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陶君兰的疑惑,李邺只用了一句言简意赅的话解释:“好比油灯,用细的灯芯自然就烧得久,可若换一根大的灯芯,亮是更亮了,可是能烧的时间,自然也就短了。”

陶君兰只觉得心中悚然一惊,半晌才喃喃道:“那这么说来——”后面的话太过大逆不道,她着实没敢说出口来。

不过李邺显然知道她想说什么,当下微微一颔首肯定道:“就是那样。所以,他既然怕,我就不去争,让他安心些罢,至少,算是我尽了孝心。”

陶君兰已经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或者用一个词语来形容皇帝现在的状态是最合适的——那就是饮鸩止渴。皇帝心里未必不知道丹药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可是他却已经是放不下丹药带来的效果了。只要能解决眼下的问题,以后到底如何,他却是已经顾不上了。

最终,陶君兰点点头:“如此也好。也当是多陪陪太后了。”只是群臣那里到底会有争议,不过既然李邺说没问题,那她也没什么可担心的。第二日,李邺便是果然只在端本宫好好“休养”,让周意去皇帝那儿替他告了假便算是完事儿。果然,皇帝的回复是:“既然身子不好,那便是好好养着,朝政上的事儿不着急。”

李邺得了周意回复的时候,正抱着明珠站在廊下逗弄画眉鸟,闻言不由得一笑,那笑容里却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一股味道。他淡淡一颔首道:“我知道了。”

陶君兰当时正和红螺商量做夏衣的事情,闻言不由得看了李邺一眼,心里微微有些担心。她觉得纵然她表现得若无其事,可是心里未必就真的不难过。事实上他心里应该是很不好受才是,不然昨儿就不会那样一反常态了。

可是这事儿她却是觉得没法劝,只能自己慢慢想明白了看淡然了,否则都是无济于事的。好在,李邺看样子也不像是走不出来放不下的。这得感谢这么多年来,皇帝和李邺到底一直没怎么特别亲近的缘故。

“说起来,咱们去看看小七如何?”眼瞧着明珠已经不大想再继续逗弄画眉鸟了,李邺便是转过头来与陶君兰笑着商量:“说起来,其实也离得不远。”

陶君兰其实早有此意,不过自从搬进宫来她和李邺都一直挺忙也没多少时间,所以这件事情就被耽搁了。其实主要是李邺忙,而她作为女子总不好独自前往探望。

“说起来,七皇子怎么的后来搬出了德安宫了?”陶君兰有些纳闷的问了一句。按说,七皇子当年是分配在了德安宫,就该一直住在德安宫才是,可是现在却是没有。

李邺笑了笑,似乎回想起了颇有意思的事儿:“懿妃觉得德安宫太荒凉不够气派,好不容求了父皇才给换了一处。”

陶君兰一顿,随后想起了懿妃那一次听见七皇子亲口委婉表示了他不愿意争夺权力时的样子。以懿妃对七皇子的看重,大约当时是真的气得不行,失望无比吧?

其实德安宫是很好的,宽敞不说,格局也好。只是唯一一个缺点,太偏僻了些。却也谈不上荒凉不气派。

不过,人各有志,对于懿妃这种心态她也知道该说什么。

既然要去见七皇子,少不得要准备一些礼物的。考虑到七皇子当年十分喜欢青姑姑的手艺,陶君兰便是请青姑姑盯着厨房做了一些精致的点心。

七皇子躺在**正是无聊的时候,听闻李邺来了,简直是欣喜得不行。若不是因为伤在腿上,只怕他是直接就跑出来了。不过那眼巴巴伸长脖子看着门口的样子,还是让陶君兰忍不住为之一笑。

七皇子大约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好笑之处,有些不大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尖辩解:“成日里躺着都快躺出毛病了。也没个人过来看我,陪我说说话,简直是折磨。”

可不是没人来看七皇子?除了头几天还有人陆续过来,后头除了懿妃自己之外,也就皇帝三五日派人过来问问,送点东西,还有太后。可偏偏这两个都是不可能亲自过来的。剩下的兄弟朋友,也都是不住在宫中,自然也没法子来探望。怪不得七皇子这般无聊。

不过,很快七皇子又欣喜的对李邺道:“二哥如今是太子了,做弟弟的也没能亲自去恭贺。等我好了,再给二哥补上一份礼。”

李邺忍住笑,“礼就算了,待你好了来端本宫寻我喝酒罢。如今出门一趟,倒是成长了不少,看着颇像是个男人了。”

七皇子顿时洋洋得意,不过也没忘形,笑着给陶君兰请安:“恭喜二嫂心想事成。”

七皇子如此嘴甜,陶君兰笑着接过了点心盒子递过去:“这是特地为你做的,正好给你甜甜嘴。看看还能不能说出更好听的话来。”

因想着他们兄弟二人许是有话要说,陶君兰便是笑道:“我出去逛一逛,你们兄弟说说话?”

