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蕉许久才回到了陶君兰身边,蹙眉回禀:“不知是谁在木板上涂了一层蜡油。这个不反光,涂上一层的话,不贴上去几乎是看不见。若是踩上去,慢慢走的话也是不见得会滑倒。奴婢方才试了几回,只有走得快的那一回感觉到了脚下一滑。”

陶君兰点了点头,又问:“是什么蜡油?可以看得出么?”

碧蕉道:“就是最普通的那种蜡油。蜡烛融化之后薄薄的涂了一层。不过应该不是普通的,应是主子们用的那种无烟蜡烛。”

陶君兰是知道这种蜡烛的。她屋里用的全都是这样的蜡烛,事实上,府里主子屋里都用的是这样的蜡烛。这种蜡烛因用料讲究严格,产量并不算高,所以价格是格外要贵上几倍的。当然,用起来也是十分好的。不仅没有烟,看起来也格外好看,基本上是半透明的,再染上颜色,更是琥珀水晶一般。

若是这种蜡油,却是没办法确定出自哪里了——府里这么多,每日用得也不少,怎么查?

陶君兰不禁皱眉。说真的,这个时候她是感觉到这事儿很棘手。不过也是,若是这么容易就被查出来了,做手脚的人也太不谨慎了。既然敢动手,对方肯定是已经计划好了一切,必是觉得万无一失才会实行不是么?

“罢了,先去看看红蕖罢。”陶君兰沉声吩咐。

碧蕉忙上去扶住陶君兰,又朝着后头的水纹看了一眼。水纹忙低头上前来,扶住了陶君兰的另一边。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陶君兰自是走得极慢,只求稳当。即便是过了木桥,她同样也不敢大意,依旧缓缓的往前走。

待到进了屋子,陶君兰便是越发的皱了眉:“一个个都干愣着做什么?怎的不去帮忙?”虽说不太知道自己生产的时候是什么情形,可是她却是清楚的知道刘氏生产的时候是个什么情景。满屋子的丫头婆子,没有一个是不忙碌的。

可红蕖屋里这些丫头却是一个个木头人似茫然站着,竟是全然不知该做什么。

陶君兰沉了脸坐下,扬声问:“如今是谁在负责?”

报信的那个小丫头小声答道:“是姨娘身边的一等丫头紫舞。”

陶君兰深吸一口气,险些没给气笑了——“一个没生过孩子的丫头,竟是在这个时候负责你们姨娘生孩子?”这不是胡闹又是什么?

小丫头诺诺的站在一旁,不敢再说话了。

陶君兰吩咐碧蕉:“去,将丁嬷嬷请来坐镇。”这个时候,自然也不是什么训斥人的时候,不管怎么说,先将事情都安排好了再说。

碧蕉自是知道事情紧急的,当下几乎是小跑着就去请丁嬷嬷了。

待到碧蕉跑出去了,陶君兰这才接着问小丫头:“我问你,不是让桃枝负责你们姨娘的事情?怎么的却是不见人了?还有,我派来的嬷嬷呢?怎么也不见人?”

小丫头有些心虚的缩着头含着胸,整个人都快要缩成一团了:“嬷嬷一向不在姨娘跟前伺候,刚好昨儿嬷嬷的孙子发烧了,所以姨娘就直接打发姨娘回去了。寻思着离生产还有一段时间,所以也就没在意。桃姨娘昨儿受了风寒,今儿发热头疼起不来床……”

陶君兰这次是忍不住真冷笑了:“这事情倒是真巧合。”的确是太过巧合了,巧合就像是有人事先安排好了的一样。根本就让人无法觉得这是巧合。

不过,她就是想发火,也不知该找谁去。怪桃枝?可桃枝还病得起不来床呢!怪红蕖?红蕖还在里头躺着呢!

再度深吸一口气,陶君兰竭力的让自己冷静下来。事情已经成了这个样子了,先且将这些事情放下再说,等到孩子平安生下来再说。唯有如此才行。

至于产房,陶君兰没敢进去——事实上她进去了也没办法帮上什么忙。而恐怕红蕖就算是看见了她,也不会觉得高兴,还怕是会更加恼怒。

所以,她没有进去的必要。

又等片刻,产婆终于是匆匆赶到。本是要向陶君兰行礼,陶君兰却是不愿意耽误时间,直接摆摆手免了。

产婆匆匆进去,随后又匆匆出来:“不好了,里头的夫人出血很多,怕是……不好。”

陶君兰顿时一惊:“那可有法子?”

