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邺负气而去,陶君兰的心情自然是好不到哪里去。不过,她也只以为李邺不过是心头不舒服罢了,也并不会真影响什么。

所以,当听见王如过来禀告说是李邺今儿不在沉香院用饭的时候,陶君兰忍不住的觉得脑子里有点儿发蒙。等到碧蕉过来问什么时候摆饭的时候,她却是摇摇头表示没胃口:“我不想吃东西,你们分着吃了吧。”

倒不是矫情什么,而是她真的没了胃口。本来最近她就已经开始孕吐食量胃口都不如从前,再加上此时心情低落,哪里还吃得进去?

她这一不吃东西倒是不打紧,丁嬷嬷很快就过来了。见了她这幅失魂落魄干什么都提不起劲的样子,又是气恼又是心疼——陶君兰这不是作践自己又是什么?不管怎么着,饭总该吃的。大人熬得住,可孩子却是娇弱得很!

“侧妃这就不该了。”丁嬷嬷可不听陶君兰的借口,当下便是直接出声指责道:“不管怎么着,为了孩子也该吃几口东西。这样不吃不喝的,岂不是拿着孩子开玩笑?侧妃就这么不在意孩子?”

陶君兰一向敬重丁嬷嬷,闻言忙解释:“我实在是没有胃口。也吃不下去。等一会想吃了再吃点。”

“为什么不想吃东西?”丁嬷嬷沉着脸问,口中连珠炮似的;“是因为王爷不回来,还是因为侧妃您觉得委屈,又或者您觉得后悔难堪?所以心情不顺畅,才不想吃东西的?”

不得不说,丁嬷嬷就是丁嬷嬷。糊弄丫头的那些借口都糊弄不了丁嬷嬷。她活了多少年了?哪里能看不透陶君兰这一点的小心思呢?

陶君兰被说得哑口无言,长了几次嘴都没能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最终只得难堪的垂下头去,不言语了。

此时不言语,却已经是最好的回答了。丁嬷嬷见状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当下自己寻个凳子坐下了,苦口婆心道:“侧妃是不是觉得十分委屈?侧妃提出来的事情,也是为了王爷好。可王爷怎么的不领情?侧妃是不是还觉得,您就不该说那番话?不然也不至于这么尴尬?侧妃是不是还在想,早知道您就不该做这个劳什子的侧妃?”

丁嬷嬷这番话,倒像是个锥子,一下子就戳进了陶君兰心底的柔软处。逼得她不得不面对这个问题。当下陶君兰叹了一口气,轻轻摇头:“我倒是没有后悔做这个侧妃。我只是觉得要做好一个侧妃,竟是也那么的难。”

“是啊。的确是很难。”丁嬷嬷舒了一口气——只要肯说话,那就好办多了。当下继续柔声劝慰:“尤其是要做一个受宠的侧妃更难。不管您怎么做,总有挑刺儿的人在旁边盯着。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对了一个人的胃口,却对不了另一个人的胃口。永远没有都满意的时候。”

陶君兰深有感触,眼底浮上一层蒙蒙水雾,语气里也染上了一丝不由自主的委屈。轻轻的吸了吸鼻子,她到底还是忍不住抱怨了:“是啊,永远没有都满意的时候。嬷嬷您说,我到底该怎么办?若我一直不提这件事情,太后不满意,可若我提了,他又气我不在乎他,怎么就这么难呢?”

“谁叫王爷身份尊贵呢?”丁嬷嬷也不禁叹了一口气:“王爷注定不可能就跟着一个女子厮守终身。若您是正妃也就罢了,或许别人尚且还会说一句夫妻情深。可……既然在这个位置上,那么这样的尴尬,却是避免不了的。这一点,您在和王爷成亲的时候,就该心里有数才对。”

“我以为这件事情不过是水到渠成的事情罢了。毕竟,这么多的人,谁不都一样?”陶君兰连连苦笑,“可我低估了他的脾性,也低估了我自己对他的在意。嬷嬷,是我自己太糊涂了。以往我以为,这事情的决定权并不在我,我只要安安分分过日子,顺水行舟罢了。可……”

“王爷就和他父亲一样,是个痴情种子。”丁嬷嬷沉默了片刻后如此言道:“当初皇上和王爷的作法都是一模一样的:独宠着端王的母妃。极少去别人那儿。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会招来了非议,招来了祸端——”

丁嬷嬷苦笑了一声:“若说王爷哪里最像皇上,怕只有多情这一点上尽得真传了。”

陶君兰已经笑不出来了,她忍不住的哽咽了一声:“若我们能如普通夫妻那般,我又何至于说这些锥心的话?我说那些话的时候,我心里难道就好受了?可我能不说么?嬷嬷,我不想步任何人的后尘。我就想这辈子平平安安的,难道这也有错?”

