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手袋搁在干净桌面, 弥笙微仰脸蛋,精致眉眼描绘对面紧张面庞, 唇角弥漫淡笑:

“没人教过你, 越是操之过急,越显得居心不良吗?”

整个休息室,只有他俩。

这个笑, 肯定是他的没跑了。

傅修垂眸看她,心里酸涩和甜蜜交织, 眼中水光轻晃。像个得了糖的孩子,眼眸弯弯, 咧嘴一笑。唇角的小梨涡若隐若现, 看起来乖顺又天真可爱。

他稍稍歪着头,目光充满期待又紧张地盯着她, 试探着倾身靠近。她今天换了一副耳坠, 温婉优雅的流苏换成了飒爽冷酷的金色耳环,衬得粉嫩嫩的耳垂更加小巧精致。

弥笙侧过脸, 他跟着偏了些角度, 和她面对面,清润的嗓音缓缓道:

“我只学过,走慢一步,就会被别人捷足先登。”

她公司里的漂亮模特那么多, 外面还有大批在排队等着女人装档期。比他年轻, 比他好看的虽然暂时还没出现, 但保不准未来不会没有。他当然得赶在人出现前,占据一席之地。

两人望着彼此, 都处在试探阶段, 真真假假分不清, 一时间,谁也没开口。

休息室是磨砂玻璃门,从外面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辨不清是谁。

正值午休,有人推门进来,端着简餐咖啡,被屋里画面钉在原地。

如果没记错的话,那个眼神恨不得黏在老板身上的小模特,就是逸风换来的新人?这太奇怪了,为了杜绝绯闻,他们老板从不私下或单独见杂志嘉宾。面前的小男模,居然打破了老板规矩。

感觉自己发现了不得了的惊人秘密,但作为一个合格的下属,他面上不动声色,硬着头皮想要溜之大吉。

然而……老板并不打算放过他。

弥笙:“进来吧,我们谈完了。”

“……好。”

弥笙面色如常,领着傅修出去。

为了避免刚才那样的尴尬,她直接带他回了办公室。叫助理订了午餐,和他一起落座沙发,闲聊般地说:

“我喜不喜欢一个人,不是按时间算的……”

傅修曲着膝盖,手肘压着裤腿,闻言侧过头:

“那是按什么?”

不知为何,这小孩总给她一种特别着急的感觉。弥笙唔了声,后背懒懒往柔软沙发里靠,惬意舒展筋骨:

“当然是看他值不值得继续喜欢,总不能对方变心或者变质了,还要人对他死心塌地。”

说到这里,她漫不经心地补了句:

“我虽然算不得多么矢志不渝,但也不至于渣到一天就换一个。只不过,不习惯在公司牵扯自己私事。”

就这么一句随口解释,也不知傅修脑补了多少,理解成了什么样,隔绝了阳光的办公室骤然间温暖了起来。他背着一缕光线,额前不长的刘海堪堪遮住眉毛上缘,黑白分明的漂亮眼眸含着明晃晃的愉悦,笑出两排整齐洁白的牙床。

转而又想得寸进尺,弥笙双手抱臂,施施然看穿他的小心思,慢悠悠地道:

“奥,对了,我对你吧,目前的好感仅限于肤浅的喜欢。你懂这意思?”

禁止得寸进尺。

他满脸认真,轻抿薄唇一本正经:

“我懂。”

弥笙被这煞有其事的两个字恍惚一瞬,这孩子,真的懂?为什么她觉得他眼里的意思跟她要表达的意思根本不是一个意思?

但是说了肤浅,她也不好深究。

留人在公司吃了顿简餐,约好后天拍摄,再让助理送他回去。她站在顶楼落地窗前,俯瞰城市车水马龙,视线最后定格在逸风集团隔壁的参天大厦……星辰传媒。

……

车子抵达私人公寓楼下,秦篓弯腰笑送弥笙特助,待车走远,连忙追上傅修:

“小祖宗,给你打那么多电话,好歹看一眼啊。知不知道,我找你有急事?”

傅修还在回忆办公室里的点点滴滴,眉目一片清明,声音轻快:

“秦篓,我现在心情很好,你别扫兴。”

她承认了,她喜欢他。

肤浅的喜欢,也是喜欢。

秦篓无语,从米夏出来,傅修上扬的嘴角就没下来过,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他心情好。

要不是十万火急,谁要触这霉头。

看着电梯亮起的数字,他急出一身热汗,顾不上那么多:

“先别回家了,你爸快不行了。我们……去医院吧。”是不是真的不行他不确定,但是有人要他这么传话,他就只能这样说。

空气突然安静,电梯上行,阴冷的风从缝隙刮过。秦篓不敢去看傅修的脸色,身体贴着墙壁,余光却看到了对面铁墙上反光的倒影。

明暗交错的面庞低垂,下坠的短发投下阴影,挡住了眉眼。但他仍然看到了,傅修似乎咧开的嘴角和笑容。

模模糊糊的面庞,挂着阴森森的笑。

听到自己父亲要死的消息,他居然在笑?

