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过了茶,也尝了玫瑰银耳羹,又用了几块点心后,李邺便是又看向了陶君兰。或许是知道在掌心写字交流会让陶君兰不自在,所以,这次李邺是蘸着茶水在桌上写的:“这儿可满意?”

陶君兰忍不住的看了一眼李邺,李邺一脸自然。最终她也感激一笑:“说起来,多谢你将此处借给我住。”

“无妨。”李邺看向陶君兰,眉头微蹙,飞快写道:“你我之间,何须如此客气。”因写得急了,所以字迹显得有些潦草。不过也正是因为,才更显示出了写字时候李邺的情绪是不算平和的。

陶君兰忽然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李邺的这句话。最终只轻轻一笑,干脆什么都不说。

气氛又有些沉默尴尬起来。

李邺也似乎有些不知道该继续聊什么,无意识的屈起手指轻轻的敲着桌面。

“那天,也多谢你了。”陶君兰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抬起头来,冲着李邺轻声道:“若不是你,只怕我现在……是青姑姑告诉你的吧?”

她想起来了?李邺眉头一皱,不过很快又舒展开来,最终微微一笑,轻声应了一声:“嗯。”不过却是又忍不住的偷偷打量陶君兰的面色,想看看陶君兰是否有异样。毕竟那日的情况……

李邺是下意识的觉得,陶君兰应该是不记得药性发作后的事情的。所以,他觉得大约陶君兰说的事情,只是他去聚宾楼将人带走的事情。

但是陶君兰的下一句话,却是让李邺猛然一惊,因为陶君兰竟然言道:“我那天,好像是听见你说话了。你是不是——”会说话?不过这三个字还没说出口,她便是咽了下去。因为李邺的神色,已经说明了一切。

李邺的神色,是惊讶莫名的。

不过很快李邺便是恢复了平静,微微一笑唇齿轻动:“是,我会说话。”声音虽然暗哑低沉,不算好听,可是却足让人莫名震撼。

即便是心中早有猜测,可是真正听见李邺说话之后,陶君兰的脸上还是忍不住的露出了一丝惊愕之色。

“对不起,瞒了你这么久。”李邺再度开口,语气歉然:“对不起。”

陶君兰下意识的摇摇头。怎么会觉得生气呢?她只是觉得惊喜罢了。是的,惊喜。果然,上天是公平的,李邺这样的好的人,又怎么会有那样遗憾的缺陷呢?还好,还好,原来只是隐瞒住了罢了。

“为什么要装不会说话?”虽然知道不该问,可是陶君兰就是忍不住——不仅仅是因为好奇,才想知道。

李邺垂下眸子,自嘲一笑,笑声里莫名有些苦涩;“为了保命。”因为想继续活着,想远离危险,所以只能如此卑微而又谨慎的活着。

虽然李邺没有细细说明,可是陶君兰却从那样的语气里,明白了一切。心中一动,一句话便是冲口而出了:“是皇后?”

李邺没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陶君兰,半晌倏地笑了起来:“这些事情和你无关,你别多问了。”

李邺的语气浅浅淡淡,虽然不至于疏离,可是却也透出了一股不容亲近探寻,拒人于门外的味道。陶君兰揣摩着这样的语气,心里不知怎么却是有些失落起来——不过她心里也明白,她是不应该多问的,没有立场不说,而且这种事情本来就不是她能多问的。李邺这样说,也是为她好。

可是知道是一回事,心里的感受却又是另外一回事儿了。强压下心里的那种失落感,陶君兰勉强一笑:“是我多事了。”

李邺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也曾有过一度的心软。不过最后却还是强行不去理会,只闭口沉默。不过,随后他就有些坐不住了,因为他想起一件事情来:他当时,是在什么情况下,不得不开口说了这么一句话的?当时的情景……暗里说陶君兰是不该记得的才对。可是现在看来……陶君兰分明就记得!而且只怕记得清清楚楚!

“你记得那天的情景?”李邺惊诧之下,一下子就忍不住的问出了口。

被李邺这么直白的一问,陶君兰本就强壮的镇定顿时就崩溃瓦解了。只觉得浑身的血液一下子都涌到了脸上来,脸上顿时滚烫一片——当时的情形,她虽然只记得模糊的大概,可是却还是她羞窘得抬不起头来。

之所以她当着李邺的面提起这件事情,主要还是因为不确定李邺到底说没说话这件事情。之前李邺没点破,她也自然就没主动说什么,只问了关于说话的事情。现在李邺这么主动一提,她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不过李邺哪里又真的需要回答?只看陶君兰的神色,就已经什么都明白了。顿时,李邺也有点忍不住脸红了——那天的情景,实在是……

最后二人都默契的没有提起当时的情景,就这么含糊过去了。倒是最后李邺问陶君兰道:“以后有何打算?”

