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君兰便是静待桃枝说出自己的事儿。谁知桃枝却是道:“流曲院出了这样的事情,我想求侧妃替我换个院子。而且如今红蕖要停灵在那边,丫头们也多少有些害怕。”

陶君兰微微挑了挑眉。她没想到居然是这个事情。不过想了想之后觉得也是这么个道理——红蕖如今至少停灵七日,桃枝就住在那儿,难免是觉得有些不舒服的。而且,红蕖死得还那样惨。害怕也是情理之中。

可是,桃枝之前和红蕖那般要好,没想到这个时候也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陶君兰并没有犹豫,当下便是点了点头:“既是如此,那就换个地儿吧。听荷院不错,你就搬到那去吧。”听荷院离流曲院倒是有些距离,而且离古玉芝的住处也很近,算是比邻而居。静灵也住在那边。

端王府着实太大了些,许多院子虽说修得精美,可却是到底少了些人气。考虑到害怕的情绪,所以这一次她便是想着让众人都互相离得近一些。也算是起个安慰作用。当然,也可以有互相监督的意思。

出了红蕖这个事儿之后,陶君兰对府里其他人还真有点儿不放心了。毕竟,人心隔肚皮,谁知道对方想什么?

说完了这番话,陶君兰就看向了桃枝:万一人家桃枝不愿意不喜欢听荷院呢?

不过桃枝却是没有露出任何的不满之色,当下还一脸愧色的道谢:“麻烦陶侧妃了。”

陶君兰笑了笑:“也没什么麻烦的,横竖不用我亲自过去给你搬。再说了,府里也就这么几个人,我自是希望人人都能高兴满意的。”再说了,桃枝这么两年了,也就对她提了这么一个请求,她若是不答应,倒是显得她欺负人了。毕竟,这么多院子,随便给桃枝住一个就是了,何必逼着人家非要住在流曲院?

“你打算什么时候搬?”陶君兰问了一句。毕竟现在红蕖还停在那儿,大肆的搬走也不是那么一回事儿。我让人瞧着不好。

桃枝显然是个知情识趣的,当即便是主动道:“我先人过去住着,至于东西,待到红蕖丧事办完了再搬不迟。横竖也不过是几日功夫,将就一下也就罢了。”

陶君兰点点头;“这样也可。”

又说了几句话,桃枝便是识趣的告辞了:“侧妃想必也累了,我就不打扰侧妃休息了。”

待到桃枝走后,陶君兰这才揉了揉有些发酸的后腰,吩咐红螺:“快来帮我按一按,酸得厉害。”这样的腰酸是和怀孕有关系的,当然,也是因为当着人她必须挺直了背脊坐着保持仪态,可这样却是非常累的。尤其是腰。

红螺也不敢太用劲儿,小心翼翼的替陶君兰揉了几下,便道:“要不侧妃躺着罢,我去拿个垫子塞在腰底下?”

陶君兰也是知道自己的情况,便是点了点头,脱了鞋便是歪在了贵妃榻上。如今天热,贵妃榻上镶了玛瑙片,倒是十分凉爽。肌肤贴上去,凉沁沁的舒服得很。又不必怕像是冰盆那样太过冰冷导致寒凉。

红蕖说的枕头是特制的,说起来还是当初怀拴儿的时候做的。那时候肚子明显了,坐着就觉得特别难受,躺着也难受。所以红螺就做了这个垫子,塞在腰下倒是觉得特别舒服。

在垫子塞进去的那一瞬间,陶君兰顿时感觉腰上舒服了许多,不由得长长呼出一口气来。

红螺瞧着这幅情形,便是忍不住抿唇笑了笑。

“对了,我离了这么些日子,府里可有什么事儿没有?”人舒服了之后,陶君兰便是重新将注意力投注到了正事上头。“还有,到底是怎么查出来的?”

任谁,也不会想到是红蕖自己做出的那些事儿吧?宝船太监到底是怎么查的?倒不是她怀疑宝船太监的能耐,而是打算学学宝船太监的手段。

红螺这些日子被留在王府,自然也就是这个意思。红螺就等于是她的另一双眼睛,替她关注着端王府发生的一切事情。

“倒也没什么事儿发生,除了红蕖姨娘的这事儿之外。至于查出来,也还是当初林嬷嬷的功劳。红蕖姨娘的药被换了之后,林嬷嬷便是一直在暗中查探。结果刚怀疑上了一个小丫头,结果姜侧妃那边又闹出事儿来。待到宝船太监来了之后,便是仍是从这个小丫头查了起来。”红螺尽量用简单的句子来描述事情的始末,毕竟其中的细节真要一一说的话,那就太费事儿了。

“顺藤摸瓜?”陶君兰有些不可置信的挑了挑眉。这未免也太简单了一些。而且:“那红蕖怎么突然就轻生了?”

