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门声仅仅响起几下, 随后便是金属摩擦的声音。长冢朔星悄然将门拉开了一条缝,随后才放松身体,让开位置放人进来。

“景光?怎么了?”

“我过来看看。”诸伏景光不动声色地快速扫视了一下房间, “发生什么事了吗?”

“一点意外, 现在已经结束了。”褐发青年将被划破的被子叠起来, “班长他们没有什么问题吧?”

诸伏景光将地上散落的白絮拢到一起,双手合握将之攥成一团:“没有什么事情, 娜塔莉和他难得见一次面,人鱼岛还挺适合他们度假的。”

抬手将絮球扔进垃圾桶,诸伏景光突兀问道:“所以又是谁半夜来找你了?”

长冢朔星目光在窗户上打了个转, 又像被月光晃到般迅速抽离, 声音轻得像是根本不打算让发问者听到:“大概是想来找人叙旧吧。”

这满屋的架势并不像叙旧,粗看还算整洁,事实上到处都有着搏斗的残迹,非要说起来, 倒像寻仇。

好在诸伏景光并不擅长逼问他人,也没有过于旺盛的好奇心。因而他仅仅只是抬起手,动作精准迅速, 宛如猎鹰振翅一般贴到长冢朔星此前后背的伤口上, 果然听到了在同期唇齿间穿梭的气流声。

“伤口裂了,sak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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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达航的美好一天, 从娜塔莉的温声早安开始。

尽管前天某位同期离奇出现又消失,还有另一个留着胡子用着假名的俊秀青年在岛上无所事事地闲逛, 他仍然相信这只是一次普普通通的休假——就算不普通,看他两个同期那避之不及的态度, 估计也是没有他参与的可能。

潮湿的带着海洋气息的风, 蔚蓝的天与茂密的林, 娜塔莉就在身边牵着他的手,笑得欢欣。这一切都与完美假期那么贴近。

直到他们下午回到神社时听说了神社内发生了失窃案。

海浪环绕的小岛有着与世隔绝的特有幽静,阴谋阳谋、明枪暗箭都被轻柔地淹没在海洋的呼吸里。

出于警察的责任感,伊达航先行询问了一番案件情况。

丢失的东西是儒艮之箭和一本名册。仿佛某种诅咒一般,随着名册与儒艮之箭的消失,被称作长寿婆的岛袋弥琴在留下一番莫名其妙的话,在落日熔金的傍晚独自进了树林。

她说,她要回去见人鱼了。

伊达航敏锐地察觉到了其中的不对劲,在周遭人群在为留言中长生的密藏而猜测纷纷时,伊达航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思考自己的同期们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一番对伊达航来说不算困难的排查后,盗窃案的嫌疑集中在了两个下船后就时不时消失的黑衣人身上——此条线索由目前姓名为绿川光的诸伏景光提供,游船乘客佐证。

至于同样下船后消失过一段的长冢朔星,在时间线上没有能够作案的可能。

尽管伊达航认为自己的同期并不是那种会在钓鱼时会被鱼拉到海里,靠诸多人物帮助才得以从噩运魔爪下脱身的人,在那么多人信誓旦旦真心实意的证词下,他也只能姑且先认可了这个理由。

岛袋弥琴的离开与人鱼的传说让案件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薄纱,长生不老一词带着蛊惑人心的奇异力量,无意中接触此事的游客们爆发出不可思议的巨大热情,欣喜又惶恐地想要探寻着这离奇案件背后的秘密。

一环扣着一环的事件,让人鱼长生的古老传说在岛上燃起了新生的火焰。

琴酒与伏特加此时正在森林中。琴酒对着夕阳澈明的光辉,将所谓的儒艮之箭反复翻看,将那一本名册翻出凌厉的残影,最终不满地啧了一声。

“大哥!”伏特加被按下某种开关,装备上职业小弟的素养,“有什么问题吗?”

琴酒压了压被海风掀动的帽檐,银发飘动,夕阳映亮线条硬朗的下半张脸,打量着山下**的人群,不动声色道:“被摆了一道。”

伏特加挠挠头:“可是我们要的东西不是拿到了吗?”

