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既没有伞也没有别的雨具,陶君兰只好将自己的斗笠摘下来给了七皇子:“殿下戴上遮遮雨吧。”

七皇子却是不乐意,瞧着那架势,倒像是有些嫌弃。陶君兰心头无语的同时,也只能耐着性子劝:“还是戴上吧,不然淋了雨回头风寒了可不好。”

七皇子拿眼睛瞪过来,一副强横的架势:“我说不戴,你难道还要强迫我不成?你一个下贱的宫人,竟敢对本殿下指手画脚?”

这帽子可有些大了,陶君兰只得缩回了手,连声道不敢。不过心头却是越发的不耐烦了。之前还不觉得,可是这会子她是真领教到了七皇子的“主子”架势。说句不好听的话,这样的主子,若不是不得已她是宁愿做活辛苦些也不肯去伺候的。

“若殿下没有别的吩咐,那奴婢就先行告退了。”心中对七皇子仅存的好印象瞬间破灭后,陶君兰便是不打算再继续呆着了。横竖她不是七皇子身边的人,又何必杵在这巴巴的被人不当人看?

“不许走。”谁知七皇子反而不肯放人,蛮横的命令了这么一句。

这下,陶君兰是真不能走了。虽然她是二皇子身边的人,可是到底还是一个宫人,七皇子不让走,她还真不敢走。

陶君兰只得站在原地不吭声了,手里的斗笠也没敢戴上去,毕竟七皇子都没个遮雨的,她唐儿皇之的戴着斗笠,让人看见了该怎么想?

“我问你,我二哥呢。”七皇子不耐烦的又问,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活脱脱就是一个小霸王形象。

陶君兰不卑不亢的再度答道:“奴婢不知。”

“你说二哥是不是故意躲着我的?”七皇子越发的恼怒起来,两条眉毛几乎都是竖立起来,暴躁异常。

“这……”陶君兰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愣了一下后还是答道:“奴婢想应该不会的。”这会子就是真是二皇子故意避了七皇子不想见,她也不可能明目张胆的承认啊。不过她倒是真有些纳闷:七皇子这样找二皇子到底是什么事儿?

“那你说,我二哥是不是因为上次父皇来的事情讨厌我了?”七皇子盯着陶君兰,双目灼灼的问,似乎只要陶君兰敢说谎,他就能发现。

陶君兰越发的郁闷了,这七皇子抓着她问的这些问题,怎么的一个比一个更难应对?一时间张了张口,竟是有些不知道该怎么答了。不过,也看得出来七皇子对这个问题是十分在意的。不然,也不会是这样一幅神情了。只是……

“这个奴婢也不知道。”陶君兰心里的不耐消退了几分,诚恳的看着七皇子言道。“不过,为什么七殿下会这样觉得呢?”

七皇子咬着红润的唇,狠狠的踢了一脚路边的花木,“前天我下学回来二哥已经歇息了,昨天太医来了,二哥喝了安神汤就睡下了,今儿我特地提前回来,可二哥却还是不肯见我!还骗我说不在德安宫里。”说着说着,七皇子微微泄出一丝委屈来,脸上的晶莹也不知道是刚才摇落下来的雨滴,还是别的什么。

陶君兰不禁心头叹了一口气:到底还是个孩子,心里敏感得很。不过,莫非二皇子还真是故意避而不见?

“许是凑巧罢了。”心里想的,自然不能直接说出来,所以陶君兰还是选择了冠冕堂皇的敷衍:“横竖日日都在德安宫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总有一天会见到不是?又或者真有事儿,直接就等到晚饭的时候去陪二皇子用就是了。”

“二哥一定是讨厌我了。”七皇子又踢了一脚,精致的靴子上沾满了泥和脏东西,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二哥受伤也怪我。我明明看见了三哥和四哥两个在马边上鬼鬼祟祟的,却没告诉二哥,害得二哥从马背上摔下来了!之后父皇……二哥一定不喜欢我了。”

七皇子的声音显得彷徨又失落。

可却是让陶君兰只觉得像是被猛落下来的雷电给劈中了。她怎么也没想到,七皇子会突然说出这么一件事情来!而且,她对于二皇子受伤的事情有过许多猜想,可怎么也没想到,是被他自己的弟弟们给弄的,更没想到,七皇子还看见了!

这……

震惊过后,陶君兰第一个反应就是先赶紧的看看四周有没有人。这话牵扯大了去了,真让人听了去,那事情就不简单了!