红螺点点头笑了笑,“可不是顺藤摸瓜?至于轻生,却是谁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约莫是被吓住了罢。毕竟,宝船太监是皇上的人,随后宝船太监又透出了那么几分这事儿无法善了的意思。”

可陶君兰却还是觉得有些不可置信。红蕖既然都敢做出那样的算计了,又怎么会被宝船太监几句话吓住?再说了,她到底是果姐儿的生母,最坏的结果也就是将她远远的打发去了庄子罢了。至于要她的性命,却又是不太可能了。毕竟,说来说去,害的都是她自己不是么?

不过她也没太纠结在此事儿上。毕竟红蕖已经死了,这些事儿也算是死无对证了。

“其实,若不是红蕖自尽,事情只怕也没这么快水落石出。毕竟问出来的东西,也只是怀疑罢了。许多证据,是红蕖没了之后才又被找出来的。”红螺倒是也有几分佩服红蕖:“说起来,好死不如赖活着,她也算是有胆量了。”不但敢做出这样的算计,更是敢在事情不对的时候结束自己的性命。着实是让人觉得勇气可嘉。

一般人,谁不怕死?

陶君兰也有几分赞同:“可惜了。”若是身份再高些,说不得红蕖也是个人物了。

“对了,红蕖寻短见的时候,怎么身边那么多丫头,竟是没有一个发现异常的?”陶君兰有些纳闷:“怎的竟是那般容易就……”

红螺想了一想,摇摇头:“倒是真没人发现。想来要么是对她不上心,要么就是被骗了罢。”

“红蕖的同党呢?怎么处置的?”红蕖既然能算计这么大,想必同伙也是不少了。尤其是在姜玉莲身边那个,不揪出来可是麻烦。万一再出了什么事儿,查清楚是谁做的也就罢了。若查不出来……那不还得她背黑锅?

红螺一怔,随后摇头;“却是没有仔细清查过。按照林嬷嬷的意思,先暂时将人关起来,待到丧事一完,便是将人打了板子赶出去。”

这算是极为狠辣的惩罚下人的法子了。打了板子身上带着伤不说,被赶出府去之后,没有身契,没有户籍,这些人便算是黑户,根本就没人敢雇佣去做工。更别说重新买回去做丫头了。这样的情况下,几乎就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自生自灭,苟延残喘罢了。

可见林嬷嬷的确是气急了。不然也不至于用这样的手段。

陶君兰却是没打算劝说林嬷嬷——她虽然觉得狠辣了一些,可也不得不承认,这的确是最好的法子。能铲草除根,杜绝一切后患。

“那姜玉莲院子里可清查过了?”陶君兰问了自己最关心的事儿。

红螺面上神色僵硬了一下,随后叹了一口气:“查过了,不过后头也不知为何又没再有人提起这件事儿了。我猜里头怕是有什么内幕。要知道,本来之前我还和林嬷嬷宝船太监一起查呢,可后头也不知怎么的,宝船太监和我林嬷嬷避开人说了一会话之后,就避着我将此事儿了结了。”

这么说的话,若是没有内情,倒是都说不过去了。陶君兰忍不住沉吟了起来。她在想,林嬷嬷到底是为什么要瞒着红螺?毕竟红螺是她的人,她留红螺在府里的意思,她不相信林嬷嬷不知道。可正是因为知道,所以这样的隐瞒行为才更加的让人觉得奇怪。

到底是为什么?

陶君兰苦思冥想,却是始终得不出一个答案来。最终只得暂时作罢——毕竟刚才见过林嬷嬷,这会子林嬷嬷大约正忙着。她纵然再怎么想知道,也不好在此时去将林嬷嬷请过来问话的。

再说了,问了只怕林嬷嬷也不一定会说。既然当初选择了隐瞒,林嬷嬷心里只怕早知会面对什么局面。所以,她若真想知道,还得想个法子去撬开林嬷嬷的嘴。

一时半会的,她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所以干脆只能先放开了。

待到用过了午膳,又睡了一阵子午觉。倒是又有人来求见了。这一次,却是刘恩。

对于刘恩,陶君兰也是迫切的想要见一面的。在宫里呆了几日,又因为之前林嬷嬷在缘故,她也是许久不曾见到刘恩了。倒是有很多事儿想去问问,更有些事想去嘱咐嘱咐。

所以,不得不说刘恩来得还是很是时候的。

刘恩进来的时候,悄悄的打量了一回陶君兰,见陶君兰一切安好,便是微微松了一口气。说真的,知道了府中发生的事儿时,他也是万分担心的。毕竟端王给出的命令是让他照顾好陶君兰。真要有个差池,只怕端王也要责罚与他的。

而且,他对这个陶侧妃,也真有几分欣赏的意思。

刘恩的打量,陶君兰自然是看见了,不过她也没点破,倒是笑着看了一眼刘恩:“怎么外头的情况不好?怎的你倒是有些憔悴?”

