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玄虚,二十七岁。成名兵器:燕子铛,杀人不见血,内功尽得武当龙门派心意门铁风道长秘传,武当第七代俗家弟子。三年前因采花恶迹事发,逃出武当。曾夜入门户奸杀女子十数名。是江湖上最著名的采花大盗,官府悬赏通缉中。”

“李秋阳,年龄不详。惯使一柄极窄的铁剑。据传为海南派弟子,继‘三星’之后为武林中要价最高之杀手,信誉极佳,从业以来从未失手。然其性凶暴嗜杀,只要杀人时有无辜外人不幸旁观,他亦照杀不误。”

两张纸条握在唐浔手中,读到这里,他的手不禁一抖,差点将手中的茶溢了出来,道:“听说他杀人之后,喜欢将一块绣着自己名字的手绢塞到死者的口里。”

“杀手的脾气一般都比较怪……”唐潜缓缓地揭开茶盖,浅啜了一口,语气倒是半点也不惊讶。

“唐鸿、唐浣这两个人你当然知道,不用我多说了。”

唐潜双眉微微一蹙,不知这话究竟引向何方:“这几个人和我有什么关系?”

唐浔拍了拍他的肩,显得格外亲热:“老弟,两年的囚禁我五个月就把你放了,你总得带戴罪立功一回吧?”不等他接口,又道,“你得替唐门把这四个人解决掉。——前两项是行侠,后两项是清理门户。反正清理门户是刑堂的责任,你出去一次,不如顺便一起办了。唐家要是有位义薄云天的大侠,在江湖上也好说话。——至少债主们见了我们,也客气三分。”

可以这么说,唐潜与唐浔的交情一直追溯到婴儿期。唐浔只比唐潜大两个月,小时候两个人就常常被人误认为是双胞胎。

儿时好友长大之后往往就有这样的问题:无论这个人将来有多大的出息,在你的脑子里他永远是一副流着鼻涕的样子,所以很难把他的话当真。

坐上掌门的位置不到一年,唐浔一直为手头庞大的债务忙得焦头烂额,几乎隔不了十天半月就要接待一位债主。饶是他眼乖耳顺、巧舌如簧,到了这债台高筑的地步所能用的伎俩也不过是“挪东补西”四个字。只好忽而抵赖,忽而诉苦,忽而信誓旦旦,忽而顾左右而言他——理屈词穷亦面不改色,谈完一轮再谈一轮,总算是胆战心惊、勉勉强强地将这一年应付了下来。唐潜每日听他抱怨,耳朵都磨出了茧子。虽然他现在一开口,说出来的话与几年前的唐澜一模一样,且还带着一股子横劲。——这是人家的难处,几十年兄弟一场,不找他找谁?他不帮谁帮?

“如果我没听错的话,你的意思是要我奉命行侠?”唐潜很不屑地哼了一声,“这不大妥当罢?”

“你究竟是去还是不去,老弟?”

“去。”他无可奈何地答了一句。

“好兄弟,回来咱哥俩儿好好喝一顿,”他的肩膀又给唐浔拍了一下,“记住,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逃,性命要紧。”

——依稀记得,打认识唐浔的第一日起,他就不断地拍自己的肩膀。自己小时候就不知道帮他打过多少回架。

——也许这就是唐浔无论做什么事都有惊无险的原因。

他心中暗叹,再次发誓,下次绝不再纵容这个人。

“不过,”他很不舒服地坐在那张硬邦邦的太师椅上——个子太高,而椅子太矮——搞得他的一双长腿没处放,他仍然很悠然地品着手中的清茶,慢吞吞地又加了一句,“总不会是我一个人去罢?”

唐浔忙道:“当然!有一个你最喜欢的人吵着闹着要跟你去呢。”

唐潜眉头一皱,刚要张口,只听见一个喜气洋洋的声音道:“潜叔,是我……是我啊!”

紧接着一阵吊儿郎当的脚步,唐芃快步走进大厅,嘻嘻哈哈地向两个人各打了一个招呼。

唐潜顿时头大如斗,对唐浔悄声道:“能不能换别人?这小子尽爱惹事……”

“武功比他强的不多,其它的人选还有唐溶,唐滨,唐……”

“那还是唐芃好了。”唐潜道。

“药阁已替你配好了一套解药,据查‘双红’目前在郴州花家。其它的人都不好找,不过唐芃说他会想办法……”

“是啊潜叔,找人的事儿让我来,正的邪的我都会。”一见唐潜首肯,唐芃乐得手舞足蹈,恨不得立即就去打点行李。

“跟我去没关系,不过得答应我一条,干完正事立即回家,不许惹是生非。”

“什么都答应你。”

“真是个好孩子。”唐浔和唐潜一齐道。

辛未年冬,十二月初二。

《江湖快报》载:唐潜、唐芃杀“唐氏双红”。

唐家在江湖上最臭名昭著的两个子弟,号称“鬼手双魔”的唐鸿、唐浣从此消失。

同月下旬,江南试剑山庄的庄主谢靖出银十万激李秋阳杀唐潜。

银子,大笔的银子,是唯一能找到李秋阳的办法。

壬申年二月初五,唐潜在洪口湾码头杀李秋阳。

江湖大哗,快报飞传,唐门一夜间声名再起。

武林泰斗西山先生为此特招唐潜唐芃去他的西山草堂小酌,陪坐的据说还有另外四位在武林中不常露面却是名重如山的老人。

这实在是很少见的荣誉。

这次宴会唐潜应付自如,谈笑风生,在老人们面前既谦逊又恭敬。

“果然不愧是双刀的儿子,”西山先生和蔼地指挥着自己的家仆替唐潜布菜,“你父亲年轻时也是这里的常客……可惜后来好像不大出门了。”

“大约是我太拖累他了。”唐潜浅浅地一笑,谢过身边人递给他的一块糕点,彬彬有礼地答道。

“贤侄不要这么说。你父母若天灵有知,看到你干的这些大事,心里也一定十分自豪。”西山先生哈哈一笑,对这个举止温和的青年很是喜欢。

“世伯抬爱了。”

“贤侄这一趟东下,武林顿时少了三个大害,真是不简单啊,铁风,你说是不是?”

