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泽阵能听到外面传来的嘈杂声响,他刚刚从那间防守不再严密的紧闭室里出来,走廊上空无一人。

应该是在地下的某个房间里。他左手握着一条被掰下凳腿,受伤的右手拿着粗糙制成的火把,寻找着能够逃出的道路。

他当然没有背叛组织的打算,只是从情况推测出留在那里只会徒增风险。毕竟那个女人的手下撤离时可没有好心带上囚牢里的俘虏。

这间旅馆下面是庞大而复杂的地底迷宫,或许是供电系统的问题,所有的灯都熄灭了。黑泽阵借着手中的火把小心摸索着。

真该感谢格兰威特抽烟的习惯。他思绪跑偏了一秒,又重新思考起来。

火光就是航标,如果敌人已经来到了这里,他就是现成的活靶子。

楼上也正如他所猜测的那般发生了意外。

桌椅,装饰,灯盏,杂物支离破碎地倒在地上,艳红的河流从它们之间流过,并逐渐凝固成深沉发黑的色块。

格兰威特打空弹夹,附身一旋,外套的衣摆被重重甩到袭击者的面上。他眼前一花,只见到一簇漂亮的暗青色划过,手中便忽地一空,男人拎着他的后颈衣服,屈膝一踹将他甩到在地,就这样一脚踏在他的后背上,手腕轻轻一颠,标准流畅的切换到持木仓姿势,向着斜前方连点三下。

不知是哪一枪击中了藏酒的容器,馥郁的酒香随着汩汩流下的紫红色酒液喷薄而出,直到此时,战场才安静了一瞬。

被格兰威特压制在身下的人显然意识到自己成了被留下的活口,他徒劳伸着手,想要做出最后的挣扎。他看向了不远处的一块玻璃碎片,咽了口唾沫。

“嗷!”

长发高挽的女子就着细高跟踩到他的手指上,捋了捋耳边凌乱的散发:“抱歉,看岔了。”,另一只脚不经意地一踹,将地上的木仓踹远。

“你tmd!老子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或许破口大骂能将一部分恐惧发泄出去,他顶着狼狈的形容抬起头来,沾着血污的脸上表情扭曲,“就这一批货!你们tmd至于吗!你——”

他的声音被猛然截断,银亮的匕首贴着他的脖颈没入木制地板中,拉出一条细长的红痕。若非中居佳乃伸手拉了一下,这一刀一定会干脆利落的削掉他的脑袋。

“闭嘴。”

中居佳乃笑吟吟道:“他听不得吵,你要是再这么废话——活口也不是那么重要。”

倒是松谷矢眼神一凛,抬脚将人远远踹出去,就势一滚,险险避开从头上塌下来的木块。

“妈的……劳资不和怪物比。”被踹出的人蠕动两下,拽着破破烂烂的不知什么东西站起来,“你们就等着被埋吧!”

他脸上带着疯狂而庆幸的笑意,但笑容也就这样凝固在他脸上。他缓缓向前扑倒,从身后射出的子弹钻进他的胸腔——他大抵永远也想不到一起谋划的同伴就这样放弃了自己。

“该死,是诱饵!”中居佳乃猛然反应过来,“问题在地下。”

“这里有什么?”

格兰威特探手斜挡在额前,凝视着顺着刚才塌出的大洞滑下的沙石木屑。大地在隐隐颤抖着,为了建造那个地下迷宫,这座旅馆的地基挖的很深。现在地面摇晃着,下面一定发生了爆.炸……不知何时会再次塌陷。

格兰威特的外套在方才的战斗中被丢出,但挡在眼前的手掌仍掩住了他的神情。

中居佳乃想起方才混战中这人堪称怪物的战斗力,不得不在繁忙的人事安排中分出一点精神应对他的问题:“之前有实验体,没有别的了,最重要的画也收回来了。他们上次盗走的东西里有资料备份,还想插手实验体货源的事。Rum怀疑有鬼,这才让我们处理这件事。”

“还好我早都清理干净了,他们什么也别想拿到。呵呵,你的任务失败也没什么,毕竟出了这样的意外,Rum理亏,倒也不会计较——走了。”中居佳乃咳嗽两声,抹去脸上的灰尘,匆匆忙忙要从这里离开。

她没有安排格兰威特的权利,也没有邀请他同行的意思。

“控制器给我。”

中居佳乃被这声音叫住,她有些讶然地回头,看到格兰威特那张毫无表情的脸和眸中涌动的杀意,在她身上凝结一瞬,随后又悄然平息。

这种程度,生气了?果然是个杀戮成性的疯子。

“容我提醒一句,现在封死上来的通道,一切万事大吉。外面的人还没有清理干净,你要是被他们杀掉,那可就得不偿失了哦?”

