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周琦峰的见面,是在周琦峰的住处,陆渐红是被一辆车接走的,车上除了那个沉稳的司机以外,还有那个年纪与陆渐红差不多大的秘书张礼春。

张礼春的话并不多,坐在陆渐红的身侧,紧紧地抿着双唇,一句话也不说,谁也弄不明白他的心里在想什么,这是一个标准的秘书。陆渐红也没有跟他说话的打算,他毕竟也不是一个没话找话的人。

夜还不深,华灯早上,陆渐红闭着眼睛,似乎不愿去感受夜的喧嚣。

司机平稳地开着车子,到了周琦峰的住处前停了下来,陆渐红感觉到车子不再行驶,睁开眼睛,便听到张礼春道:“陆书记,到了。”

张礼春似乎一个多余的字都不想多说,下车,待陆渐红下了车,关门,黑暗中走出一个人,打了个招呼,又隐入黑暗之中,张礼春在门边停下,敲了一下门,门打开,张礼春道:“陆书记来了。”

他并没有进门,而是向陆渐红道:“总理正在等你。”

陆渐红推开了门,回头看了张礼春一眼,他已上了车,车子缓缓开出,消失在黑夜之中。

陆渐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推门而入。

客厅里站着周伟潮,向陆渐红打了个招呼:“来了,坐吧。爸正在洗澡。”

陆渐红点了点头,坐了下来,周伟潮将一杯茶放到陆渐红身前的茶几上,道:“爸前两天刚刚从国外回来。”

陆渐红又点了点头,国家领导人的行踪新闻联播里是随时报道的,这一次访问非洲和亚洲的一些国家,对于我国的双边关系影响很大,也充分展示了我国在亚洲的老大位置以及对世界格局的重大影响,陆渐红作为一市的领导就已经感觉很累,事实上,高层的领导才更累,不是去访问,就是接受访问,要么就是去各地视察工作,根本没有闲下来的时候,这到底是得还是失呢?或许,周琦峰见自己,也有放松一下的想法吧!

这一次与孟水都公司的谈判,周伟潮虽然参与了,但是反对已经没有那么坚决。随着对官场逐渐的深入和了解,加上围绕这个项目发生的不少事情,周伟潮已经体会到,这个项目已完全超出了一个农业项目的范畴,涉及到了政治的层面,陆渐红亲自参与孟水都的对话谈判完全是在坚持最后的原则,他也不能一手遮天,对他的掣肘多不胜数。

卫生间传来了声响,周琦峰提着一条毛巾走了出来,身上却是严谨地穿着西裤和白衬衫。

陆渐红起身,周琦峰摆了摆手:“来了,坐,伟潮,你到外面去透透气吧。”

周伟潮面无表情地走了出去。

陆渐红觉得周伟潮的情绪似乎不对劲,却是不便过问,只听周琦峰道:“不要管他。”

陆渐红笑了笑。

周琦峰道:“任老的离开是我党的重大损失,他的家属都还好吧?”

陆渐红神情一黯,道:“生老病死,自然规律,大家都明白这个道理。”

“明白就好,明白就好啊。”周琦峰重复了一遍,道,“你的事情也被发现了吧?”

陆渐红沉默了一下,道:“这在您和首长那里,也不是个秘密。”

周琦峰淡淡一笑,道:“重安的进步已经超出我的想像,干得不错。”

陆渐红没有应声,在他的心里有一根孟水都公司埋下的针,无奈的退步让他根本不认为自己干得不错。

周琦峰似乎能猜得到他心里所想的,笑了笑道:“怎么?还是不能释怀?”

陆渐红忍不住道:“我就不明白,这个项目有什么好处。”

“中美之间的矛盾在各个领域以不同的方式明争暗斗。”周琦峰揉了揉额头,“渐红,这些你就不要去想了,告诉你另一件事情,伟潮不能在重安继续任职了。”

陆渐红呆了一下:“为什么?”

周琦峰淡淡道:“他是我的儿子。”

陆渐红不由道:“领导的孩子就不能从政了?这是什么逻辑?”

周琦峰笑了笑:“伟潮不合适在这个圈子里。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政治这个东西,不是什么人都能沾边的。”

陆渐红却是道:“还是因为孟水都吧?”

“原因改变不了事实,我只是跟你说一声。”周琦峰显然不想就这个话题多说下去,“重安近期招商引资工作做得不错,引起了各界的关注,希望你在这个方面能够多花一点精力,重振重安工业基地的雄风。”

陆渐红点了点头,却是无语之极,当然,他也很明白,很多事情是不能从表面看的,尤其是涉及到政治,那更是雾里看花朦胧不清。

周琦峰道:“国要强,民必要富,对于整个国家来说,十三亿民众就是国家的根基,他们就相当于高楼大厦的基础,这个基础不牢,国家是强大不了的。渐红,你应该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其他的事情你不要多考虑,着力于重安的发展才是硬道理。你当知道,一将功成万骨枯,就是在告诉你,成功的过程有多艰巨。”

陆渐红郑重地点着头道:“周叔,我会做好的。”

周琦峰欣慰地笑了笑:“那就好,你比伟潮开明。把伟潮叫进来吧。”

周伟潮正是因此而不开心,进来的时候还黑着脸,周琦峰道:“伟潮,把那瓶酒开开,我们爷儿三个喝一杯。”

喝了一杯酒,陆渐红知道会谈结束,起身告辞,周伟潮送了他,回来后,向父亲道:“爸,我想出去。我真的不习惯这样的生活。”

周琦峰淡然道:“这样的生活怎么了?”

周伟潮道:“我不喜欢闻到政治的臭味,这只会令我感到恶心!”

“放肆!”周琦峰的脸上泛起一股怒色。

“爸,你就不要自欺欺人了。”周伟潮反而冷静了下来,“重安与孟水都项目的成功,难道不是政治交易的产物?我真感到悲哀,爸,会有人为此付出代价的。我只希望,为此埋单的不是我们的子孙后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