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少爷的话,我的脑子嗡的一声,突然什么都听不到了一般,看着少爷嘴巴上下启合,后面的话却是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少爷说的喉咙都是有些发干了,抓过桌上的凉茶壶,直接灌了两口,然后有些语气有些恳求地说道:“小蛟,你就帮我写一首吧,我真的喜欢周小姐,也是真的想娶她。”

我也是反应过来了,愣愣的看着少爷那般模样,心里一软,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少爷见此,高兴地一下子跳了起来,把手里的鸡腿我我手里一塞,然后就开始铺纸研磨,动作倒是十分熟练。

我看着手中的那个鸡腿,抓在手里有些油腻,怎么也不想咬下口。胃里不知道什么在翻滚,反而是有种想要作呕的感觉。

少爷很快便是将那墨研好,将纸铺在我的面前,见我手中依旧握着那没有动过一口的鸡腿,也是重新将那鸡腿接了过去,又是从怀中拿出了一块白手巾将我手上的油渍擦掉,将那毛笔放入我的手中,一脸期待地看着我。

我握着毛笔,手指动了动,这才感觉舒服一些,看着少爷那一脸期待的面孔,想着这封信将会落入她的手中,我的心乱如麻,不知该如何下笔才好。

吸满墨汁的毛笔上,一滴墨汁在那笔尖上凝聚变大,然后落下,落在那白纸之上,发出啪的一声,然后慢慢晕开成一个点。

这一滴墨汁就像落在我的心上一般,也是让我的心定了定,我看着那白纸,轻呼了一口气,提笔点在那纸上的那个黑点之上,一提展开成字。

相思

相思树上合欢枝,紫凤青鸾共羽仪。

肠断秦台吹管客,日西春尽到来迟。

笔落诗成,我将笔搁在一旁,看了一眼少爷,轻声的说道:“就这样吧,少爷你看看如何。”

少爷看着那诗,轻声念了两遍,笑着说道:“好诗,好诗啊,小蛟,果然还是你厉害,要是周家小姐看到了这诗,想来也是能够明白我的心意了。”

我起身,将那桌上之前我看的那本书放回到书架上,和少爷轻声说了一句:“少爷,我困了,先回去睡了。”然后便是向着门外走去。

少爷笑着点了点头,目光依旧落在那桌上的诗句上,似乎能把它看出花来一般。

不过他也是想到了什么,扬了扬手中还抓着的鸡腿冲着我叫道:“小蛟,你的鸡腿。”

我回头看了一眼他,又是看了看他手中的鸡腿,轻轻摇了摇头道:“是你的鸡腿。”说完便是留下他走出了书房。

三天后,少爷便是拖着我把那首诗偷偷送到了周家。那诗是小舞姑娘出来拿的,她接过那藏在信封里的诗,先瞪了少爷一眼,又是目光有些复杂的看了我一眼,一句话也没说的就进去了。

又是三天后的下午,小舞姑娘出现在火府门外,点名要见我,然后把一封淡黄色的信封递到了我的手上。

少爷成天和我在一块,自然是避不开他的。等小舞走了之后,他一脸兴奋的凑上来,让我把信给他,说是可能周姑娘面子薄,想借我手交给他呢。

我心想也是,便是将那信封一转,看着那正面用娟秀的字体写着“张公子亲启”五个字,不禁愣在了当场。而少爷看着那五个字,脸色也是一变再变,嘴角微微下撇,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奇怪。

我看了一眼少爷,心中也是有些不忍,不敢藏私,直接便是将这信在他面前打开了,将里面的一张白纸拿了出来。定眼看去,纸上写的是一首词:

木兰词相思引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霖铃终不怨。

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这词何等熟悉,自从那一夜之后,这词不时便是会浮现在我的脑海之中,只是这词名,相思,相思引。

