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君兰缓缓摇头,“太后,奴婢方才所言,并无半点虚假。若说真有什么不好的,那也是奴婢不好。奴婢配不上殿下,是奴婢不足以让殿下对奴婢有任何的在意。殿下更没有任何对不住的奴婢的地方。”

“可你这样,分明就是在让他伤心。”太后拢着眉头,有些无法理解:“又是何苦呢?”

陶君兰仍是摇头:“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儿。或许今日觉得难过,觉得过不去了。可是等到时光流逝,再回头来看。便能知道,这世上是真没有过不去的坎的。再难受,最终也会平复,再舍不得,渐渐也就淡忘了。再喜欢的,时间长了,也就慢慢的不在意了。与其将来痛苦,倒不如今日狠心一些,短痛一回。奴婢是这样,殿下必然也是这样。殿下将来身边会有许多人,并不差奴婢一个,所以,迟早殿下会忘记奴婢的。”

说到忘记二字的时候,陶君兰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微微的抽疼了一下。更是无比的怅然和失落。不过她很快就将这种情绪压了下去,自嘲一笑:“不过,说到底也是奴婢自私了。”

陶君兰这么一说,太后倒是觉得斥责的话已经说不出口了。一时之间看着陶君兰,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听了那么一番话,再要狠心的处置陶君兰,太后觉得自己是做不到了。可是不处罚吧,又觉得心里气的慌。哪有人将妒忌说得那么光明正大的?可偏偏还让人气恼不起来。

最终太后叹了一口气,挥手示意陶君兰可以退出去了:“这事儿我想想。你也再想想。若你想通了,随时过来即可。”

陶君兰下意识的心里便是冒出一句:怕是想不通了。不过这话可不敢说出来,最终只幽幽叹着应了一句:“是。”

从永寿宫出来的时候,陶君兰脸上的泪痕都还没干。不过这一点却是她许久之后才发现的。怪不得方才永寿宫的宫人都用一种怪异的目光看着她。

陶君兰有些窘迫,忙掏出帕子来使劲的擦了擦。可是方才哭得那么厉害,脸上早已经全是泪痕,此时哪里还擦得掉?若不是刚才出来还有些恍惚,她怎么也该洗把脸再出来的。就这么没头没脑的冲了出来,自然就成了这么一副狼狈的样子。若是让人看见了,也不知该如何想……

而且,就这么回德安宫的话,也是不妥当。青姑姑肯定会担心不说,其他人……怕是又有话题要说了。好不容易过上了平静日子,她是半点也不想再有什么风浪了。

所以,这脸上的泪痕,是很有必要在回去之前清理干净的。不过没水可不成。

陶君兰想了一想后,倒是有了主意。她记得在回德安宫的路上是有一条小溪的,里头的水也算清澈,若是拿来洗脸倒也不是不可以……

陶君兰就这么到了小溪边上,看着周围没人忙蹲下将帕子浸在了溪水里,然后拧干擦了擦脸,又怕一次擦不干净,于是又拧了一次。直到觉得脸上干净了,这才舒了一口气准备起身回德安宫去了。

结果,还没等起身,就听见了一声不客气的斥骂:“你这宫女,在做什么?”

陶君兰一惊,险些没一脚踩进溪里,忙定住了身子这才回过头去。结果这么一回头,又是一愣:倒不是因为被人训斥了,而是她看见了一张熟面孔。

大皇子可不是熟面孔么?

此时大皇子显然也是认出她来,似笑非笑的一挑唇角:“原来是老二的人。怎么的这么没规矩?”

陶君兰顿时窘迫得说不出话来:她的确是有些没规矩了。而且也还失了仪态。

最关键的是,她给德安宫丢了人。大皇子说话那语气,虽然明面上像是说她,可是实际上,却是暗指了德安宫没规矩。

“大殿下。”陶君兰纵然窘迫,却还是记得行礼,这一次为了给德安宫挽回些颜面,她可是半点也没敢敷衍,一举一动,都是恰到好处。

不过大皇子显然是不在乎这个的,反而轻佻的笑问一句:“平日老二都不让你离了身半点,怎么的今日倒是让你一人进了内宫?”

陶君兰自然听出大皇子这话的暗指,心头顿时一阵恼怒。不过,她自然也不可能冲着大皇子发怒,所以只能选择压下怒气,若无其事:“回殿下的话,方才奴婢是承蒙太后召见,这才进了内宫来。”

“哦?太后啊。”大皇子点点头,倒是没再深究下去,不过话锋一转却是又道:“不过你蹲在溪前做什么?”