“打算?”陶君兰苦笑一声,茫然摇头:“我也不知道。”说起这个,她倒是想起另外一件事情来,犹豫一下后和李邺对视道:“我有一事,想请王爷帮个忙。不知道……”

李邺先是一愣,随后不禁笑了,无比自然道:“我说过你不必对我客气,有什么只管告诉我。”

陶君兰咬咬牙,止住犹豫低声将自己的事情说了:“我有个弟弟,当初因为父亲的事情被判了流放。之前生了一场病,虽然如今好了,可是……”

“你想让他提前回来?”李邺蹙眉,有些为难:“可是这是刑部的判决,只怕没那么容易。而且——”

“不,不是。”陶君兰连连摇头:“我当然明白提前回来是不可能的。我只是想知道他的消息罢了。孔家在那边似乎也有些能力,孔玉辉正是用这个威胁过我。我知道即便是如此也不容易,只是……”

她也是没办法了。孔玉辉的威胁,她没办法不在意。要知道,陶家就这么一个男丁在了,若是陶静平有什么事,她便是真的无法原谅自己了。所以,即便是知道不应该,即便是知道这恐怕会让李邺为难,可她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此时,除了李邺,她是真不知道还有谁能帮得了她了。

她心里明白,李邺是不会拒绝她的,她也觉得自己有些得寸进尺了,可是那毕竟是她唯一的弟弟,她怎么也做不到无动于衷。

“提早回来的确不妥,否则将来被人拿出来说事儿只怕对你弟弟有影响。不过,你若是真担心,我也有封地,倒是可以让你弟弟换个地方。横竖都是服刑。这点面子我好歹也是有的。”李邺笑着言道,面上没有一丝一毫的为难,反而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轻松。

看着李邺如此的神情,陶君兰顿时就觉得高高悬着的心一下子就松了下来。

“谢谢你——”陶君兰低声道,忽然就觉得眼里有些莫名的酸涩。

“我说了,”李邺轻叹一声;“你我之间,无需客气。”

陶君兰剩下的话,便是噎在喉咙里,彻底说不出来了。还有什么可说的?李邺心里,大概从没想过要从她这里获得什么吧?一直一来,李邺对她,都是这么悄然静默的付出,不求回报。是她亏欠了李邺。不仅仅是实际上的,更是感情上的——

其实这会子,她倒是希望李邺是孔玉辉那样的人了。至少,算是交换,不会觉得亏欠吧?

不过,李邺又怎么会是孔玉辉那样的败类呢?孔玉辉,却是连李邺一个脚趾头都比不上吧?

“时辰不早了,你不回王府去么?”陶君兰低声问道。

李邺一怔,随后苦笑:“这是在赶我走?”

陶君兰摇头,抬头冲着李邺灿然一笑:“若是无事,不如在这里用过饭再回去吧?我亲自下厨。说起来,我也许久不曾下厨了。怕是手艺都生疏了。”别的无以为报,可一顿饭,她却是做得出来的。也算是寥寥相报吧?

李邺一听这话,也是不禁笑了,低声道:“如此一来,倒是有口福了。”

陶君兰当下便是忙去厨房了——得看看厨房都有些什么菜蔬,才好定下菜色。而且时辰也不早了,该做的准备也应该提前做好了,不然一会儿岂不是就手忙脚乱了?

李邺倒是也不将自己当客人,低声笑道:“那我去眯一会,今日不曾午睡,有些困倦了。”

宅子里是有客房的,陶君兰当下忙亲自去给李邺铺好床,安顿妥当了,这才去了厨房准备。不过她没觉察的是——李邺对这里,似乎比她更为轻车熟路。

李邺躺在床铺上,闻着被褥的淡淡熏香味道,不由得微微一笑:这味道,是他素来就喜欢的。倒像是专门替他准备的一般。而且,今日陶君兰待他的态度变化了许多,至少不再那么抗拒了。纵然是因为感激的缘故,可他还是觉得欢喜。哪怕就这么一直下去,也是好的吧?怀着如此念头,李邺轻轻合上眼皮坠入梦中,心安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