格兰威特眯了眯眼。她只得将控制器递到他手上,犹豫片刻,又递过去一张薄薄的纸:“最后一次,我还清了。”

他不置可否。

确认中居佳乃他们离开旅馆后,长冢朔星重新给木仓更换弹夹,循着最后中居佳乃递过来的地图找到了地下室的入口。

在他特意装作无意泄露的信息下,无辜的人当然早早被上木苍斗那边暗中带走。只不知道是针对组织那一方做了什么还是发生了意外,公安的后续插手被截断了。现在看来Rum还有着别的上山路径,就算公安蹲人,大概也成功不了。

实验体的资料已经被清理,不可能拿到,他本没有去危机潜藏的地下室的道理。

但黑泽阵还在下面,或许还有别的人。无论是因为任务、计划还是什么别的理由,他不能放任不管,更不可能向中居佳乃开口询问黑泽阵的事情。

所以下去一趟是必须的。现在的问题是——他要怎么在这样一个迷宫中找到黑泽阵?

幽暗的长廊里,一点火星闪烁着。黑泽阵支着耳朵,警惕着四周的情况。

他的右手不时不自然**一下,握着火把的指尖因用力而泛白,衣服上沾满了尘土。

方才地下发生了爆炸,规模不大,但他倒霉地离中心不远,仓促维持平衡的过程中牵扯到了此前的伤口。

那是一个糟糕的信号,意味着这片空间里有着不择手段的敌人,而他只有一个用外套裹成的火把和一根木棍。

他控制着自己不去想格兰威特,也不去在意地面上的状况。

暗道送来了隐隐的谈话声,黑泽阵将耳朵贴到墙上。墙的那天有着隐隐的咒骂声和枪声——很近。

他立刻灭了火把,但燃烧产生的味道也很可能引起他们的注意,更何况对方如有准备必然带着照明的工具。他靠着记忆躲到交叉口,微微矮身藏好身形。

他只能搏命。

“tmd,我们被骗了,这里连根鸟毛都没有!”旁人的咒骂下,呼吸带来气音几乎可以忽略,黑泽阵握紧手中的木棍。

“这不是还有点值钱货吗?那小子还想私吞,以为我们不知道。呵,简直就和上面那群蠢蛋一样,以为自己多厉害,还不是被我们耍的团团转。”另一人则洋洋得意,或许是所谓的成功彻底让他们放下了警惕,他们几乎毫无防备地踏过路口。

“那还是我聪明,一开始就给了他一把空枪,不然可有你好受的!”

有枪。黑泽阵抿了抿唇,抓紧木棍,打消了袭击的念头,屏住呼吸,希望能够和他们错开。

光已经远远离去,周围暗淡下来,看起来他并没有被发现。只是这样一来,想要找到出口就困难的多了。

组织不会再派人回来了。

他和这个庞大的黑暗迷宫一起被抛弃了。说不上什么感受,毕竟若不回来做诱饵,他当时就死在了那群人手里。

格兰威特当时说了什么来着?是留下来自己负责还是绝不管你什么的……

黑泽阵不自觉摸了摸衣兜里的打火机,好歹不至于连照明都成问题。他得找个落单的人,至少得搞到一把木仓自保。

身后猛然亮了起来,黑泽阵就地一滚,险险避开急射而来的子弹。

“瞧瞧后面跟着的是什么——不会是他们没带走的实验体吧?”方才走过去的两人之一脸上带着兴奋的笑意,“可别打死了。”

黑泽阵感到自己右臂上传来剧烈的疼痛。他刻意痛呼一声,放大了喘息声,左手松了松拽紧的木棍,一幅脱力的模样。

在那两人眼中,这就是毫无威胁的猎物冥顽不灵地微弱抵抗罢了。性急的那个迫不及待走上前来,好歹理智在线,没有放下木仓。

这样正好。黑泽阵在他拽起自己衣领时暴起,一把夺过他手中的枪,脚一勾,侧身让面前的人吃了同伴射出的子.弹。

黑泽阵靠在墙上,木仓口抵住了面前人的脑袋:“让你的同伴停手。”

他口中这样说着,却时刻准备向对方开枪。这一行里讲究同僚友谊的少之甚少,做这种赌注简直要命。

果然,对面的人嗤笑一声,黑泽阵猛地踹了身前的人一脚,避开他想要夺木仓的动作,一枪打碎了对方手中的灯。

通道顿时黑了下来。

“小子。”在黑暗中,那人却也敢出声暴露位置,“你知道吗?我给他的木仓里,只有一发子弹。你却只用它打碎了灯。乖乖听话,要是我不小心走火,你可没机会哭鼻子。”

回应他的是迎面扑来的一线由打火机划出的火光。

在他瞄准之前,他听到了一声机括叩击的轻响。如若死神在耳边的低叹。

一只手接住了抛过来的打火机,闪烁明灭的火光下,黑泽阵看到了对方暗青色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