现在看着这首词上的字句,感觉每一个字,每一句词,都像是那重锤,砸在我的胸膛之上。

我的脸色怕是有些难看,我看少爷的脸色也是有些难看,彼此对望一眼,却是说不出的惆怅与迷惘。

这信笺之上的字和那信封上的字是出于同一人之手,不用想也是知道出自那位周家小姐。

我拿着那信笺,心里不知是何滋味,有甜蜜,有惭愧,有欣然,也有痛苦,一言难以道尽,一时间百味杂陈。

少爷看了两眼那纸上的字,眼中的神采又是暗淡了几分,有些颓然的向里走去。

我捏着那白纸,站在门口,直到夜幕降临,那看门的小厮将那门口的两盏大灯笼点亮。

我再看了一遍那在灯光下微微发红的信笺,然后将它折好,重新放回到信封之中,放入怀中。我向着西边看去,黑色的夜幕下,点点灯火闪烁,也不知道她是否也心绪不宁。

回到府里,也是差不多吃饭的时候,我还是和少爷和老爷一起吃,不过我们两人都是有些沉闷,都不说话。

老爷看了我们一眼,也是不问,继续吃饭。一顿饭就这样无声无息的吃完了,这么多年下来,这是我吃的最没有滋味的一顿饭了。

吃完饭,我先到书房,想再看会书。但是我拿着书,却是无法静下心来,看着那书上的之乎者也,心里却是想着少爷那失神的目光,那颓然的模样。我的身体有些冷,在这炎日的夜晚,如坠冰窟。

然后我想到了怀中的那封信笺,想到了那个可爱清雅的女子,似乎能够感受到一股暖意从那信笺上散发出来,不至于让我冰冻起来。

等我回到房间,少爷已经睡下了,我躺在他的旁边,看着他那微微皱着的眉头,心里也是轻叹了一口气。

第二天一早,少爷难得一早就爬了起来,然后还顺便叫醒了我。

我看着他那灿烂的笑容,和那眼睛深处深埋着的那丝苦痛,心里也是不知该作何感想。

从那以后,少爷似乎又恢复了以前的样子,只是很少再和我提起周小姐,却又是时常让我写些诗句,说要收起来以后会有用。

我们在聚福楼又见了周小姐和小舞两次,不过少爷再也没有对周小姐表现出殷勤的模样,反而是老是找小舞拌嘴嬉笑,好像对小舞更感兴趣一些了。

临着松源河的包厢,我和她倚在窗口,看着入秋后已经开始落叶的柳树,看着不远处象山上一片红火的枫叶林,看着天上南去的大雁。

我扭头看着她,深吸了一口气,鼓足了勇气看着他的眼睛说:“明年秋闱,我中了举人,我就上你家提亲去。”

她也是看着我的眼睛,一双妙目温柔如水,听着我的话,两颊升起了一抹嫣红,轻声却是坚定的应了一声:“我等你。”

秋去春来夏又尽,转眼便是到了第二年的秋天,三年一度的秋闱就此拉开了帷幕。秋闱的考场就设在这城里,所以我和少爷倒是不必跑到其他的地方去。

我和少爷各背着一个脱胎漆器质地的书箱,里面放着笔墨纸砚,还有一些吃食。这科考要一连考三天,而且不能出来,所以自然要备些吃食。

老爷带着火府的所有人都是在门口看着我们上了马车,我爹和我娘也是在那人群之中,双眼直勾勾的看着我。我冲他们笑着点了点头,我看到我娘的眼眶已经是微微发红了。

火府的马车载着我们二人,在火府上下所有人的目光之中驶远,街道两旁的梧桐树的叶子随风飘落,一片金黄的叶子从马车被风吹开帘子的缝隙中飘了进来,落在了我的手上。

马车经过聚福楼,我似乎看到那临街的包厢窗口,有一道倩影立在那里,看着来往马车。

考场设在北城,所以我们一大早就起来了,路上还要费不少时间。

少爷看上去有些紧张,又是有些兴奋,和我讲着一些闲话。少爷看着我,笑着说道:“小蛟,要我看,你这次肯定能中举人,而且是中解元。”

我笑着摇了摇头道:“少爷,这乡试如此多人参加,饱学之士不可胜数,我又怎么可能夺得解元呢。”

少爷却是点头笃定的说道:“小蛟,这些年下来,我对你还不了解吗。无论是什么书你可以说是看两遍便是都能记下来了,这些年你不知道看了多少书,范师也不知从何处得了这么多的书,加起来怕是连书房都堆不下了吧。要说饱学,那便是那些老先生看的书,怕也是比不上你。”

我微微一笑,没有接话。

少爷继续说道:“写诗写文章你就更不在话下了,落笔书成,就连范师都是夸赞了你好多回了。我曾听范师讲过,要是你发挥正常,那连中三元也不在话下。”

我听着少爷的话,也是微微一愣,我很少听到范师对我的夸奖,更不要说这种对于读书人来说最高的称赞了。

“解元”、“会元”、“状元”即为三元。连中三元就是在乡试、会试、殿试都是夺得第一,这样的荣誉对于读书人来说,那便是最高的荣誉了。

少爷见我发愣,拍了拍我的肩膀,也是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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