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居佳乃发过来的只是一张照片,角度不好,画质也很模糊,连色彩也没有。但黑泽阵仍然辨认出了照片的内容。

那是松谷矢,看上去年纪尚还介于孩童与少年之间,一双漂亮的眼睛微眯,若是有颜色,一定能察觉到其中藏着春日。他双手将某个孩子高高举起,畅快地笑着,那笑意似是溪流一般从手机中流淌出来,直直浇到黑泽阵心上。

黑泽阵非常平静地回了一个问号。

“你认出来他了吧?”对面的人的回复并不快,黑泽阵甚至能够想象到她脸上带着嘲弄,漫不经心地摆弄着手机的模样。

“。“银发绿眸的少年没有这样的耐性,手指在键盘上敲了一个句号。

“别生气。”

在他准备扔掉手机时,索甸的下一条短讯飞快传来。

“另一个人是他的弟弟,你应该很想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松谷矢从来没有提起过自己有亲人。

“没兴趣。”黑泽阵分析着中居佳乃以及朗姆的目的,但尽管他列举出了一条又一条的糟糕后果,他仍然没办法压制住自己探寻下去的欲望。

这自然不必暴露给他们,平白多出一个把柄。

“没关系,情报免费提供,那个人的特征还挺明显的——”

“他的眼睛是和你一样的颜色。”

黑泽阵猛然按灭了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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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他们的临时居住点在远离市中心的地方。

搭档也不可能每个任务都一起做。尤其是以黑泽阵的实力,只要不出意外,琴酒未来也必然会是组织高层的一员。他能和格兰威特继续保持绑定关系,确实是中居佳乃他们被旅馆的事情威胁,不得不做出的退让。

也因为这个,当他表示有个人任务时,松谷矢也没有过多关注。

这本来很好,但他难免会有些……别的想法。黑泽阵眉眼微垂,偏长的银色发丝挡住了眼中晦暗不明的情绪。他左手探在衣兜里,除了他的格.洛.克,衣兜里还静静躺着一枚打火机。

旅馆的秘密早已被组织清理掉,但既然决定了要查,黑泽阵自然有自己的计划。朗姆那边提供的线索是不能碰的,这无疑是欠下了不菲的外债。何况如若这是平白无故扯进格兰威特的局,这些事情就是抽身不去的麻烦。

反正如果只是调查了什么,松谷矢也不会在意,要是被朗姆捏住了什么把柄,那可比和格兰威特打一架糟糕多了。

和郎姆相比,他的优势在于对松谷矢的了解,这了解甚至比他自己预想的更深入,他甚至能回忆起他当时不曾上心的细节。现在要做的第一件事情,是找到松谷矢走出来的那个训练基地。

这还是在他们闲聊时松谷矢告诉他的。组织的训练基地大多不会公开,但作为从类似地方走出来的人,黑泽阵有自己的信息来源。

那个训练基地规模颇大,就算以组织的能力也不可能掌握太多相等规模的杀手机构,再结合其他的特征,查出来并非难事。

如若让中居佳乃他们得知琴酒的调查速度,恐怕会扼腕这不是个情报组的人。仅仅用了短短一天半,黑泽阵便出现在了当年那个训练基地附近。

位置选的偏僻却又不至于一眼引起怀疑,面上的掩盖做得很好。他没有预约,进去时便被这家明面上的健身俱乐部的负责人拦住。

少年的身高已经突破了一米七,考虑到年龄,这应当不会是他的极限。他套着黑风衣,黑色帽檐压住一头银发,负责人甚至感觉到自己面前站着的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蛰伏着,随时准备挥出利爪,探出牙刀将面前的猎物撕碎,让鲜血流淌在自己皮毛上,成为另类荣光的一匹黑狼。

这不可能是普通客人,但在他开口之前,少年的左手抬起了格.洛.克抵住他的脑袋,脸部被笼罩在大片大片的阴影下:“Gin,来查事情。”

负责人额角滚落一滴冷汗:“抱歉,我们只是普通健身俱乐部……我需要查一下您的预约。”

琴酒,是个陌生的代号,也是朗姆手下的人?声音听上去那么年轻,气势与战斗能力都如此可怕,组织里竟然不知不觉间有了这么可怕的一号人物。

“别耍花招。”对方显然察觉了他想要拖延的目的,“我来查一个姓松谷的人。”

他是自己查过来的,就算这人是朗姆的手下,捅出去也不算自己吃亏——真要论起来,朗姆少不得被扣上个管理不严的帽子。

也许是迫于组织代号成员的威名,也许是怕了琴酒身上的杀意,在确认琴酒的确是组织成员后,负责人还是将他带到了俱乐部并不对外开放的地方。

“这里只保留活着的人的资料,组织成员的档案全部调走了。你要那么多年前的,我们未必……我一定尽力找出来。”负责人不情不愿的翻着资料,原本想按照一贯的工作态度敷衍几句,却被琴酒一个眼刀堵住话语,浑身一颤,动作都伶俐了几分。