七皇子还兀自闷闷不乐,语带哭腔:“可我不是故意的,三哥四哥说若是我敢跟父皇说,他们也会欺负我!而且,没有别人看见我说了也不会有人相信的!”

的确是没人相信。相反的,一旦说出来只怕牵连就大了。这兄弟相残……不仅不好听,而且是大忌讳。到时候,三皇子四皇子大可反告一状,说是七皇子诬陷。又该如何收场?

什么道理其实她心里都明白,唯独觉得不能释怀的就是二皇子,纵然种种迹象表明了这件事情不能追究,可是难道二皇子就活该受罪?凭什么?

隐隐的,一股悲愤从心底窜了出来,让陶君兰很是不得劲。尽管克制再三,一句责备的话还是忍不住的就冲口而出了:“即便是不告诉别人,难道偷偷告诉二殿下都不能?纵然无法揪出真凶,可至少能让二殿下免于受伤罢?”

话一出口,陶君兰又后悔了:这话不开说出口的。对方不过是一个孩子,哪里能想到这么多?而且,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再说这样的话,岂不是让七皇子心中更加自责难过?最后便是:这话绝不该由她一个宫女对着主子说。太逾越了。

七皇子似乎也被说怔住了,半晌竟是哭起来:“是我错了。”

陶君兰反而有些不知所措。只能干巴巴的哄:“殿下也别太自责了,事情已经过去了。”

好在七皇子的眼泪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七皇子就找回了与自己身份相当的威严。狠狠一瞪陶君兰语带威胁;“这事儿决不许你说出去!”

陶君兰一顿,自己也是心头一凛,肃穆保证道:“七殿下放心,这些话奴婢一定不会说出去。”

“你若敢乱说,或是告诉了别人一个字,我灭你九族!”七皇子阴沉沉的吐出这么一句话,很是霸气。

刚觉得七皇子也不过是个孩子,结果立刻就被七皇子以实际行动给反驳了回来。当下陶君兰心头叹了一口气,认真的应了。

七皇子紧紧盯着陶君兰的脸看了半晌,犹豫了半天到底还是决定放过她。倒不是不敢处决一个宫女,而是这个宫女似乎二哥十分喜欢。所以还是留着吧。其实刚才他就不该将那些话说出来,万一让人知道了……

面对七皇子心中的后悔,陶君兰隐约也能从对方面上看出几分,当下不敢再久留,忙道:“奴婢还有其他活要干,七殿下您若是无事,奴婢就先告退了。”

七皇子阴沉着一张笑脸,缓缓的摆了摆手,意思是允了她的告退。

陶君兰心头微微一松,忙不迭的就退了开来。早知道,今儿她就不该来扫园子,遇到这样的事情……想到七皇子说的那些话,她都禁不住替二皇子难受。二皇子的处境,实在是有些让人无法不觉得心中难过。

其实她倒是想问问,明明二皇子都这样了,为什么偏生还要这样不放过他?

只是这件事情她也并不敢对任何人提起,只得悄悄埋在心底,假装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

回了屋,换过了衣裳又擦干了头发,陶君兰就坐在窗前怔怔的出神。想家,想以前的事情,也想二皇子的事情。她之前还觉得二皇子到底是幸运的,毕竟虽然身带残疾,可到底荣华富贵是不愁的。可现在……她算是明白了,这世上真的是各人有各人的痛苦,竟是没人例外得了。

晚上梨蕊却是又过来了一趟,仍是满面笑容,放下一个赤金镯子就走:“这是我们殿下的赏。”至于为什么赏,梨蕊却是没说。

可陶君兰心知肚明:这是七皇子给的封口费。

故而当下她也不回绝,只笑着收下了,又认真的谢了赏赐。

这件事情本应该是很隐蔽的,可是不知怎么的却是在德安宫里传开了。一时之间,几乎人人皆知她得了七皇子的赏赐。

静灵几乎立刻就叫了她过去问话:“听说七皇子赏了你?”

陶君兰见瞒不过,便是大方点头承认;“是得了赏赐。”

“因何赏你?”静灵面色微沉,语气咄咄逼人。双目更是锋利得跟刀片似的,一点点从陶君兰面上用力的刮了过去。仿佛这样做,就能刮去皮肉,直接看到心中一般。

陶君兰也是微微的变了脸色——静灵这幅口吻,倒像是审犯人似的。未免太过了。当下便是浅浅一笑,淡淡的解释了一句:“静灵姐姐这话倒是跟审犯人似的。我不过是帮七殿下做了件小事儿,得了赏赐罢了。怎么的姐姐倒像是觉得我犯了什么大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