七皇子应了,笑着唤自己的大宫女:“莲芯,你替我好好服侍招呼二嫂。”

几个宫人里头,便是有一个穿浅绿裙子的宫人站出来,笑着冲着陶君兰行礼;“奴婢莲芯,给太子妃请安。”

莲芯的态度不卑不亢,不似一般宫人那般小心翼翼唯唯诺诺,陶君兰不由的多看了两眼,笑道:“免礼。”

二人出了屋子,莲芯便是提议:“后面有个小花园,要不奴婢带着太子妃过去走走?”院子里虽然也有花木,可到底还是没什么看头。

陶君兰便是应了,随后又问:“七皇子的伤势如何了?”

莲芯微微带起一抹笑来:“养了这么久,总算是快要好了。只是好长一断时间都是不能用力,七皇子只怕还得憋闷一段时间。”

“到底伤在哪了?”陶君兰有些讶然:“怎么这么久了还没好?”听莲芯的意思,如今也不过是好了些,离彻底好还差得远呢。可要知道,七皇子已经躺了许久了。

“伤在了脚踝和膝盖处,大腿也是骨折了,骨头刺进了肉里,费了好大功夫才接上的。”提起七皇子的伤势,莲芯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语气也是愤然:“也不知是多丧心病狂的人,才能做出这样的事儿!”

陶君兰听着莲芯的描述,顿时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怪不得当时李邺也并未细说过七皇子的伤势,原来竟是这样的可怕。

“七皇子刚回来那阵,还常做噩梦,一做噩梦就总是浑身都绷紧了,满头的大汗,大吼着喊快跑。”莲芯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也不知当时的情形到底是多骇人。”

陶君兰也是沉默,半晌才叹了一口气:“待到查出是谁做下的这事儿,必不会轻饶了对方。”将皇子伤成这样,就是灭九族也不为过了。

“太子一定会替七皇子报仇的罢?”莲芯一脸期盼的看住了陶君兰。虽说作为宫人这样的动作有些逾越了,不过此时却也不让人觉得违和。

陶君兰自然也不会计较这点,事实上她倒是真替七皇子高兴:莲芯这个宫女,对七皇子的的确是十分放在心上的。这是好事儿,身边有这么一个人照料,是七皇子的福气。

她理所当然的点点头:“这是自然。”

莲芯便是松了一口气,面上也有了一些笑意。

待到逛完院子,陶君兰回去的时候,七皇子正好和李邺也说完了话。

因七皇子如今吃的是特制的膳食,所以也并未留他们用饭。从七皇子那儿出来,李邺才叹了一口气:“只怕以后小七的腿还是会留下一些后遗症。一到阴天就会疼痛就不说了,最怕是万一稍微差池就会瘸了。”

纵然听过莲芯的话,陶君兰还是忍不住倒抽一口气:“这么严重?”

“对方是冲着他去的,若不是跑得快,只怕小七连性命都没了。”李邺的面色有些阴沉,“不过是去赈灾,竟是连着死伤皇子,看来对方这胃口也是够大的。”

陶君兰一听这话顿时回过味来:“你是说,很有可能是一波人做的。”

李邺低声应了。

陶君兰心里就更加不安稳了:“可慧德太子那时候,你不是说根本就是——”庄王的手笔?可庄王为什么又要对七皇子下手?

“小七擅自调查了慧德太子受伤的事儿。”李邺沉声言道,眼底一片冷凝:“他这也是为了我,因为他怕我被怀疑。不过,我想他一定是查到了什么,或者对方以为他查到了什么,否则不会下这样的狠手。”

陶君兰没再说话,只是觉得心底一阵阵的发寒。这样狠辣的心思——下意识的,她忙对李邺道:“那你可要小心。”李邺闻言微微一怔,随后压下心中情绪对着陶君兰温和一笑:“我在宫中,自是安全得很。别怕。”这话倒是让陶君兰微微松了一口气,找回了些安全感来。不过随后又担心:万一以后有出宫的时候呢?不过看着李邺含笑的样子,她没再将这话说出来。想来,李邺就算出行,作为太子必然也是重重保护。而且有了防备的心思,对方自然不容易找到什么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