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闻言扭头看去,从人群之中走了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走上前来看着我爹,之前的话便是他说的。

我爹看着那青年,将手中的包裹背到肩上,也是笑着说道:“韩寒,原来是你小子啊,半年没看到你,又是长得精壮了不少。”

“韩寒。”我看着那穿着一身短褂,裤腿挽到膝盖,脚上穿着一双草鞋,嘴角挂着笑的青年,眼中也着一丝讶异之色。

记忆中的那个大我三岁,带着我到处乱跑,去山上拾柴,在地里玩泥巴的那个韩寒,和眼前这个模样憨厚老实的青年渐渐重合。

韩寒挠了挠脑袋,笑着说道:“张叔净说趣话,都是大人了,哪里还长得去。不过张叔,你这年初才回来一次,你的地我也帮你种着呢,怎么今天又回来了呢?”

我爹轻叹了一口气道:“在外面跑了半辈子了,咱们农民,还是要回到这黄土地来才踏实安生,这次回来,就不走了。”

韩寒点了点头道:“回来也好,你这地我给你种着,没荒掉呢,明年开春,你自个又可以种了。”说完又是看了看站在后边的我,笑着说道:“老张叔,这是小蛟吧?”

我爹点了点头,看了我一眼,笑了笑道:“是啊,你们有十年没见过了吧,小时候你两可是好的不得了,老是到处乱跑,没少给我和你爹惹麻烦。”

我向前走了两步,看着韩寒叫了一声:“韩寒哥。”

韩寒上下打量了一下我,搓了搓手,有些局促的应了一声,又是看着我爹说道:“小蛟去城里呆了十年,倒是长得白白净净的,比姑娘家都白呢。”

我爹摇了摇头道:“去城里给一家大户人家的少爷当了几年书童,没干过什么粗重活,没经过风吹雨淋,就是认了几个大字,没啥其他本事。”

我爹说完便是提了提身上的包裹,向着村里走去,边走边说道:“家里的房子都有些年没人住了,每年回来也就住两天,得回去好好收拾一番了。”

我娘见此,也是回头看了我一眼,伸手要去帮我抬那个竹箱。

韩寒却是快步走了上来,从我手里把那竹箱接了过去,笑着说道:“张婶,小蛟,我来,我劲大,我给你们送回家去,反正咱们两家离得也不远。

我冲他感激的笑了笑,他也是回我一个憨厚的笑容,我从他的笑容之中找到一丝往昔记忆中的那个大哥,只是去也是从中看到了几分隔阂和距离。

我爹走在前面,我们跟在后面,这么多年没有回来,我都有些忘了自己家在那个地方了。

一路上也是有不少人和我爹打招呼的,我爹每年都会回来几天,所以村里人倒也不至于把他给忘了。

但是我就不一样了,十年前我还是个玩泥巴的小娃娃,现在我已经算是个大小伙了,没有从我爹嘴里得了准信,都没人敢上来和我搭话,让我感觉好像我和他们不一样一般。

我爹随意的应着那些搭话的人,也是不停下来长谈,只是应和上几句,让他们来家里玩。

我们走了,那村口的人也是渐渐散去了,不过我在城里当了几年伴读书童的事情也是在这小山村里渐渐传开了。

村里的路有些小,只能两人并肩走的那种,铺着一些不规则的石头,虽然已经是尽量把方正的那一面铺在上边了,踩着还是感觉有些烙脚。

村里的房子依山而建,高低远近各不同,有些平坦的地方也是多建了几户人家,不过更多的是各自建着,都是隔着些路,彼此间由一条条小道连在一起。

我爹走在前面,沿着一条有些陡峭的小道向上爬去,这小道比刚进村的那小路更小一些,而且也是更难走一些。

我一手扶着身后的包裹,一手不时还得扶着小道旁边的树枝和杂草,才是能爬的上去。

韩寒跟在我身后,笑着说道:“小蛟,当年你可是几下子就蹦上去了,现在怎么还要扶着树枝才能爬上去了呢。”

我回头看了一眼拿着那竹箱,还是一副轻松模样韩寒,摇了摇头道:“好多年没有爬这种路了,还真是有些不习惯了呢。”

“没事,以后多爬爬,习惯了也就快了,你这身子也是太弱了些。”韩寒摇了摇头说道。

听他这话,我也是微微一愣,以后,以后是要在这小山村里过完一辈子吗?我摇了摇头,又是点了点头,没有接他的话。

小路的尽头是一间有些破旧的房子,因为结满苔藓而有些发黑的屋瓦上面,铺着厚厚的一层枯枝和树叶。屋檐下到处结着蜘蛛网,一个蛛网上还有一只不知名的昆虫在挣扎着,一只蜘蛛吊了下来,刚好挂在门前。

