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越发的热起来了。自从进了六月,天上就再也没下过雨。每日太阳一出来,就让人觉得像是呆在一个大蒸笼里,即便是穿最轻薄透气的夏衣,那汗还是不停的冒出来。就连扇子扇出来的风,也是热的。

陶君兰是个怕热的——这样的天气她完全就有些受不住。每天都懒洋洋的恨不得连动也不动一下,倒是惹得李邺担心起来:“也该寻个太医看看。”

陶君兰一面用扇子“呼哧呼哧”的扇风,一面却是用帕子去擦额上的汗:“我也是这个意思,不如请个大夫来瞧瞧。”不过,却不是瞧李邺担心的,而是想寻个擅长妇人科的。她这个月的天葵已经晚了有十来日了。

就是丁嬷嬷也暗地里提醒了一回,隐约暗示她该请个大夫诊诊脉,看是不是有了。

陶君兰倒是觉得可能性不大——她才和李邺成亲两个多月,哪里就有那么快了?而且,以往这种情况也是有的。遇到心情不爽利,或是身上有什么不爽利的,天葵也不准。她觉得应该是后一种原因。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想要好好调理调理。

太后那儿催了好几回了,如今她也有些急了——不调理好身子,只怕也不容易有孕吧?

说起有孕,陶君兰倒是想起另外一件事情来,侧头看着李邺:“你怎么最近都不去王妃院子了?”最近李邺都是在她这儿的,一回府就过来,也没见再去别的地方。按说,端王妃刘氏应该也着急才对啊,怎么就不见过来要人了?

还是说,刘氏想通了,觉得强扭的瓜不甜,所以干脆放弃了?陶君兰仔细思量了一回,到底觉得不可能,所以直接否定了。怎么看,刘氏也不像是那样豁达大度的。若说刘氏憋着劲儿的要抢先怀孕,好占住了端王嫡长子的位置,她是相信的。这样一点动静也没有,完全不是刘氏的风格啊。

李邺倒是不在乎,挑眉看了陶君兰一眼,轻声斥道:“没事提这个做什么?管她那么多。”他倒是乐得刘氏不出现呢。偏陶君兰哪壶不开提哪壶。不过,她也是提醒了他,刘氏的确是有点反常……

李邺若有所思的沉吟了一回,末了倒是又旧事重提:“我让王如拿了我的帖子去一趟太医院罢。”

“又何必这样麻烦?”陶君兰摇摇头:“就请城中医术好的大夫就成。”说着也不等李邺在说话,就扬声将青枣唤进来了:“你让丁嬷嬷找人去请个大夫来。”

青枣不知就里,还傻傻的问了一声:“侧妃哪里不舒服?”

陶君兰哭笑不得:“就是来看看,开个方子调理身子罢了。去吧。”

青枣这才松了一口气出去了。

李邺随后皱眉道:“青枣虽不错,可却是有些不够伶俐。规矩也学得不好。若是做大丫头,怕是不合适。”

“嗯。”陶君兰点点头,叹了一口气:“毕竟小时候就没学过,自然是比不上从小就学的。不过胜在忠心耿耿,性子也讨喜。平日里说说话什么的,倒是极好。”

两人又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冷不丁的却是听见外头的丫头扬声禀告:“王爷,紫玉来了,说有事儿要禀告!”

陶君兰和李邺对视了一眼。不过她身子没动——天热,实在是懒怠动弹。

李邺起身出去了,既然找上门来了,肯定也不是什么小事。心中虽然不情愿,可是毕竟那是王府的正妃,怎么也不可能不去理会的。

陶君兰倒是也没往心里去——心里还道刘氏沉寂这么久,总算是沉不住气了。还觉得有些好笑来着。结果等到李邺进来后,看到了李邺难看的脸色,她才反应过来怕是真出了什么事儿了:不然李邺的面色也不会难看至此。

“怎么了?”陶君兰端正了神色,柔声询问李邺。李邺这神色,实在是叫人有些心都提起来了。

李邺却是没答话,只又重新的坐下了,半靠在躺椅上眯着眼出了一回神,才又缓缓道:“刘氏,有了。”

这句言简意赅的话只有四个字,陶君兰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的追问了一句:“有什么?”话一出口,她却是陡然反应过来了——这个有了,肯定是说怀孕了!刘氏怀孕了?!