大皇子未免管得有些太宽了。

陶君兰不喜的微微蹙了蹙眉,不过很快便是松开了,淡淡答道:“防才奴婢的帕子掉在了地上,不小心又踩了一脚。所以路过小溪这才忍不住将帕子略洗了洗。”说着又微微一挑眉:“难道奴婢犯了宫规?”虽然又讽刺的嫌疑,可是语气却是故作出来的惶恐。让大皇子抓不住把柄。

大皇子冷哼一声,到底是觉得没趣了,干脆一甩袖子转身就走。

陶君兰轻啐了一声,也正要转身就走,却是瞧见了有人又和大皇子碰了个正着。而且,穿的那衣裳,还分明就是宫妃才能穿的。

陶君兰眼尖,分明看见大皇子趁着扶住对方的动作,轻轻的那宫妃腰上轻摸了一把。顿时吓得人都愣住了,只觉得满腹都是惊疑不定。大皇子这算是什么?调戏自己父亲的小妾?这算是什么事?

可看着所有人都无动于衷仿佛什么也没看见的样子,陶君兰又忍不住怀疑自己看错了。但是很快她又摇摇头,虽然站得远了些,可是她确定自己是没看错的。方才,大皇子是真真切切的在那妃嫔腰上摸了一把。

陶君兰忍不住紧紧的盯着那宫妃看。结果却是更加的惊诧了:那宫妃竟也是一点异样也没有,反而是一副自然而然的样子。

陶君兰的脑子里,不知道怎么的就鬼使神差的跳出一个猜测来:难道,是已经习惯了?

这个念头顿时让陶君兰更觉得惊愣了。若真的如同猜测的那样——那大皇子和这宫妃之间……岂不是……

陶君兰有些不敢再想下去了,更不敢再看下去了,唯恐被人瞧出异样来惹祸上身,低头转身直接匆忙的就走了。

一路疾行回了德安宫,陶君兰却还是没能将情绪彻底的安抚下来,只觉得一颗心还在不断的砰砰砰乱跳。方才看见的那一幕,实在是带给她太大的冲击了,以至于她一直忍不住的去回想当时大皇子那熟练又轻巧的一摸。

以及那宫妃面上毫无破绽的表情。

到最后,陶君兰竟是觉得那宫妃的眉眼竟是有些眼熟起来。

陶君兰觉得自己真是要走火入魔了,当下不敢再去回想,强迫着自己集中精神来,去想别的事情。这才渐渐的恢复了平静。

回厨房的时候,青姑姑自然少不得关切的问了一句陶君兰:“太后召唤你过去,没什么事儿罢?”

陶君兰下意识的便是摇摇头,没敢将实话说出来。只道:“没什么事儿,还是只问了问殿下的情况罢了。”说真的,她倒不是故意要瞒着谁,而是她心里明白,和太后的那番对话,对谁也不能说。最好就此拦在肚子里。

说了,不仅给人带来麻烦,更是让人担心,所以倒不如干脆什么都不说。

青姑姑是何等的人?见陶君兰不肯说,当下也就不再问了,只笑呵呵的若无其事转移了话题。

陶君兰心中微有些歉疚,不过到底还是忍住了。

除了青姑姑外,也有别的知道她被太后召见的人问了一句,不过陶君兰都随意的敷衍了过去。对方气得牙痒痒,却也是没有办法。

用过晚饭后,陶君兰帮着青姑姑收拾了碗筷,便是回了屋子。本想做点针线,可是拿起针来后只觉得一阵心浮气躁,便是干脆又放下了。其实她自己心里也明白,她只怕最近一段时间都静不下来心了。而原因,就在太后的那一番可以说是恳切的话里。

太后说那话是好意。陶君兰心中明白,更明白太后说的话没有错。的的确确就是那样的。她甚至也不得不承认,她也是摇摆心动过的。太后说得那样坦然容易,轻易的便是突破了她的重重心防,直接击在了她的心上,对她造成了无以伦比的**。

若不是这是她就做出的决定,若不是她从来都比别人更倔强,只怕她今儿就真的动摇了。

太后说的那番话,不仅在当时对她造成了**,即便是现在,也依旧是如此的。毕竟,她又不是真的已经能做到绝情,所以那里又能没有一点动摇?

尤其是太后的那一句,让二皇子伤了心。几乎就让她被巨大的内疚感笼罩住了,而就这么答应算了的念头也在那一刻最为强烈。

她是不愿意看到二皇子难过的,更不愿意她成为这个诱因。她心知自己辜负了二皇子的一片心意。正因为知道,才更愧疚,更难过,更想弥补。

其实,她想太后是看出了她的犹豫了,否则也不会故意让她再好好想想。因为这份犹豫,并不会随着时间流逝而消失,反而只怕会越来越明显。到时候,太后再说几句,说不定她脑子一热,就这么答应了。

太后,的确是她拍马也比不上的。不管是从哪一方面,都是如此。陶君兰忍不住苦笑起来:她都有些不明白了,为什么太后肯在她身上花这么大的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