这一幕,惊悚诡异,吓得秦篓脸色惨白,差点尖叫。最后死死捂住嘴,瞪大眼睛缓缓去看身旁的人。

就这么一晃眼的功夫,那笑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紧抿的薄唇,无法看清的眉眼,冷白的肌肤,没有一丝表情。

电梯叮的一声,门开了,一只修长冷白的手伸过去,按下1又按了关闭。

秦篓大脑一片空白,颤声问:

“不……不是到了,你关门做什么?”

还有,为何一直到现在,都没一个人进电梯?

傅修双腿交叠,膝盖微曲,松松散散地依着墙壁,嗓音轻缓缥缈:

“去医院啊,不是你说,我爸死了。”

平淡甚至冷淡的声音,听不出半点不舍或伤心。这绝不是正常的反应,还是说,被威胁久了,他对这件事,已经平静到麻木了?

秦篓想起刚才那个瘆人的笑,鸡皮疙瘩一抖,完全不敢问,带他去了医院。

私人病房,半死不活的病人躺在**,身上插着各种仪器。旁边的单人沙发里,坐着个陌生男人。

秦篓没进去,等傅修走进,和里面那尊大佛对视一秒,浑身机灵,暗自吐槽自己造了什么孽,摊上这些人和这些事,连忙把门关上。

窗边沙发里坐着的那人,赫然就是傅修前东家,顾景辰。

星辰传媒洗白没多久,不宜再沾上不干净的事。所以,一些在星辰传媒不能做的事,他统统打包出去。就像眼前这人,整他,还得借用秦篓这种小喽啰。折腾到现在,也没把事办成,还得他亲自出马。

顾景辰姿态高冷地翘着二郎腿,手里夹着高档雪茄,丝毫不顾及**插着氧气的病人,优雅地吞云吐雾。

眯眼打量来人,他轻笑:

“傍上大款,出息了,敢不听话了。”

傅修安安静静站在对面,从进来到现在,也没看**的父亲一眼。冷漠撇顾景辰,自顾走到窗边打开窗户窗帘,不疾不徐地说:

“当然比你有出息,我看上的女人,即便再厉害,只要我出手,就能得到。哪像你,舔了这么多年,还是连狗都不如。”

宋繁星对她养的那只宠物狗,都比对顾景辰上心。

一根雪茄砸过来,星火烟头被风刮过,豁然亮起。

傅修偏过头,抄起阳台上的绿植砸回去。

顾景辰完全没防备,他知道傅修最近有点不听话,但他没想过他会这么刚。他父亲的命还捏在他手里,吃了熊心豹子胆敢砸他?

这在以前是绝不会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出乎意料,打得他措手不及。

猝不及防被小水缸砸中,没破皮流血,但痛得他眼冒金星,脸色狰狞。

大步上前,一拳挥过去。

他是练家子,混过黑-道,傅修挨了几拳,在顾景辰看不见的角落,露出个得逞的笑,无声说了两个字——傻逼。

顾景辰许久没动手,闻着血腥味,体内的暴戾因子激动兴奋,渐渐开始失控。

一拳接一拳落实在傅修脸上,他望着天花板的白色灯光,脑子嗡嗡的。他还有事没完成,不能倒在这里。

手上悄悄多了一把小刀,扛下顾景辰凶狠的一拳,他抬起胳膊冲向顾景辰的脑袋。

胳膊被另一只手挡住时,他按钮按下,自动弹出的刀刃从顾景辰脑门划过,一刀见血。

额头鲜血往下淌,顾景辰脸色黑沉入锅底,爆粗口:

“你他妈找死!”

傅修一脚踢开他,爬起来,抹干净下巴的血,笑容艳丽又惊心动魄,带着一股令人不详的疯狂说:

“我这把刀,等你很久了。”

从他第一次被莫名其妙针对开始,他就恨不得杀死他们所有人。

屋里打斗动静实在太大,秦篓怕闹出人命,外面的保镖听到顾景辰声音不对,也跟着他一起闯进去。被屋里场景吓得大惊失色,连忙一人拉一边。

秦篓看见傅修脸上惨状,心里也害怕,这人背后还有赵逸明和弥笙,为了在那两人面前有条活路,他必须做点什么。

“顾……顾总,再打,真要出人命了。您,手下留情啊。”

顾景辰这种人,最要面子,他绝口不提他的伤,只求饶命。

怎么说也是在医院,顾景辰不不可能真的打死傅修。放了一马,却命令医院停了傅修父亲所有的药和仪器。

出了病房的门,他没着急走,就在病房外让护士处理额头伤口。

回头看着里面冷笑,真以为傍上个女人就能跟他斗?

笑死人,他等着他来求他。

没了药物和仪器续命,老人的生命迅速流失,肉眼可见的死去。秦篓怕得不行,可顾景辰还在外面,他也不敢出去。小心翼翼瞅了傅修几眼,劝他:

“傅修啊,人命为大,要不,你去跟顾总认个错?”毕竟,顾景辰是这家医院的老板啊。

屋里安静许久,久到秦篓以为没有回应时,他突然开口:

“你也说了,人命为大。”

语气顿住,他慢慢回头,幽深平静的眼茫茫盯着秦篓,轻声问:

“可是他……是人么?”

当然不是,他的世界里,只有一个人。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