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此时,紫玉已经言道:“一切都是我自作主张,王妃并不知情。”

听着这话,陶君兰却是只觉得讥讽:这话谁相信?刘氏并不知情?这可能吗?一个丫头能有这样的胆量和主意?而且,时间还这样巧合——偏偏那一次就有了孩子。此时此刻,她倒是有点儿羡慕和佩服刘氏了:能有这样一个忠心耿耿,一心为了她的丫头,真是天大的福气。

不过,既然紫玉如此,那她也不必觉得愧疚。只能说是求仁得仁罢了。

“紫玉,你好大的胆子!”陶君兰呵斥了一声,语气自是冰冷。

紫玉垂下头去,并不分辨什么。而刘氏同样也只是张了张口,最终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

陶君兰也不迟疑,当下便转头看向刘氏,寒声问道:“紫玉做出这样的事情,我相信王妃的确是被蒙蔽了的。紫玉既是王妃的人,王妃觉得该怎么处置才好?”

刘氏一抬头,就看见了陶君兰灼灼的目光,登时就说不出来话了:平心而论,她自是想要从轻发落的,最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后消弭无形。可是又怎么可能?今日若是不给出一个交代,只怕这事儿是无法善了了。

咬咬牙,刘氏硬着头皮言道:“紫玉的确是犯了不可饶恕的过错,可念在她毕竟伺候了我这么多年的份上,就饶她一命,赶出府去也就算了罢。你看如何?”这话与其说是问陶君兰,倒不如说是问李邺——她心里明白,这会子陶君兰说的话,其实也就等于是李邺说的。比起她,陶君兰和李邺才是真正的夫妻一体。

刘氏心里又恼又苦,又觉得屈辱,所以也不想多看陶君兰一眼。

陶君兰却是不满意:“王妃觉得,紫玉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能这样轻易的就放过了?是,紫玉伺候王妃是有功劳不假。可这本就是她的本分,难道为了她的本分,就要抵消她的过错?说句严重的话,这对王爷用药,可算得上是谋害皇亲了罢?这罪名,灭九族都够了!”

灭九族这三个字直接就惊得紫玉惊慌的抬起头来——她是刘府的家生子,一大家子的人都还在刘府呢。若真要连累亲族,那她……

“灭九族?”刘氏的神色也是一滞,半晌不知道该怎么才好。的确是有这么一条律法——谋害皇嗣和皇室成员,少则一人偿命,家人流放,多则一家子都一起共赴黄泉。好半晌,刘氏才缓过劲儿来:“这,也不至于这般严重罢……”

“怎么不严重了?”陶君兰眯了眯眼睛,目光凌厉:“王妃难道就不替王爷想想?按说,王爷在王妃院子里出了这样的事情,就是王妃您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这一次是这样不堪下三滥的药,那下一次万一是要人命的药呢?丫头重要,还是王爷重要?若这一次从轻发落了,那如何能起到以儆效尤的作用?”

“那你是什么意思?”刘氏也有些恼了,语气沉了下来:“怎么,还要我亲自跪下认错不成?”

“王妃即便有错,也不是对我,而是对王爷。所以这话却是错了。”陶君兰不咸不淡的将话拨回去,颇有点四两拨千斤的味道:“只是我现在掌管着府中的管家事宜,却是要提醒王妃一句话,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紫玉不仅犯了家规,更犯了国法。王府不将她送去宗人府查办已经是格外开恩了,怎么还要大事化小不成?要说伺候得久——府里老人也不少,日后若人人都有这样的借口,家规还要不要了?”

顿了顿,陶君兰看着刘氏,灼灼道:“还请王妃以大局为重才是。”

刘氏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心里憋闷得厉害。想要反驳吧,可是对方字字珠玑,句句在理,她从何反驳?

最终,刘氏只得问道:“那依你看呢?”

陶君兰微微一笑,将刘氏的那番话还给了刘氏;“方才王妃说的处置彩月的方法,我看就很好。不如就照着那个来吧。”

刘氏一惊,“你——”这也太狠了!五十板子下去,哪里还有人命在?彩月那是为了灭口,怎么和紫玉一样?

“怎么,王妃还有异议?”陶君兰微微叹了一口气,故作为难:“这已经是我看在王妃的面子上从轻发落了,要知道紫玉犯的过错,可比彩月的严重得多。况且,彩月那事儿里头,也有紫玉的过错。真要一样样算起来,只怕还不止是这些呢。”

刘氏看着陶君兰笑盈盈的脸,和冷冷的眸子,顿时恍然大悟起来:这分明就是陶氏故意的。

咬咬牙,刘氏一拂袖:“罢了,这事儿我不管了!你爱怎么着怎么着罢!”若是再替紫玉求情,只怕就引起别人的怀疑了。横竖紫玉也是逃不过这一劫,她不如……

在陶君兰看来,刘氏这般的态度又岂是一个凉薄可以形容的?