我爹伸手将那蛛网一扫,然后将那蜘蛛放到地上,一脚踩了上去,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钥匙,在那门上的铜锁上一插,用力转动了几下,才是将那锁给打开了。

他伸手一推,门沿上的积累数月的灰尘簌簌落下,一股腐败的气息也是从门内冲了出来。

我向后退了两步,不禁掩起了口鼻,打量着这个十年未归的房子。

当年感觉自家这房子已经是很大了,玩个抓迷藏都是可以藏上一个下午了,现在站在这里看去,也不过是两间瓦房罢了。

房子依旧是那间房子,只是我已经长大了,见识过那城里的壮观和繁华,再看这乡间的瓦房,难免有所感慨。

不过我并不觉得嫌弃,反而有种亲切感,或许这种感觉,就叫家的感觉。

韩寒把竹箱放下,又是指着那右边的一百多丈外的那间房子,笑着对我说道:“那就是我家,等你们家收拾好了之后,就去我家里玩玩,我让你嫂子给你弄两个鸡蛋吃吃,当年你可是最爱吃鸡蛋了。”

“嫂子?”我有些意外的说道。

韩寒嘿嘿笑了两声,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前年我就娶了你嫂子了,今年还有了个大胖儿子了,叫韩铁,该叫你做叔了,有空你去看看吧。”

韩寒说完,又是和我爹娘打了个招呼,便是沿着那小道下去了。

看着他那矫健的身影消失在小道上,没想到小时候的玩伴都是当爹了,倒是真的让我有些意外。

“韩铁,这名字取的也是够随意的。”我笑着摇了摇头,不过乡下人没读过书,也不识字,哪里取的出什么文雅的名字来,不过是图个好记罢了。

我转身看去,爹娘已经是进屋了,也是连忙将那竹箱提了起来,背着那包裹进了房子。

屋里也是到处灰尘,我爹平时回来,也是没来得及仔细打理,就连那堂屋摆着的那张桌子上的灰尘,也是有些厚了。

我帮着爹娘收拾了一个下午,才是将这个家勉强收拾出了点模样,灰尘是没了,不过空气中充斥着的那股酸腐的气味还是久久没有散去。

家里的房子有两间房间,小一点的那间收拾好了,便是我住的地方了。土夯的墙壁,因为时间过久,有着一些麦秸的头露出了墙外,稍稍碰到便是一身的泥粉。

木板的**铺着一层薄被,躺在上面感觉有些硬,有些不舒服。

不过连着赶了两天路,又是帮着收拾了一个下午的房间,我吃了点晚饭,天一黑,便是躺在**沉沉睡去了。

第二天一早,我被不知谁家的公鸡打鸣给叫醒了,一睁开眼睛,看着空**的床,摇了摇头,爬了起来。

今天依旧是打扫房子,昨天只是随便打理了一下,勉强能够住下,但是真要生活下去,显然是不能这般随意的。

将屋顶上的枯枝树叶清理掉,然后把一些破损的瓦片换掉,把屋里屋外的蜘蛛网都是清理干净,然后把墙壁清理和修补一番,这些都要花不少的时间。

十六年以来,我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奉献给了那些书籍,但是现在这些书籍中的知识,对于我打扫房子,和清理东西并没有半分的作用。

不过好在韩寒来了,看他轻便的在屋顶上走着,将那些枯枝全部丢了下来,又是将那些落叶扫下来,也是不由地有些佩服他。

地里的庄稼都收了,所以也是没有多少农活好忙了,所以韩寒也是帮我家干了一天的活。而我也就是跟在后面递递扫把,递递茶水了,完全没什么事能插手的。

一天忙完,我也是腰酸背痛的,天黑了,躺在**,却是没什么睡意。

在乡下,天一黑,整个世界便是被黑暗笼罩了,几乎没有人会在晚上出去。而且乡下人穷,没有多少人家会舍得长时间的点灯,都是天一摸黑便是上床睡觉了。

我在**躺了会,辗转反侧,就是睡不着。

我爬了起来,把床头的油灯点了起来,黄豆大小的一点灯光,照亮了一小片地方。油灯是城里带回来的,家里的放了太多年了,早就没用了。

我把那个竹箱从床底下拉了出来,在里面翻了翻,把范师在那个雨夜递给我的油纸包着的书给拿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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