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如连行礼都顾不上张口就这么一句话,顿时就让陶君兰的心悬了起来,忙追问道:“王爷怎么样了?”

王如苦笑:“王爷倒是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一样,只是我和周意瞧着都觉得有些不对劲,这才斗胆过来提醒侧妃一回。”

陶君兰跟了李邺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不了解李邺?她此时倒是真宁愿李邺发火也好迁怒也好,只要能将情绪发泄出来,不要闷在心里就好。

李邺最擅的便是隐忍和隐藏。越是愤怒在意,他就越是藏得深沉。可越是这样,就叫她越是担心——作为一直跟着李邺的内侍,想来王如和周意也是了解李邺这一点,所以才会如此担心。

陶君兰点点头,将此事儿放在心里:“我知道了。”

王如又看了一眼周围的丫头,见只有红螺在旁边服侍,这才放心的将剩下的话禀告了:“顾小姐被皇上宠幸,封为了庄嫔。”

王如只当陶君兰不知道此事儿,可是殊不知陶君兰却已经从八公主那儿知道得一清二楚了。不过陶君兰也没细细解释,只颔首道:“我知晓了。”

因李邺就在后头,王如也不敢久留,忙又告退出去。只装作从未来过。

陶君兰又在心里细细的思量了一番,想着如何劝慰李邺,又该如何提出自己先前考虑的事儿。正思绪复杂呢,就听见外头丫头禀告李邺回来了。

陶君兰忙起身往门口迎了过去。刚到门口正好李邺就掀开了帘子进来,带着外头的寒气铺面而来。登时就叫她忍不住的打了一个寒噤。

李邺看在眼里,忙站着不敢动了,又蹙眉责备:“快去炭盆跟前烤烤火。待我脱了外衣也去烤一烤。”虽说陶君兰看着没大碍了,可是到底是身子弱了许多,得处处小心着才好。不然寒气入体,因此伤寒了又怎么办?

陶君兰却是不肯,执意笑着伸出手去帮他除披风:“好了,又不是纸糊的没人灯,这样小心作甚?不过是一时没防备才如此。哪里就真打紧了?”

李邺却是不肯,“小心驶得万年船。”

两人说着话,李邺倒是自己将披风脱下来了,随手扔给了红螺。他又牵着陶君兰去炭盆跟前烤火。只看着那动作神态,倒是和平日里并无什么不同之处的。

陶君兰心里却是越发的担心:寻常人遇到这样的事儿,哪里可能这样平静?李邺毕竟也是凡人,可并不是圣人。所以他只会是将这些情绪都埋在了心里,藏在了面具之下。

心里微微有些发疼,让她一下子就忍不住握住了他的手。本想说几句,却是突然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笑:“我替你暖暖手罢。”一面又使了眼色示意红螺带着人退下去。毕竟,说私房话的时候,丫头们在一旁杵着算是怎么一回事儿?

李邺的手并不凉,反倒是比起陶君兰的手更暖一些。李邺当即便是笑起来,反握住她的手拢在手掌里:“怎的你是这样冰?还是我替你暖罢。”

被李邺的手包着,陶君兰只觉得暖得厉害,甚至那股热气似乎都能一直到了她心底。轻叹了一声,她忍不住问李邺:“你在我面前,也要这样藏着掖着,拼命忍着吗?”

李邺的表情顿了顿,有那么一瞬间的不自然,微微的停顿了那么一下。待到再恢复的时候,却是显得僵硬多了:“说什么呢?”

“我都知道了。”陶君兰轻声言道,用力握住李邺的手指:“你还想瞒着我不曾?”

李邺的手指紧了紧,随后将却是一下子又颓然的松开了。接着连双肩都垮了下去,面上的温和笑容也逐渐变成了一个苦涩僵硬的表情,就连声音也似比平日更低沉嘶哑几分:“你说,是不是很可笑?”

陶君兰知道李邺说的是什么,当下叹了一口气:“是很可笑。”

做父亲的和儿子抢女人,说真的这样的事儿是真不多见。也的确是可笑到了一定程度了。她当然不是不想安慰李邺,只是面对李邺这样的问话,她却是陡然发现,她连一句违心的话也说不出来。

她能说皇帝并不是不顾念父子之情,只是太喜欢顾惜了,只是情不自禁?

