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眼里，心里
圆圆的视线移开了我的面容，神情中表露着一种离奇的轻蔑。她慢慢地把腿张开，像是例假将至的样子，隐忍着腹痛，慢慢蹲下。然后张开水葱般的指尖，犹如轻抚怀中的婴儿，轻抚着脚踩的榻榻米。
她闭上眼，似乎随时会亲吻上去的样子。像是畅游在大海里，背靠在凉风习习的山丘。很是享受。
而我的魅力完全被榻榻米给击溃了，不再是神乎其神的算盘。更像是一个劣迹斑斑的江湖骗子。
我在等着她的开口。
“李警官，”她猛然睁开眼，伏在地上，像只警惕心极强的猫儿在防范着气味生疏的陌生人。“我们之间，是不是产生了什么误会的地方？”
“……误会？”我困惑不解，我们能有什么误会呢？不过，我可以强烈感受到，在她的主场，我果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外人。
“实不相瞒，我致电你，的确是担心我的室友。我害怕她有什么不测风云。可是，你难道一点儿就没有看出来我的意思？亏你还把我们的现状我们的样子，说得头头是道。”
圆圆站直了身子，我似乎看出了一点儿门道。她们同住在一片屋檐下，但是却买了许多不必要的重复品。在一个个尚未解开的塑料袋里，不同的洗发水不同的香皂不同的口杯。
圆圆似乎更习惯烧开水，而她的室友更喜欢直接打开饮水机。这是一种隔阂吗？
她们似乎很畏惧彼此之间会得到什么传染病的样子，但是她们除了失眠多梦外还算是面色红润，不像是那些药罐子。
我像是遇上了坎儿，她的语气变了。是啊，我来不就带着很强的目的性么？ 我来这里就是为了查找失踪的线索啊，要不然何必白费蜡呢？
我对你们的恩怨情仇真的一点儿不感兴趣。但是圆圆似乎在过分强调这一点。
“理由很简单，像我们这样的人，多多少少都会欠点贷款。像我，还欠着蚂蚁花呗560，刚刚交租没有多久。至于她……呵呵，我觉得没有我漂亮，也没有我会扮靓。却无缘无故地招惹了许多仇家。李警官，你知道的，像我们这种一穷二白的人，如果真没有一点庇护，我的下场会比她好么？”
不会。
她似乎年纪没有我大，一双略微带着浑浊的杏眼却透露出了满满的市侩和恐惧。
“李警官，这就是我们相识的目的，”她起身，提起一个带有过滤网的玻璃水壶，然后将水倒入了一个瓷杯，递给我，“我这里没有香烟，不成敬意。”
我接过，喝下。无疑，圆圆像是生活上的细节控制狂。浑身上下尽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要不然，怎么会一气之下划分三八线，似乎与室友势不两立呢？
“当然，如果你要消费，我肯定会为你打折。你要做我的男朋友呢，我也比很多女人要强，让你舒舒服服的来，舒舒服服的走，”
我的天，圆圆从一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家猫，转而变为了一只百依百顺的鸟儿，真让人大开眼界。
“如果你有女友，我也会只字不提，”
够了，我对你的交易并不感兴趣。虽然在你看来，我假装的坐怀不乱，是那么的傻里傻气。我单刀直入。
“你似乎与周子成的关系不一般吧？”
我不相信她的只言片语。她与周子成走在一起，似乎是妒忌室友的恋情，还有对于单身的自卑。
这样的理由，能让人轻易信服？轻易与你在一起吗？冒着与正牌女友决裂的危险。
“李警官，这么说吧。我觉得她并没有离开，”
并没有离开？那为什么藏起来了？一个形单影只的年轻女子，行李工作都在这儿。她的言外之意，是她的室友依然在窥探着她。不过我认为，里面有凭空臆断的成分。
“那么她在哪儿？”我让她说下去。
“周子成的心里，周子成的眼里，”
我确信自己没有听错，然后大吃一惊地看着她。
小姐，时间宝贵。我知道错综复杂的情感和突如其来的创伤会让人精神恍惚。可是我现在需要的却是真真正正的蛛丝马迹。
“我以为你会跟一般的警察不一样，没想到，还是老样子啊，”圆圆颇感失望地取出了指甲刀，然后磨平指头上的长短不一。
“说下去，”嗯，既然你这么自信，我想知道，你的自信是从哪儿来的呢？
“警官同志，如果我没有猜错，你的心里也一定被一位女子，噢不，两位甚至三位，占据着你的心扉，是么？”
我不清楚圆圆话里行间有没有带有试探性，但是，显然，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她，在拿捏男女情感这一块上远比我要如鱼得水。
我是不是也可以这么理解呢？谁多多少少都有点儿朝三暮四的心思吧？可是这又能象征着什么呢？大家都是单身。至少合法的户籍上我们都没有伴侣。
“这很容易判断，李警官……尤其是我不止一次见过了周子成最真实的面貌以后，他的眼里，他的心里，就像一个口杯，里面盛满了水。我的室友，就是水里最大的鱼儿。我就像虾米海带一样，微不足道。但是我并不灰心，为什么呢，因为在我的室友眼里，他不过尔尔。”
这是什么意思？意思是在圆圆看来，周子成是痴心一片，她的室友更像是薄情寡义吗？
“李警官，我要你告诉我，为什么你会对周子成那么感兴趣？”
奇怪，似乎圆圆口中的周子成并不像我在案发现场遇见的周子成一样？我一直觉得他不像是圆圆口中痴心绝对的情种，更像是一个在情场上游刃有余的老手？
要不然，像周子成这样看上去白纸一张的大学小鲜肉，怎么可能竞争得过条件完爆他的大叔呢？
我为什么不能感兴趣呢？他有着我太多太多感兴趣的特征了。我现在就接管了一起很有可能酿藏凶案的失踪案，而他的身上拥有着那朵包裹着枪炮的玫瑰。
而你，在我遇见你的当晚，是我屡次听见那个声音的来源。我快被逼疯了，你知道吗？就像你被罩着头套，视线受阻，踉踉跄跄随时会发生生命危险一样！
“就因为这个？”
我惊讶极了。
在我看来已经升级为红色预警的经历，那么严重的威胁，你竟然看得那么风轻云淡。
“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李警官，”
她慢慢站起了身子，我想听的话仍然藏在她的嘴里。她饶有兴致地看着我，反复斟酌，是否要一五一十地全盘倾诉。
“我还没有来到慕尚的时候，我曾在一家小宾馆做了很久。然后呢，有一个房间很臭很臭，后来请来了装修师傅检查，结果他们全吓傻了。那是一具尸体，李警官。一具被水泥掩埋的尸体。你知道吗，我后来为了挣外快，还参与过各种各样比那晚还要惊悚的游戏，这就是我的饭碗，他们开心，才会撒米。所以我根本不在乎，听见了什么声音，视线模糊？呵呵……”
那么，我素昧平生的周子成，在她眼里，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他，是个懦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