“按你说的时间,那一批在基地里姓松谷的资料只有这一份。”负责人将资料递给完全融入阴影以隐藏自己的琴酒,仍旧担心着他忽然暴起。

琴酒没有说话,漫不经心地翻看了一下材料。

这个人叫松谷佐,照片是黑白的,只是眼型和他确实很像,面容有着松谷矢的影子。最糟糕的是上面的备注。这个人接受的是杀手训练,却没有进入组织高层,去向上只备注了一个明面上的药品研发公司名字

黑泽阵哑声笑了起来。

他并不想有这种猜测,怀疑松谷矢对他没有丝毫好。但是格兰威特看向他眼睛时的怀念,他复杂而缄默的情绪都像铁钉一般钉在脑子里。他一遍一遍去回忆,一遍遍无声质问着格兰威特是否知晓,直到记忆都带着血气**起来。

他不是松谷矢重要的那个人,松谷矢不只是他的哥哥......这种猜测叫他忍不住满心暴虐。琴酒握紧了格/洛/克,靠着木仓支的冷意压下施虐欲。

半响,他才将档案拍到桌上,一言不发抽身离去。

没有证据也没有定论,只是过去曾经存在过那么一个人。至少在旅店里的时候,格兰威特出现在那里,他是为了救他这件事是他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的。

黑泽阵是从黑暗中诞育的人,他不知晓人与物品不同,隐私与距离往往是保持良好关系的基础。在他过往的经历里,他只学会了占有,夺取,征服。

所以经验告诉他——就算照片上这个人更为特殊,只要这个人真的如格兰威特猜测的一般死去,松谷矢就仍然只属于他一个人。哪怕万一事发,格兰威特为此心怀怨愤,只要他能爬到足够高的地位,有着更高的价值,他就能支配松谷矢的一切。

让他去查一查,这个松谷佐,现在躲在哪个暗无天日的阴沟里,然后送他下地狱去吧。

“他查到了。”中居佳乃收到了基地负责人的消息,转头向朗姆慢吞吞地汇报,“要是被boss知道我们又拿了一个基地是不是不太好?”

“只是花了一点代价向贝尔摩德借过来用一阵而已。”朗姆带着厚厚的面具,套着一件宽大的衣服,身形面容一应辨认不出来,“何况boss很看中Gin。”

中居佳乃心中嘲弄,boss的看重可从来不是一份礼物。那位高高在上的先生,站在所有河流的上游,组织的人,陌生的人,所有人都被自封神明的那个人掌握着命运,对他来说,毁掉一个人不会比挖出一勺水简单。

上位者怎会在意低贱匍匐者的心愿?

“你做的也不错,若不是这个主意,除掉格兰威特也不会那么简单。”

“承蒙夸奖~”中居佳乃眉眼温顺,嘴角翘起一点弧度,身姿恭敬驯服。

挑逗起琴酒的疑心,捏造一份死者的资料插到两人的关系之中,再如蜘蛛织网一般编造出一个个谎言,知道那点脆弱的纽带彻底被一方的疯狂绝望崩断,这阴狠毒辣的计策确实出自她手。

为了活下去,她谁都可以背叛。更何况格兰威特连朋友都算不上。

“这样栽赃一位代号成员是卧底……我可是很害怕后果的哦?”中居佳乃隐晦提示着朗姆。

上位的人只淡淡道:“谁能证明这是栽赃?你,我?还是格兰威特?我们只是凑巧发现了警方的卧底——原本也算不上多信任,只要刀还趁手,boss不会介意的。”

“最重要的是,他要的东西太多了,不只是我在不满。”

黑泽阵并没有找到格兰威特的弟弟。只靠着去向的那一个地点,掀开时间的帷幕,追查着各种隐秘的、或真或假的线索的线索并不轻松。但他入魔似的,不管不顾,活生生熬着从这信息洋流中摸出一条线来,最终将目标缩小到了一个容易排查的范围来。

并没有远在天边,就在同一座城市里,就在东京。

你知道吗?莫名的,黑泽阵想要向松谷矢问出这个问题,但他看到了聊天框里对方发来的短短的晚安两字,还是将手机收了回去。

他明白这不是正确的挽留方法,他只是选择做了自己会做的。

“你到底想让我们护着谁?”上木苍斗压制住怒气,“既然是合作,好歹得让我们知道是哪个人吧?”

“不。”松谷矢漠然拒绝。

长冢朔星早已欣然规划好了自己的未来,他在等的只是坦白后黑泽阵的选择,并且渐渐有将选择时间一拖再拖的趋势。

“有个组织成员炸了一座住宅。”上木苍斗忽然发过来一条短讯。

“是那个人吗?”

长冢朔星定定看了短讯两秒,先是按松谷矢的语气回了个“不知道”过去,随后又换手机黑泽阵发了条消息:“在哪?”

对面的回复很快:“马上就能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