刘恩的面上有几分疲态,看上去整个人都是憔悴了一些。倒是挺明显。

刘恩忙答道:“外头情况并无不妥,奴才只是担心侧妃罢了。毕竟府中出了这样大的事情。”

“怪不得你却是这般着急的就来见我了。”陶君兰仍是笑,“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儿,不过是内宅妇人弄出的一些小把戏罢了。身正不怕影子歪,我却是没什么好值得担心的。”

陶君兰说得坦然,刘恩面上便是也露出了轻松的神色来。

“我在宫里的时候,皇后问过我知道不知道那些传闻。”陶君兰端正了神色,认真的问刘恩:“你要小心,切莫让人抓住蛛丝马迹。”

刘恩闻言神色也是肃穆起来:“奴才知道了。”

“其实王爷也是命苦。好差事儿从来轮不上,这样危险的事儿却是他的。他兄弟那么多,可就属他混得最不好。若是不知情的人,只怕都要觉得这一次的事情,是皇上心疼其他儿子,故意抛出了一个弃子来了。”陶君兰忽而一笑,语气古怪的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其中的意思,更是有些颠倒是非了。

这话听着,让人觉得要么这是个玩笑,要么就是她在胡言乱语。

不过到底是不是胡言乱语,却是只有她心里才明白了。当然,她还是很希望刘恩能明白她的意思的。所以,她便是笑吟吟的看向了刘恩。

刘恩沉吟了许久,才露出一丝恍然的神色,随后面带笑意的回道:“的确是如此。王爷十分辛苦。该有人为他说几句公道话。”

一听这话,陶君兰顿时就知道刘恩肯定是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当下赞许一笑:“都说做生意的人都生了一颗玲珑心肝,果是如此。若非你还有其他更要紧的事儿要办,我倒是想留你在王府当差了。”

这话是真心话。她身边的人,除了一个红螺,除了丁嬷嬷和青姑姑之外,再没有这样通透的。或者应该说,即便是红螺也是比不上刘恩的。而且,最关键的是,刘恩不是女子,可以在外行走,有些事情他办起来更容易。

当然,她也是可以使唤周意和王如的,可是她总觉得那是李邺的左右手,他们有更要紧的事儿要去办,所以她是不愿意这些内宅的琐事儿占用了人才的。

刘恩露出一丝腼腆,却又掩不住得意的笑来:“能替侧妃效劳,是奴才的荣幸。”

“罢了,你还是该做什么做什么罢。”陶君兰笑了笑:“留在我跟前,倒是真成了埋没人才暴殄天物了。”

刘恩也就没再多说,而是从怀里小心翼翼的掏出一样物事儿来,毕恭毕敬的呈上来给陶君兰:“这是王爷让人送回来的信。”

陶君兰一怔,随后便是狂喜。几乎是迫不及待的便是将信接了过来,却又没舍得立刻打开。毕竟刘恩还在呢。所以,即便是欣喜的神色,她也是很快就掩盖住了。

刘恩是个识趣的,当下便是主动提出了告辞的话;“时辰不早了,奴才该走了。至于侧妃若是要给王爷回信,明日奴才再过来取。”

陶君兰点了点头,又有些迟疑;“若是被人发现了,怕是不妥罢?”

刘恩一笑:“这有什么不妥的?光明正大得很。即便是旁人知晓了也说不出什么来。”

陶君兰仔细的想了想,倒是自己笑了起来:“却是我想多了。”不仅想多了,而且相岔了。这事儿可不是光明正大么?写信报平安,这是再合理不过的事情了。谁知道也不可能说什么。而且,刘恩既然敢说这样的话,就说明也不会有任何不妥之处。

待到刘恩退下后,陶君兰这才小心翼翼的打开了信封。

入目便是李邺那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字体。李邺的一手字写得是极好的,许是因为这是他和旁人交流方式的缘故。当初她在他跟前做宫女服侍的时候,二人最常用的就是这种他写她说的方式。而且,经常服侍他写字读书的,可以说对他的字已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陶君兰深吸一口气后,便是仔细的开始读信。

李邺并没有写许多话,反倒是都很简短。除了简单说了一下他的情况,陶静平的情况之外,便是只剩下了几句对她的嘱咐和思念,再有就是拴儿。

李邺在信上说,他们反打敌人初战便是告捷,若是照着这个势头,战争很快会结束。

陶君兰看了,自然是十分欢喜。更是恨不得时光飞逝,他明儿就出现在自己跟前。

翻来覆去的将信看了好几遍之后,她便是让红螺扶着她起来去书房回信。只是提起笔来,几次却都没能落下字去。她纵有千言万语想说,却是根本不知道从何说起。

最后几经思量,到底还是选择了和李邺一样的平淡开头。至于那些千言万语,更是都精简浓缩成了几句话。除了嘱咐他要保重身子之外,她也写了红蕖已是生产的事情。自然,信上并未多说,她只说红蕖怀相不好,提前早产了。生下一个女儿,取了个小名叫果姐儿罢了。最后又提起了另外几个人,最厚才是拴儿。她挑了几件拴儿的趣事儿写上去,想着待李邺看的时候,必会心情极好。至于府里的那些腌臜事儿,她却是只字未提。她怀孕的事儿,同样仍是瞒住了。不过却是到底还是又在信的末尾添上一句:“待你得胜归来,有惊喜报之。”单单这一句话,李邺自是什么都猜不出的。不过,却也能让他心情有些期待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