自然是不能的。再怎么情不自禁,可也不是皇帝这么不给李邺脸面的理由。更不能抹平这个事实。而事实上,她最后说出来的,只能是她的心里话。

李邺忽然也是笑起来;“是啊,可笑可笑,真可笑!”最后一句,李邺却是几乎嘶吼一般的从喉咙里逼了出来。也正是这一句,一下子便是显露了李邺的情绪。

果然并不是不生气不恼怒,只是一直隐忍不发罢了。

“好了好了。总会过去的。”陶君兰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李邺,最后只能索性像是哄拴儿那样将李邺揽住,将他的头轻轻靠在自己肩上,又拍着他的肩膀轻声言道。

李邺并没再说话,只是靠在陶君兰的肩上一动不动许久。待到许久再起身,却是眼圈儿都有点儿发红了。

陶君兰心中震撼惊讶,却又更加心疼。不过又顾着怕李邺不好意思,就只当自己什么也没看见,只是说起别的:“你也别老放在心上。只能说人各有命罢了。顾惜不进咱们府其实未必也不是好事儿。与其蹉跎了她的青春,倒不如让她另谋幸福。你说是不是?”

李邺只哭笑不得,却也慢慢的平复下来。“倒也是这么个道理。”

陶君兰便是笑着将自己的打算说了:“既然院子收拾出来了,咱们若是就这么偃旗息鼓了到底不妥,不如还是选个人进来罢。太后身子不好,许知道了这个事儿,心情也会高兴些。只是,咱们可先说好,就算新人进府了,你也不许过去。”

这话本就是玩笑。不过李邺听了却是又好笑又得意,道:“既然收拾出来了,就叫静灵搬过去罢。她带着果姐儿,换个大点儿的地方住着也合适。至于新人——暂时却是不必要。他给的烂摊子,他自会收拾。”

这个他,自然指的是皇帝了。

陶君兰想了想,倒是也觉得在理,便是点点头:“也好,静灵跟了你这么些年,又养着果姐儿,就算如此也能占得住理。不去算唐突了。”

此事商定了,李邺忽然又摇头道:“八公主如今越发的和你要好了。这样的事情也拿出来与你说。”

陶君兰怕他觉得八公主太过成长舌,便是道:“她也是怕我不知道,到时候闹了笑话,这才过来好心提醒一句。说起来倒是该感谢她才是。”

李邺觉察到陶君兰的心思,当下好笑:“我是那起子不知好歹的人吗?”

陶君兰讪讪的一笑,忙挽回:“我哪里有那个意思。”

“八公主可有和你说细节?”李邺忽然又问了这么一句:“她都和你说了什么?”

陶君兰一怔,有点儿不明白李邺这话的意思。随后却也是将八公主的那些话都一五一十的说了。

李邺点点头;“英嫔倒是个消息灵通的。”听那语气,倒是有几分赞许的意思。

瞧着李邺心情书彻底平复下来,陶君兰的胆子也大了起来,便是斗胆问道:“那事情真和八公主说的一样了?真是顾惜遭了人算计?”

若真如此,太后必然不会轻易善罢甘休。就是皇帝,也未必愿意被人这么算计。只怕宫里又是一番腥风血雨了。甚至说不得会波及到了朝堂之上。

说句不好听的,谁和顾惜有仇?至于这么陷害顾惜?好女不嫁二夫,若是顾惜气性大些,只怕都是要自裁了。说白了,顾惜此番出事,陶君兰觉得还是冲着李邺来的。为的就是叫李邺难堪——若非如此,又何必对一个小姑娘费这样的心机?

毕竟出了这样的事儿,李邺对皇帝心里肯定有怨言,而皇帝看着李邺也未必还会觉得自在。这样的情况下,父子两人的关系能好得了?既然父子不睦,那么李邺失宠也就迫在眉睫了。

想来想去,最后陶君兰还是将目标锁定在了皇后身上。在宫里,皇后想动点手脚,也是再简单容易不过了。

李邺素来和陶君兰便是默契,当下只看了一眼就猜到了陶君兰心里的想法。点点头又却是又摇摇头,最后只道:“事情并不只是这样简单。若只是相遇,他也未必就会失了理智。”

皇帝不是什么糊涂人。凭着一张脸就能迷惑住皇帝,那是绝不可能的事儿。李邺心里是很清楚这一点的。毕竟,这些女人其实在皇帝眼里,更多的不过是个物件儿一样的存在。连皇后也不例外,又何况一个顾惜?

顾惜长得再像,终归也不是。当年就是自己母妃还在,也未必就有了例外。所以,顾惜就更不可能了。只是心里明白是一回事儿,李邺的心里还是依旧不得劲儿。依旧是觉得跨不过这个坎儿。而陶君兰此时也是因为了李邺一句话想明白过来,脸色都有些微变了:“是了,只怕是没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