琴酒没有说话,只用行动告诉伏特加撤退的决定。

再不走,等混在警方中的其他公安来了就麻烦了。对方定然是掌握了比组织更详尽的别的线索,尽管任务确实只是需要带回儒艮之箭和十年前的名册,但这两样东西定然不是最重要的。唯有如此才能解释用这两件东西来设计他们,随后用某种手法将岛袋弥琴杀死,伪造留言和出海的假象,把所有焦点引到偷走儒艮之箭的人身上。

就算警方不来,得到消息后蜂拥而至的媒体也会造成不小的麻烦。

或许是因为有人离开太久了,每天对他的记忆都在衰退又重绘,流失又重拾。为了不抛却那些遗物般的回忆,黑泽阵不得不逼迫自己把身边的一切同那个人关联起来。

简单一点的,箭矢是他的名字,森林是他的眼睛,夜风是他的告别语......

这或许不是什么好习惯,也许是臆想地太久,回忆不由自主要从躯壳里抽离,甚至有转嫁到另一个新生鲜活的人之上的趋势,这让他恶心而恐惧。

黑泽阵在青年的枪法中看出了松谷矢的影子,就算某些格斗细节处与松谷矢有着几分明面上的相似,但贴身格斗的整体习惯与松谷矢的方法截然不同。青年所明目张胆表露出来的熟悉无疑是一种信号,这个名为T的组织知道松谷矢的一些事情,或许是他的故人,或者是他曾留下的什么势力,也或许是他曾经的敌人。

毕竟那个人离开的太匆忙,许多话都不曾讲。

就算这是个陷阱,刀山火海他也要赴。

或许那个人真的是他呢?就算有一千一万种证据表明那不可能,他的直觉也在信任那个人——如果神明真的曾赐予下奇迹呢?

某种不切实际的妄想又在心中藤蔓般生长。只是爆炸而已......如果有奇迹,他可以活下来的。哪怕只是躺在什么地方昏睡了十五年也好,哪怕是生气了不愿再见他也好,甚至是早已抛下过去也没关系——只要他活着,黑泽阵什么都可以不在意。

就算他真的已经死去,也要确保这个神秘组织不会对他的复仇计划造成威胁。

现在重要的就是要拥有能够与之谈判的筹码。琴酒眼底覆着一层彻骨的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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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达航在山上找到了一堆纸灰和折断的儒艮之箭,所谓的黑衣人们则是全然不见踪影。

他本想继续追查,却遇到了陪着娜塔莉的诸伏景光。

“警官先生。”样貌清秀俊美的青年刚刚结束了和娜塔莉的聊天,“船很快就要到了,有找到岛袋奶奶吗?”

娜塔莉曾在警校见过诸伏景光,这位聪慧敏锐的姑娘明白恋人的同学们可能做着什么样的工作,盈盈笑着望向伊达航,没有出声,表明了对恋人决定的信任。

“没有。”伊达航闷闷道,“只找到了赃物——也没有看到那两个嫌疑犯。老人家那么一大把年纪了,怎么会想要自己进林子呢......

诸伏景光心中叹了口气,默不作声却恳切地向班长道了声对不起:“或许一会人多了就找到了,天色不早了,就先不要离开神社了吧。”

伊达航应了下来。

被从海里捞出来的长冢朔星终于打理好自己,姗姗来迟,在众人面前露了个脸,随后就因受冷感冒回室内等着了。

警方没有找到岛袋弥琴,但发现少了一艘小木筏,根据痕迹他们推测老太太因丢失儒艮之箭心绪激**,乘坐着一艘小木筏出海了。尽管后续进行了搜救,但辽阔无垠的海洋吞噬掉这样一艘小船实在是太容易。

后续的事情有分管的人接手,伊达航等游客则随船回了东京。

“娜塔莉。”下船后伊达航忽然叫住了自己的女友,“我怎么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金发的混血儿一愣,脸上绽开温柔的笑容:“嗯,也许航才是对的呢?”

目送班长和女友携手远去,长冢朔星被诸伏景光拎回了另一间安全屋。

猫眼青年进了屋,长冢朔星却带上门倚在门边:“hiro,下次可以......”

“我知道的。”诸伏景光拉开窗帘,让窗外稀稀落落的灯把暖黄色也投进屋内,“如果不让岛袋弥琴的身份死去,那个组织不会放过掌握了易容术的岛袋真和女士的,抓捕也不是理想的选择,这种处理没有什么问题。隐瞒也是变通的一种,现在的结果已经很好了。”

“不要把我想得太脆弱,我不是会被正义感绑死在规则上的人——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们六个人也不会一直承包警校的澡堂打扫了。”

夜色下,诸伏景光无奈地翘了翘嘴角:“比起我来说,对欺骗和隐瞒抱有更深愧疚和自责的人明明是你吧?”

他向着自己的朋友张开双臂,和以往六人彼此勾肩搭背一样,给了孤零零立在门口的同期一个拥抱。

“之前一直不知道,辛苦了,sak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