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颠簸中,陶君兰纵然竭力的稳住身形,可是到底还是三番五次的撞了李邺或是车壁。就连头上的钗环也是脱开不少。其中一只碧玉簪,直接便是跌成了几截。

不过这个时候,哪里还顾得上那些?陶君兰只盼着马车快点停下来才好。

当然,这样剧烈的颠簸下,李邺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胳膊上的伤不仅扯开了,瞧着那流血的架势,倒是比受伤时候更骇人了。至于腿,此时陶君兰倒是庆幸是早用木板固定好了的,这会子只要不大力的碰撞或是用力,倒是也不会如何。

李邺估摸着从马儿受惊,至少如今已经跑出去了两条街。可是不仅车速没减少,反倒是碰撞越发多了起来。他便是知道,事情果然如同自己猜测的那样,马怕是自己缓不过来了。除非能一直跑出城门去,或是等到马跑累了。而且,现在马拉着车慌不择路怕是进了小街道了。

听着外头鸡飞狗跳的声音,李邺禁不住苦笑起来。什么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这就是了。他若没受伤,这会子自早已经控制住了局面。倒是不必等人来搭救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的车厢一震,随后又一番碰撞之后,倒是慢慢停了下来。

此时二人俱是狼狈不堪,李邺还好,毕竟身上也没多少饰物之类。反倒是陶君兰头上钗落鬓乱,根本就不能见人了。

不过这个时候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此时此刻,陶君兰满心里都是一种劫后余生大难不死的庆幸和轻松。

精神一缓和下来,她登时就觉得浑身都疼了起来。尤其是两个肩膀和手指尖。肩膀是撞的,手指尖则是因为太过用力,指甲断裂翻卷了。

陶君兰也顾不上自己,先将李邺检查了一遍,见他并无大碍,这才勉强笑了笑:“可算是停下了。”再不停,她几乎都要受不住了。

一时忽然又想起拴儿和明珠,便是又担心起来:“拴儿和明珠不会有事儿吧?”

李邺心里也正担心这事儿呢,不过听见陶君兰忧心忡忡,便是沉声安慰:“应是无事,我方才留心了,并无听见后头还有骚乱。应该是只有咱们这一辆车。”

陶君兰这才点点头,又将石头放下了。

而这时,有人敲了敲马车门,朗声问:“里面的人可受伤了?”听声音,倒是挺年轻的。

因为陶君兰此时也不能见人了,而李邺又不能动,所以最后只是撩开了帘子,道:“并无大碍。多谢壮士相救。”

顿了顿,他又道:“本王行动不便,还请壮士告知百姓,端王府会赔偿损失。”另又问:“不知壮士可否行个方便,送本王回府去?”

之所以表明身份,一则是为了震摄,二则也是为了安抚。毕竟出了这样的事儿,怕也是引起了不小的**。而且,也怕有心人拿着这个闹事。至于赔偿——既然是王爷,难道连这点损失都赔偿不了?旁人一听名号,也就放了心不是?

当然,李邺提出让人送自己回去的要求也是多少有点儿得寸进尺了。不过鉴于他如今的确是腿脚不方便,倒也说得过去。而且,他心里也是真心感谢此人仗义行侠,打算请入府中好好感谢一二的。

那人倒是也不曾犹豫,出声应下了此事。不过因不知端王府的位置,又问了一句。

李邺报了地址,又道谢一回。

那人知晓了李邺身份,却也不见得拘谨,反而一路上问了不少话,倒是很活跃的样子。

“端王?可是那个领兵出征草原部族的端王爷?”那人跳上马车后驾驭着马儿慢慢走动起来之后,出声问了这么一句。

李邺也不端架子,笑着回道:“谈不上领兵出征。只是跟去看了看罢了,上阵杀敌却是用不上我。全赖将士们英勇。”

那人登时笑起来:“话可不能这么说,王爷敢去已经是不一般了。要知道,好多男儿看着勇悍,最后也不过是缩头乌龟罢了!”

这人说话直爽,陶君兰听着也是忍不住笑了起来。不过手上却是也不敢闲着,三下两下将自己的发髻拆开,重新用手梳理一番,然后绾了个最简单的发髻,用金簪子固定住了。不然一会儿可怎么见人?

李邺也是发笑,不过却还是善意提醒:“壮士直爽快意,这是好事。可这话却也不好大张旗鼓的说,总是得罪人的。”

那人沉默片刻,倒是没再就着这个话题说下去,只又问:“外人都传言说王爷是个哑巴,可是今日看来并非如此。至于腿脚不便,是受伤了还是怎么的?”