陶君兰叹了一口气。有些替紫玉不值,随后又看了紫玉一眼。

紫玉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更看不出有没有为刘氏的这般态度而觉得后悔不值。

“王爷的意思呢?”陶君兰柔声的征询李邺的意思——这会子她之所以这般咄咄逼人,逼着刘氏表态,其实是有为李邺出气的意思。

李邺微微颔首,并未反对。

陶君兰微微一笑,旋即朗声吩咐:“为了以儆效尤,紫玉这五十板子,便是当着所有下人的面打罢。现在就去将所有的人都叫起来,尤其是在主子跟前服侍的那些,都好好看着。好好记着。”

“你!”刘氏怒不可遏,刚扬声要斥,却见李邺一个冷冷的眼神扫来,刀锋一样凌厉。顿时就将她的下半截话吞回了肚子里。

此时此刻,刘氏忽然意识到:自己这个王妃,真的就只剩下别人嘴里的一个称呼了。

同时,刘氏又有些惊讶:李邺这个印象中的窝囊废,什么时候竟然也有这样的威严了?

刘氏神智恍惚的想着,甚至都忘了紫玉的存在,忘了伺候自己多年的大丫头,或许马上就要没命了。或许还不仅仅是没命,更可能是连最后一点体面都失去了。

紫玉看着刘氏那样,倒是还有心情惨然一笑,主动请求道:“我有几句话,想单独和王妃说,不知行不行?”

陶君兰摇摇头:“不行,若你趁机寻死又怎么办?你若有话,我叫人避开些,你悄悄的跟王妃说罢。”不仅如此,她更是吩咐人将紫玉绑了起来。她是铁了心要让紫玉走完这一过程,更是铁了心要将刘氏的脸面扫落。不如此,她又怎么能够出气?

至于要说紫玉可怜——若真要说可怜,紫玉也就只是可怜在跟了刘氏这么一个主子罢了。至于别的,却是半点不可怜。说白了,作为刘氏的左膀右臂,许多事情紫玉的确是参与其中的。纵不是主谋,也是帮凶。

想想李邺的遭遇,再想想自己差一点就回不了王府,再想想拴儿还没出生就遭了那么大的罪,陶君兰的心,就坚硬如铁。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陶君兰不认为自己这样有任何的错。若说她冷血也好,无情也罢,她也都认了——只要这样能保护自己,保护自己的家人,再无情一些再冷血一些,又何妨?

陶君兰这样的铁血手腕自是让端王府的一众下人都有些微微吃惊:以往都只以为陶君兰是个善菩萨,可没想到这菩萨发起怒来,却是比本就凶神恶煞的人更可怕。

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多少人对陶君兰生出了敬畏之心来。谁也都不敢再小瞧了陶君兰。至于刘氏,倒是有些失了民心的意思——紫玉毕竟伺候刘氏那么久,又是为了她才做出这样的事情,此时她自然是最该替紫玉说情的人。可最后她却是那么一副态度……谁会不觉得寒心?

至于紫玉到底跟刘氏说了什么——因为离得远,所以倒是也没人听见。而刘氏自然也不可能说出来,所以竟是无人得知了。

不过,到了最后,刘氏到底是红了眼眶,哽咽的也同紫玉悄悄说了几句话。也不知说了什么,最后紫玉竟是蓦然笑了,颇有些欢喜和轻松的意思。

末了刘氏直起身来,用帕子按了按眼角,斜睨陶君兰,又轻蔑的看了一眼彩月:“彩月做出这样的事情,也和紫玉一起受罚罢。”黄泉路上,也算是有人给紫玉垫背了。

当然,最后那一句话,刘氏是不可能说出口的。

彩月闻言,顿是一慌,忙看向陶君兰,目光里全是哀求的意思。若不是怕惹怒了陶君兰,她倒是想高声提起之前陶君兰和她打赌的事情了。陶君兰自然也还记得这一茬呢,不过看着刘氏那副坚持的样子,她也觉得有些为难——她也没想到刘氏会突然来了这么一手。毕竟刘氏王妃的头衔还在,说话也是管用的。她纵然再如何,也不好当面就驳了刘氏的话。陶君兰微一沉吟后,便是有了主意,当下却是不言语,只看向了李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