是,她承认她的确是被陶芯兰的那些话说得有点怕了,不想因为这个而导致太后刁难厌恶她,更不想让内宅失去平衡。毕竟,她不想和谁争夺什么,更不想因为这些东西失去性命,或是让自己处于危险之中!她至始至终想的都是如何才能平安的和自己珍爱的家人圆满一生,永不分离!

她不是真的想说那些话!可她能不说吗?陶芯兰的当头棒喝,已经让她明白了一个局势:若是再这么下去,局面就会失衡,到时候会是什么情况,谁也料不准!是,或许太后现在顾念着她的身孕不会怎么样,可生产之后呢?会不会强加干涉?而刘氏,又会不会因为这些宠爱而有危机感?从而做出当年皇后曾做过的事情?刘氏一族,会不会因此对李邺心生嫌隙?而旁人,又会不会觉得李邺是个昏聩之人?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她不敢冒险的——太后的插手,或许会直接导致她和李邺的分离。而刘氏纵然不得李邺的欢心,可毕竟是正妃,是王府的女主人。是李邺名正言顺的妻子!若真的有了争执,到时候就算李邺心知肚明谁对谁错,可架不住悠悠众口!只一个不敬正妻的名头,就能压得她抬不起头来!除非,她是彻底不要名声了!可她能不熬名声吗?显是不能的。她并不是孑然一人的!她不愿意将来孩子因为这个,而也被人嗤笑唾弃,更不想连累自己的弟弟妹妹!就是她骨子里的骄傲,也不允许她无所顾忌!

丁嬷嬷看着陶君兰的蒙蒙泪眼,心中一软:“你没错。谁也没错。错的是人心,错的是局势罢了。你只是无可奈何罢了。”

“我其实心里也很怕!我知道他会生气!我好怕他就这么一去不回来了!嬷嬷,你说我该怎么办?”陶君兰被丁嬷嬷这么一安慰,反倒是勾起了满腹的委屈,不禁扑在了丁嬷嬷的怀里,蓦地哭出声来。

她心里怎么会不委屈?她早就委屈得不行了!其实她心里一直都很怕!怕自己做得不好给李邺添麻烦,怕自己做得不好,带累了陶芯兰和陶静平。怕自己做得不好,坏了自己的名声,从此没脸再继续呆在李邺身边!

要知道,她就像是一个在豪赌的人,为了和李邺在一起,她已经押上了自己的身家性命!她输得起吗?输不起!若说以前她还没怀孕,倒是还能不那么瞻前顾后。可如今,她有了孩子!她即将成为一个母亲!哪个做母亲的,希望自己给孩子带来的全是坏的影响?做了侧妃,以至于孩子将来地位尴尬也就罢了,若是连形象也是负面的,她还有什么脸面面对孩子?她想留给孩子的,全都是好的!

“王爷也不过是一时气恼罢了。”丁嬷嬷轻柔的安抚陶君兰:“他肯定也会想明白的。其实他这么生气,我觉得倒也不全是因为气恼你的缘故。你且耐心等等,纵然生气他也气不了几日。你说是也不是?反倒是你这么作践自己,回头倒是更让他下不来台了。”

顿了顿丁嬷嬷又笑道;“自古又道,夫妻打架,床头打架床尾和。这夫妻之间哪有隔夜的仇?回头明儿早上一到,又跟以前一样了。”

“可问题毕竟也是一直在的——”陶君兰苦笑言道。她自然也明白丁嬷嬷说的道理,可她更担心若是隐患一直在的话,迟早也会再度爆发矛盾的。

“这样的事情,自是急不得,慢慢的王爷也就想明白了。”丁嬷嬷语气笃定,颇有些打包票的意思。甚至最后又笑了:“说不得到时候您又该担心王爷变心了。”

这句打趣,顿时让陶君兰双颊飞红,羞恼不已。也让她破涕为笑了。然后忙用帕子擦了擦眼角,颇有些不好意思道:“让嬷嬷替我操心了。”

“不为你操心,我却是要为谁操心?”丁嬷嬷说这话,却也是大实话——既然跟了陶君兰,那陶君兰就是她要效忠侍奉的主子。她不操心陶君兰又去操心谁?事实上,哪怕撇开这层主仆关系,光凭着陶君兰的敬重,她也是愿意操这个心的。

“好了,饭菜也都凉了。我让你青姑姑给你做两个你爱吃的菜。”丁嬷嬷起身笑道:“再让青枣打盆水进来。”陶君兰低头应了,虽然心中还有些不安稳,可到底平静多了。不得不说,身边又几个老人,的确是好的。不仅办事有经验,就是这样的时候,也有人能劝劝,帮着分析分析。实在是叫人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