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最温柔的男人

高静轻叹了口气,高涨的情绪旋即冷却了下来,紧拥着我背脊的玉臂也随之放松,就像一株稍纵即逝的夜来香。她委婉地低下了头,凝视着光洁的地面,不愿昂起头正视我的容颜。

一对纤细的青葱玉指却不舍地勾着我的巴掌,直到强烈的思想斗争结束,然后才吞吞吐吐地张开了嘴唇。

“……不论你对我的父亲,产生什么样的质疑,女儿永远是父亲的前世情人。在我眼里,我的父亲诚然是‘完美无瑕’的,迄今为止仍然是我择偶标准的首选。听家人回忆,在我还没有懂事前,即使是哺乳期最依赖的还是我的爸爸,他是全世界最温柔的男人,”

高静的脑海生出了泛黄色的回忆,在这片安静祥和的小城游走着一条潺潺的河流。

父亲背着她,带上鱼竿,乘上了“嘟嘟”作响的小船。父亲抽着烟,带上蚯蚓,河面不时传来“扑通”的声响,他就像魔术师似的不停变着戏法,很快塑料桶内便满载而归。

她背靠着父亲,闭上眼,随着小船浮游。有时神采奕奕地便“扑通”一声窜入水面,一手抓起青竹,一手又抓起了鲤鱼,露出贝壳一般的牙齿嬉笑。

“这是我最快乐的时光,感觉日子是那么地悠长。所以上大学时导员努力替我争取留校任教的名额,我也只好谢绝了。在我眼里,鳞次栉比的地方并不真实,也并不纯粹,只是欲望的包装,就像糖衣炮弹一样,我喜欢河面,喜欢树林,喜欢暖阳,不喜欢嘈杂……”

我的手机无可避免地传来了震动,我知道,果断地挂断了小不点的电话,于情于理都是伤害。但是,我仍然肩负着罪恶感,摁下了黑屏键。

“我觉得如我母亲一样,找到个如我父亲的男人,在河边,在小城,安度此生,就是幸福。所以啊,这才是我无数个昼夜挑灯夜战的理想,我从来想过离开这里,这里有我的美好,还有我的疮疤。我从小到大从未见过我的父亲生气,一次也没有,他很安静,很温柔,喜欢看书,朋友很少,感觉永远会在家的样,出远门也会变得很踏实。直到我出院……我出院后,父亲变了,开始变得忌口,变得紧张,尽管他在竭力的掩饰,但是我还是很轻易就能感受到。他炒菜总是带着浓浓的蒜香,蒸鱼煎鱼从来不会熟过了头,也不会焦掉。焖豆腐永远是很入味的,煲汤也从来不会用电磁炉。最重要的是,他不会忌口……干锅是他的强项,但是有次朋友送给阿妈半斤羊肉,一斤狗肉,他却毫无征兆地送给了我的堂哥。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大约半年之久,半年过后,才恢复常态……所以在妇幼的经历并不算什么,而是后来父亲后来持续很长时间的不耐心做菜,让人没有了食欲,也不愿与他同台吃饭。”

我不得不佩服高静的心思缜密,就连菜式的末梢细节,都没能逃过她幼时的法眼。看样子她日后若是谈婚论嫁了,老公若是生出什么花花肠子来,还不给她捉个现行?

是啊,孩子的世界最单纯了,不是吃了睡,睡了吃,便是挖空心思地奔跑在旷野,把弄着玩具,任何深刻的记忆,都是从此开始烙印下来的。

一个厨艺精湛,征服了女儿味蕾的男人,以至于在女儿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美好印记,直接影响她的择偶观,竟然在案发过后的半年时间内,一反常态地粗心大意、拔苗助长。

要知道耐心烧炉火煲汤的效果,与电磁炉相比,味道肯定是大相径庭的。此处之所以吸引人,正是这里的慢节奏。在河堤的一旁,每到圩日,仍然有人背着蛇皮袋贩卖柴炭。

如果不是近日寄来的犬牙,勾起了高静不安的回忆,曾经的爱犬死于非命,又被人拔掉利齿,那么,还真是少了一块拼图。从擅长干锅,到忌口干锅,长达半年之久。

这就像一面完美无瑕的镜片,突然缺了一角。

“你真有心,”我不禁对高静竖起大拇指,然后久久无法放下。

“我出院后没多久就去上学了,可能是留下了阴影,不愿只身回家,然后寄宿了好一阵。回来时,父母已经分房睡了。之后,母亲时常乘坐一个叔叔的别克车,前来接我放学。每次都是前往省城去儿童乐园,或者西餐厅玩儿一个晚上,再送回来。我开始心疼父亲,他仍然像往常一样坐在阳台抽烟看书,但是多了几分落寞……”

此刻,我听到了分外局促的脚步声。脚步声大煞风景地扰乱了高静难得可贵的回忆,我的危机感不会欺骗我,三三两两的不速之客已经踏入了教工宿舍的走廊。

“砰砰砰”,剧烈的敲门声,就像炸开的鞭炮响起。高静的神色掠过了几分惶恐,我让她站在原地不动。我调整了下呼吸,思忖高静决不会招惹一些乱七八糟的人。

那么,拍门的粗人要么是找错地儿,要么就不是冲着她来。我多么盼望是前者,但是此地是学校啊,老师怎么会招惹粗人呢?我鼓起勇气拉开门,口袋的手机依然不合时宜地响了。

果不其然,拍门的家伙一个个膘肥体壮的。粗壮的水桶腰俨然阻挡了视线,看不清门外的局面。他们脸上的疤痕出卖了自己的身份。

“请问找谁?”我故作镇静,却无法掩盖着不安。因为,高静屋子里的茶几仍然存放着沉甸甸的旅行袋呢,这是我与真凶交易的筹码。

“是他吗,”突前的家伙看到了我的面容立马转过身,他身后的家伙们十分默契地打开了手机。我瞟了一眼,手机上正放映着一段并不清晰的监控录像。

但是我足以看到是工会二楼的网吧所拍摄下来的场景。他们登即不分青红皂白地踹门而入,一双狰狞、凶恶的面孔牢牢盯着我,他们总共来了6人。

“兄弟,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强龙不压地头蛇,井水河水两不犯。你杀人越货就是不对,”我不知道他们拜的是哪座山头,然而他们眼内的怒火已经透露了他们的动机。

“你们要干嘛?”我想拔出警证,但是他们健硕的躯壳内,一团熊熊烈火正在灼烧着,恨不得把我吞噬。

“短短一个下午,我们听说道上来了个特殊的人物,不管是‘老老少少’都没有放在眼里。先是大闹广场天台,然后又是大闹‘可乐’的地盘,不久‘阿杜’又丧生。紧接着是他竟然奇迹般地成为一匹黑马,导致万事通的档子被扫,听说此人还涉嫌杀害了几条人命。我们看不下去,马上动员所有资源。好在地方小,最后跟到了学校里,是你,没有错吧?”

他们凶神恶煞的样子,显然是想把旅行袋里的巨款吞掉。我不可能因此把钱拱手相让!

“你背后是谁给你做靠山?不管是谁罩着你,现在我都要按照‘江湖规矩’处理!”糟糕,只见打先锋的身后逐渐站出一人。

他缓缓举起了手上的公文包,犹如黑洞洞的枪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