产婆犹豫了一下,“还是先请个大夫来看看罢。”

陶君兰便是看向跟着产婆一起过来的红螺。

红螺忙道:“大夫已经派人去请了,应是在路上了。侧妃别着急。”

陶君兰点点头,又看产婆一眼。产婆便是忙进去继续照看红蕖了。

陶君兰拧了拧眉心,苦笑了一声;“早知如此,我便是就该多派人过来照看着这边。”若不是她不愿意多费心,也不至于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所以,她心里多少也是不好受的。

红螺忙开口劝道:“如何能怪侧妃?这事儿王爷不是让桃枝姨娘负责么?”

水纹知道原委,便是也开了口:“侧妃,这事不过是巧合罢了。谁能想到事情会如此?更别说怪您了。”

陶君兰苦笑了一声,看了一眼水纹:“你是叫……水纹?”

水纹对于陶君兰能记住自己名字有些受宠若惊:“奴婢是水纹。”

“今儿倒是该赏你。若不是你伸手敏捷,我只怕要摔一跤。”陶君兰扯出一个笑容,“回去之后找沉香领一对虾须镯子戴罢,是我赏你的。”顿了顿,又看了水纹的手一眼:“伤可严重?若是严重,便是先回去拿了牌子请大夫来瞧瞧罢。”

水纹有些腼腆的往后藏了藏自己的手,面上都有些微微发红了。

陶君兰被水纹这幅样子给逗笑了。

红螺轻轻捏了水纹一下,“手可严重?”

水纹这才想起来还要回答,便是忙又将手拿出来在陶君兰跟前摇晃了一下,“没什么大事儿,可能只是扭了一下筋。不严重,擦点跌打膏就行了。”

陶君兰点点头,看一眼红螺:“回头让她多休息吧,别给分派累的活计了。”

红螺点头应了。

正说着话,大夫终于是姗姗来迟。陶君兰立刻就让大夫进去了。

大夫给出的诊断,同样是不容乐观。甚至于还给出一道难题:“只怕难产。大人和孩子,保哪一个?”

这个自是让人无法抉择。陶君兰苦笑一声,看向大夫:“你先设法保两个。”顿了顿又道:“实在不行的话,保大人罢。”

说这话的时候,她倒是真有点迟疑——不是有私心,而是怕人觉得自己有私心。

大夫也有点儿讶异,毕竟一般来说,遇到这种事情,一般都是保孩子的。越是富贵的人家就越是如此。更别说是王府了。

陶君兰让大夫赶紧进去了。

“红螺,派马车拿牌子去请太医。”这是她目前唯一能想到的法子了。兴许一般大夫不行,可太医行呢?

红螺马不停蹄的去了,陶君兰只觉得自己一颗心都悬起来了,挂在空中也没有个着落,有些发慌。

有丫头捧了茶上来,陶君兰接过,抿了一口发现不是自己喜欢的,且有些浓,便是又搁下了。她如今怀了孕,是不能再喝浓茶的。

产房里忽然传来了一声尖叫——

陶君兰唬了一跳,手指都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她听得出来,是红蕖的声音。本就悬着的心顿时就更没底了,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又过不久,产房里开始一盆盆的往外端血水,又换清水进去。

陶君兰只瞄了一眼,顿时就觉得胃里翻腾起来,忙挪开眼睛不敢再看,不过却还是没忍住,“哇”的一口吐了。不仅刚喝进去的那口茶吐了,中午吃的东西也是全翻江倒海吐了个干净。最后,一直到胃里全空了,她这才觉得好受了些。

带过来的丫头们都是吓得不轻,一个个打水的去打水,拍背的拍背,清理秽物的清理秽物,忙了个团团转。

屋里气味一时间有些不好闻,水纹就扶着陶君兰去屋外透透气。

陶君兰站在竹林里,被带着竹子清香的凉风一吹,倒是整个人都缓过劲儿来了。嗡嗡的脑子也是慢慢平静下来。她想到了之前大夫让她选的那个抉择,便是问了水纹一句:“你觉得,该保大还是保小?”

水纹抿了抿唇,迟疑一下小声答道:“还是保小罢,或者,问问其他主子的意见?这样的话,谁也怪不到您的头上了。”

陶君兰便是侧头看了一眼水纹。

水纹有些不安和羞涩的低下头去,显然对自己说的话有些不自信。

然而陶君兰却是慢慢笑了:“你说得很好。的确,我不过是个侧妃罢了,如何做的了这个主?”说完这话,陶君兰便是又重新进屋去了。然后派了一个小丫头去找刘氏和姜玉莲,分别问问情况。三个人,三个意见。少数服从多数。这样的话,不管是什么结果,自都是不必她负责了。“水纹,以后你就顶了之前緑翡的位置罢。”陶君兰欣赏的看了水纹一眼,微微一笑:“日后不必这样小心,能替主子分忧,替主子思虑周全才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