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典当祖屋

“乒呤乓啷”的破碎声响传来,可乐仅剩的老伙计,一瓶泛着淡淡小麦清香的牛栏山二锅头酒,被他怒不可遏地敲碎。

平整的瓶口,旋即形成了一座座高矮不一的玻璃小山,尖锐极了。他通红的眼睛,牢牢盯着我不放,然后高举参差不齐的瓶口,对着脖子上凸起的颈动脉,落下了泪滴。

“你,拿去,”他拿自己生命威胁我,是那么的毫不犹豫。他用指尖,把薄薄的一张房产证推了上前,却显得那么犹豫不决。

“你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吗,我是——”我摸索着上衣内袋,以防万一,警证我还是随身携带。

“我根本不在乎你是谁,”他低头,冷笑着,十分抗拒的样子,显然在逃避,“这间祖屋,百年历史。位居旺铺,客源稳定,少说典当个二三百万,绰绰有余。我大限将至,‘万事通’觊觎已久了,不会不识货。下班时间已经过了,现在除了外围,别无选择……咳咳咳!”

我终于读懂了他的弦外之音,他死到临头仍然想着咸鱼翻身,然后由我来顶替行动不便的他。

“都到这个时候了,你……”他显然没有动身的意思,锐利的玻璃已经慢慢地刺入了他的表皮,一粒豆大的血滴,正慢慢垂坠而下。

“你还要跟我废话,是吗?”他咳出了血来,插在小腹的水果刀仍未拔出,“拿着。”突然,他向我丢来了自己的手机。

他直接打开了图册,荧屏上呈现着充满了“+”、“—”、“+”、“—”格式的排序。

“这是什么?”我不解,他咳嗽了两声,“‘+’代表升幅,‘—’代表降幅,这些是半年以来凭借外围软件,慢慢筛选下来的规律,然后产生的一个总和,比瞎猜靠谱。”

可恶,我忽然嫌弃极了了垂死挣扎的他。他竟然在此时,仍然以死相逼!

“这是我唯一可以帮到你的地方,”他的声音已经趋向了微弱,“我命悬一线,生命线交由你续弦。支撑我活下去的动力,是你啊,你要带回我想要的回音啊……”

他把餐桌上一块还算干净的抹布取了过来,然后包着小腹。他的生命力微弱极了,恐惧犹如雨后春笋似的白蚁,爬上了一棵茁壮的榕树,积少成多地一口口蚕食着……

此刻,他的瞳孔,他的心儿,并没有滋生出对死亡的恐惧,而是“有可能”会发生的场景。远赴丽江的“她”回来了,耳目一新地出现在自己面前,仍然是那么的楚楚动人。

但是,“她”的脸上,却满是鄙夷之情。她邂逅了一任鹰钩鼻、金发碧眼的法国男子,比他更英姿飒爽,更年轻气盛。

——“不要走,好吗?”他央求着离他远去的“她”,使劲地抓着“她”的胳膊,牢牢不放开。

——“你不过是一个失败的懦夫,我为什么要替你的失败埋单?”“她”走了,随着活泼开朗的法国男子,二人手挽手,从他身边一步步离开,走向了机场。

“滚啊,滚回我的钱,我的钱呀……”带着哭腔的他,把我驱逐出了门外。此刻,门外已经聚集了一批爱看热闹却无关痛痒的吃瓜群众。

他们仿佛已经司空见惯,冷眼看着危在旦夕的可乐,不过像是鱼池里活蹦乱跳的罗非鱼。

谁要是往鱼池里,相中了肉肥味美的一条。然后经由老板下刀,去鳞,切下了鱼头,一条微不足道的性命,就这么轻而易举的结束。

他们看我的眼神,五味杂陈。更多是以一种“物以类聚”的眼光看着我,我漫无目的地走着,犹如一只无形的扯线木偶,我不是往回走,驱车报警……

而是,不知不觉地,就走向了他口齿之间,那户卖鱼丸的地方。此刻,半掩的店面毫无新意。

不过是劳碌了一天的店长,吆喝着几个哥们儿,一块儿打赤膊大吃大喝。地上的“燕京”空瓶子已经堆积如山。

为什么?我为什么违背了身为警察最基本的原则?对,此时此刻的我,正肩负着卧底的重任……

我竟然拿着他的房产证,慢慢地步入了踩界的勾当!我与他,又有什么分别呢?

可乐濒死的模样可怕极了,他耗尽最后一丝元气,不过是带着十二分的侥幸!然后殊死一搏。他生前曾经坐庄,十赌九输的道理,他不会不明白……

我知道,如果我再犹豫半拍,他薄弱的生命焰火,只不过是一根指头宽的蜡烛!很快会燃灭了……

如果我报警,上缴房契。那么,他如果大难不死,案子就会以自杀未遂告终,他的资产将会面临破产的危机。仅此而已!

如果我走进这户吃香喝辣的房门,替他续上生命最后一根弦,我根本就没有任何的下注经验!不过是白白把钱丢进水里,换来扑通一声响。

我真正的目的,是要逮捕钟锐啊!他锋利的爪牙,时时刻刻在与我殊死较量!我不可能任由他为非作歹,即使是小不点的亲哥……

“很纠结,对吗?如果用‘法术’,来冠以我们这些人头上的那顶帽子,你的法术很高明,连我都眼前一亮。但是,你的道行却远远不够。”

我的耳畔,传来了熟悉的腔调,仍然是她,变幻莫测的身份,神出鬼没的身影。

“你一路在跟踪我,”我转过头,何瑶的身份变了,身旁的宠儿,也变幻个不停。此刻,她的身份是何老师,新欢是个戴着金边眼镜,斯斯文文的男生。

“何老师,你喜欢吃鱼蛋吗?”他慢条斯理的声音,简直是抽丝剥茧一样的细腻。

何瑶点点头,然后看向我,“原来你也有失神的时候,”呵呵,她毫不怜悯地揭穿了我的无奈。

“我有过像你一样的痛苦,所以我才走近了你,”此刻,何瑶毫无顾忌地走近了我,然后伸出手来,慢慢地抓着我冰凉的手。

一样的痛苦,这怎么可能呢?

“其实,不管我身侧,走过多少漂亮男生,他从来不会理会。他的身旁,走过比我更漂亮、更妖娆的女人时,我曾经难受了好久,”

“这与我有什么关系么?”我不想倾听她的罗曼史。对她而言,只要她开心,她仍然可以悠然自得地慢步在这座小城多时,只要她开心。

“我没有开口问过他,我越是不开口,我越是难受。直到,我遇见了你,”她伸出指尖,戳着我的心口,她的新宠已经喝干了一坛干醋。

“我?”这又是新型套路么?

“我越是在钟钥面前,显得虚伪,他就越能洗脱嫌疑。钟钥就会认定,她在执法的过程中把我逮捕归案,那么一定是我别有用心,与他无关。我之所以在她面前显得虚伪,是她认定,我身为他的秘书,她知道我喜欢他,然后,我就必须无条件地为他付出,不能抹黑他。”

“然后呢?”屋内的人们,已经看向了搔首弄姿的何瑶。

“她没有想错,当他把我带回来时,我以为,这就是我的使命。不论他下达什么命令,我只需在我力所能及照做就够了,但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