李邺笑了笑:“因为小时候伤了嗓子,之前的确是不能说话。不过今日请了个名医调养,倒是也慢慢恢复了过来。至于腿脚不便,却是因为前些日子受了伤。”

顿了顿又问:“听你的口音,怕不是京城人士?”

那人答道:“是北边的,后头又去了南边,如今来京城,是想看看能不能挣出一番事业来。堂堂七尺男儿,总不能一辈子籍籍无名。”

这番话说得铿锵有力,陶君兰也不禁是心中叫好。在她看来,男人就该如此,才不枉世上活一遭。

李邺也是夸赞一句。

这般一路闲话,倒是很快到了端王府的大门。

因一身狼狈,所以李邺便是让人直接将马车赶进了府中。

待到让几个小厮帮着李邺下了马车,陶君兰这才由着婆子搀扶着出来。出了马车后下意识的便是往周围的人身上看了一番。其中一个身量颇高不过十八九岁的男子吸引了她的注意。这人穿得简单,衣裳上还有破损之处,一看就不是王府里的人。

当下陶君兰心中便是明白,约莫便是这人救了她和李邺了。当下微笑着颔首示意,算是道谢。

不过那人没敢直视她,微微垂着目光,却也不见拘谨,看着规矩不错,进退有度的样子。

陶君兰便是让李邺自己接待这人,而她则是回内院去。一则如今身上狼狈还要好好整理,二则也是要妥善处理这事儿。

首先,赔偿用的银子也是要准备出来的。二则,这件事儿的原委也是要弄清楚的。还有那个车夫——

陶君兰还明明白白的记着当时李邺说的话呢。就是她自己也是明白一件事儿,那就是车夫没道理那样轻易就被掀下了马车。而且,之后还不想法子追上来。

纵然那车夫是宫里的,可陶君兰却也没打算就这么放过了。

刚进垂花门,还没到沉香院呢,陶君兰就瞧见了秋芷正匆忙往这事儿赶。

秋芷如今被拨在了拴儿跟前,也是跟着进宫去了的。陶君兰见了秋芷,登时就放下心来。秋芷平安回来了,拴儿和明珠想必也是平安无事的。

秋芷也顾不上行礼,只打量了一番陶君兰,见她并无大碍,顿时松了一口气,随后压低了声音回禀:“那车夫我让人捉起来了。摔伤了胳膊,我叫人请了大夫给他看了看。没让回宫去。”

陶君兰赞许的看了一眼秋芷:“做得好。”到底不愧是昔日德安宫里八面玲珑的,行事果然是缜密。

“可要派人去请太医给侧妃看看?”秋芷微微含笑,随后又问。

陶君兰冷笑了一声,道:“自是要了。不仅要请太医,还要将这事儿闹得沸沸扬扬的才好。尤其是王爷,更要好好检查检查,毕竟之前就带着伤呢。”

若这事儿真是被人算计了,端王府可不是什么好拿捏的软柿子!

秋芷明白了陶君兰的意思,当下便是忙去操作安排此事了。

陶君兰则回了沉香院,换过了衣裳又重新梳头。换衣裳的时候,因肩膀疼得厉害,就让红螺仔细看了看。

红螺只看了一眼,眉头便是紧紧皱了起来。更是咬着唇止不住的心疼:如今陶君兰白皙的肩膀和背上,也不知道多少紫红色的淤青,看那颜色,只怕等明儿就是乌黑一片了。

看完了身上淤青,红螺又捧了陶君兰的手替她修剪指甲——之前留的指甲,今儿全毁了不说,甚至有些是伤了皮肉的。十指连心,这样的疼痛可想而知并不好受。

即便是红螺再怎么轻手轻脚的,可陶君兰还是疼得频频吸气。没法子,如今碰着都觉得疼。

等到红螺上了药,又用干净柔软的棉布将手指包了起来后,陶君兰这才瞧见红螺眼圈儿都有些发红了。登时便是忍不住一笑:“傻丫头,这是怎么了。”

红螺咬牙悻悻的咒骂:“杀千刀的车夫,不知怎么赶车的!”

“受点小伤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陶君兰笑了笑,淡淡出声。只是面上虽笑着,眼底却是冰寒一片。索性李邺是无事,若李邺有什么……待到收拾妥当,陶君兰便是带着人去前头。那人救了她和李邺,于情于理她也是该道谢的。而且,太医来给李邺检查,她也是想要第一时间知道结果的。尤其是李邺胳膊上的伤,更是叫她心都紧了。当时,那血可是都染红了办边袖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