放下了。

洛玉缓了缓气,心里盘算着要从哪里说起才好,憋了半天,却只言简意赅的说了要点。

“小少爷的事,小姐都知道了。”

萧炎栗愣了一刻,若有所思的样子,很快便转过身来,面色并没有什么变动,只淡淡的询问,“虞儿怎么样?”

“憋在房里守着小少爷呆了整整一日,老爷夫人劝破了喉咙也没有用,小姐这一天都滴水未进,恐怕也已经哭的乏力了,刚回了说您回来了才有了些动静。”

洛玉说起来还十分担心,今天的药小姐都未肯喝,这会子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挺得住了。

“知道了,不早了,你休息去吧,回了爹娘不必出来了,就说我回来了。”他快速地交代了迈开步子往房间的方向走去。

洛玉赶忙领了命转身就要去告诉老爷夫人,想想又有些不放心,还又转过头来眼看着王爷进了屋,房子里的灯点亮了这才安心的进屋。

林大人喝夫人听了她带娃回复还有些不放心,怕虞儿正气急的时候连带着伤了感情才是不好,可洛玉劝着说了方才虞鹊的情况怕也只有萧炎栗去才能缓的过来,于是便也就随他们去了。

那头萧炎栗进了屋子,只看见一室的暗黑,**隐隐有个身影靠坐在床头边。

他沉默了一会,先点上了灯,看清虞鹊正默默的盯着身边的孩子,脸上暗淡无光,好容易恢复了一些的身子似乎重又垮了,好不心疼。

“虞儿,我回来了。”萧炎栗轻声的开口,生怕语气稍微重了些就会惊了**的两个人。

好半天,虞鹊都像没有听见似的闷不做声,连动作都没有,突然,安静的房间里响起轻微的啜泣声,慢慢,越来越大。

“萧炎栗,你说……路生……他能醒吗?”浑身上下止不住的颤抖带动着她的嗓音也跟着不稳,短短一句话费了好久的功夫才传达出来。

萧炎栗强忍的淡定再也无法伪装,迈步上前将她揽在怀里,想要开口安慰却又害怕自己的保证会给她带来更加大的痛苦和负担,于是只克制着情绪,故作镇定的问道:“大夫今日来过了吗?”

可能是没有能想到他会这么问,虞鹊满满的冷静了下来,浑身的颤抖也喜欢平复,平静的回答起了我问题,“来过了。”

“大夫怎么说?”

“大夫说要回去调整方子,但是路儿现在还算稳定。”

她说着又想起老大夫当时的这番回答,虽然也知道是字字属实,可是这种不带有丝毫安慰的医嘱,却叫她美由来的恐慌,仿佛不知何时,这个孩子就会彻底离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