陶君兰一下子愣住了。这的确不是什么小事。相反的,应该是件大事。还是极大的事。刘氏怀孕了,意味着李邺即将做父亲了,端王府即将添丁了。这是一件喜事。若是太后知道了还不知道要怎么欢喜。

可陶君兰却是愕然的发现,她根本就没有半点欢喜之情——反而心里微微的有点儿酸涩起来了。酸涩就不说了,甚至她是有点儿嫉妒的。那种滋味让她很不好受,以至于竟是觉得有点儿接受不了。

下意识的,陶君兰看了一眼李邺的脸,并仔细的打量了一下李邺的神情。

李邺深锁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却是可以肯定他脸上并没有任何欢喜的神色。相反的,甚至李邺有些心烦意乱的意思。

不知怎么的,陶君兰心里就生出了一丝窃喜来——这丝窃喜,让她忍不住丧气,觉得她自己实在是有些太过卑劣了。不过,不管是不是卑劣,这却是她心里最真实最直接的想法和感受。不得不说,刘氏怀孕的消息,实在是带给了她了太多震撼了。除了嫉妒之外,她还有些懊恼——为什么怀孕的不是她呢?

这样一想,陶君兰顿时又觉得有些丧气了。

陶君兰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到底没忍住,酸溜溜的对李邺说了一声“恭喜”。不过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随后更丧气了——她发现自己竟是有点克制不住情绪了。这个时候,说这个又是何必?本来事情也不怪李邺,甚至这件事情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她这些酸楚嫉妒,实在是站不住脚也没有道理。

李邺显然也觉察到了陶君兰的不对劲,回过神来看了她一眼。神色明显带着歉疚的味道。

被李邺这么一看,陶君兰就觉得心情更糟糕了:不是因为怀孕,而是她自己太差劲了。当下她张口想解释,可却发现这件事情根本就不知该从何解释起——要她承认她嫉妒了,酸楚了,她却是又没办法开这个口。

说真的,这些情绪她是真的不愿意承认的。毕竟,她也有自己的骄傲。她也想体现出自己的大度来,可是却也做不到。如今,她算是陷入了两头不沾边的境地里了。

当然,这个时候她要真说出大度的话来,她也一样鄙视自己:太虚伪太假了。

李邺这个时候,也显然没多少心情说话,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倒是有点儿相顾无言的意思。

最终,还是陶君兰率先的打破了沉默,干涩的问:“你要不要过去看看?怎么说,这也是你第一个孩子——”说到这里,她有点儿说不下去了。心里酸溜溜的,说不出的嫉妒和难受。

李邺颓然的张了张口,末了倒是没说去不去,反而说了这么一句:“我没想到会这样——”按照他的计划,陶君兰应该是在刘氏之前怀孕的。甚至,刘氏最好是不要有身孕的。这也是为什么陶君兰进府之后,他一直不肯去刘氏那儿的缘故。可是没想到……

当时听见紫玉的禀告,李邺一下子就想起了那天晚上的情景——他心里明白,绝对是那天晚上。

他是有些恼怒和懊悔的:他就不该过去。更不该克制不住……

李邺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件事情:这个孩子的到来,实在是太意外了。甚至于他已经完全茫然了。至于即将做父亲的喜悦,他也是一点也没感觉到。反而只觉得一阵阵的烦躁。

这个孩子的到来,直接就将他的计划打破了。甚至于,他有点儿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陶君兰了。浓厚的愧疚之情,已经完全的将那种即将做父亲的喜悦掩盖冲刷得一丝也不剩。

他甚至也想:为什么怀孕的不是陶君兰呢?若是陶君兰,这会子他该有多欢喜?至少,绝不会如此烦恼是真的。

至于去看刘氏——他一点也不想。甚至只要想起那日的情形,他心底便是一阵愤怒和反感。若是可以,他倒是想一辈子都不去看刘氏那张脸。可他心里也明白:不可能不去看的。刘氏一天是他的王妃,他就没办法不去看。尤其还是这样的情况下。

这一点李邺明白,陶君兰也明白——这也是为什么陶君兰主动开口的原因了。

“去吧。”陶君兰有些木然的出声催促:“再不去,只怕别人就要多想了。”

李邺又何尝不知道?可是他就是忍不住的想要逃避这件事情:说来也可笑,这还是他第一次有这样的情绪。“去吧。”陶君兰豁然一笑,目光温柔:“其实这样也好,有了嫡长子,太后也会欢喜的。去看过她之后,你就进宫去和太后说说这事儿,让她老人家也欢喜欢喜。”李邺默然的看着陶君兰的笑容,只觉得心里又酸又疼又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