“怎么不是?当年我还和唐隐刀过了几招呢……哈哈……只是我没有他那么有福气,有这么一个能干懂事的儿子,唉……不说也罢。”铁风道长一捋长须,叹了一声。

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道袍,面容严肃,浓眉鹰目,大约五十来岁的样子,是武当掌门松风道长的师弟,却比他小十来岁。可算是武当最出色、最年轻的长辈,在江湖中地位尊崇,人缘也很好。只是不料出了这样一个恶名四播的弟子,令他颜面扫地。据称他当年曾自断一指,在祖师像前忏悔,发誓一定要将木玄虚捉回,清理门户。

“我们一直都在找木玄虚。”看见铁风左手的小指果然连根切断,唐芃心中一热,突然插了一句。

“哦!”铁风猛然抬头,显得十分惊讶。

“老伯既是他的师傅,可知道他在哪里?”唐芃大大咧咧地道,一句话正戳中他的痛处。

铁风的一张脸立即扭曲起来,咬牙切齿地道:“那厮躲我还躲不及,我怎会知道他的下落?你若打听得到,不妨告诉我!”

唐芃正要说什么,唐潜淡淡地打断他:“我们也正在打听,如有消息一定相告。”

铁风正色道:“我为这厮重出江湖三年,至今没有他的下落。深悔当初将一身功夫教与了他!你们年轻人消息来得快,无论如何,请两位一定将此人留给我带回武当。铁某今生今世,就算是走到地狱,也一定要手刃了这厮!”

唐潜低眉垂首:“晚辈谨聆教诲,敢不从命。只是……我和唐芃都不认得木玄虚。”

“我这里有官府里的通缉像,还有一幅是我自己画的,窃以为要好得多。”铁风转身从包袱里拿出两卷纸轴,递给唐芃。

唐芃展卷一览,笑道:“想不到道长还是丹青高手。有了这幅画像我们若还找不到他,那唐家的人就太笨了。”

“他行踪隐秘,也擅长乔装打扮,找到他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两位多多费心。”铁风肃然道。说罢却有点不大放心地看了唐芃一眼,觉得这少年服色鲜丽,笑容灿烂,完全是一副大大咧咧、虎头虎脑的样子。

——这种人,办事牢靠么?

吃罢晚饭又陪着五人寒暄了一阵,叔侄二人告辞而出,走在乡间的小道上。

傍晚已过,炊烟四散,野外一片难得的宁静。

走着走着,唐芃忽然道:“你为什么不告诉铁风,据可靠的消息,木玄虚很可能在神农镇一带?”

唐潜嘿然一笑:“你忘记我们来这里是干什么的了。”

“没忘,我们是来当大侠的。”

“铁风如若找到了木玄虚,我们的大侠岂不是当不成了?”

唐芃背着手笑道:“潜叔说话几时怎么这么‘唐门’起来?那木玄虚可不是一般的人,武功只怕还在李秋阳之上,多一个帮手岂不更好?”

唐潜道:“倘若木玄虚真的是传说中的那样厉害,铁风已不是他的对手。不然他岂能让他在外逃窜多年?方才我听他说话时运气的样子,已是个迟暮的老人,当年想必受过很重的内伤。我们还是帮他多活几年为妙。”

唐芃抓了抓脑袋,道:“我却想不出木玄虚怎会躲进神农镇?那里是慕容无风的地盘。想在那里闹事,慕容无风也不会跟他干休。”

“云梦谷可能完全不知道这件事,慕容无风一向与江湖保持距离。”

两人快马加鞭地赶到神农镇,找了间客栈住下。他们在镇子里找了整整十日,甚至不惜贿赂本地的丐帮,却没有木玄虚的半点音信。

“他果然个聪明人。这里舟船便捷,马路通畅,外地人多,流动亦快。客栈里的流水薄一天都要更换十好几页。任何一个人都可以不声不响地来,不声不响地走。在这里找人真是比登天还难。”这一天,唐芃望着路上拥挤的人群,终于发起了牢骚。

“我在想,木玄虚会不会逃进了云梦谷。”唐潜道。

“那他得装病才行。云梦谷自从上次楚荷衣出事之后,已变得戒备森严。”

“在慕容无风面前装病,也不容易。”

“或许咱们可以找吴大夫想想办法?”唐芃眨眨眼,试探着道,“你从人家的医馆门口路过,没有十次也有九次罢?到了这里也不去打声招呼,潜叔,你的定力可真不坏啊。”

“我只是做事比较专心而已。”唐潜将他探过来的头一拨,淡淡道。

大街上全是匆忙的行人和扯着嗓门叫卖的小贩。

空气清凉,几辆马车从他的身旁飞驰而过,卷起一地的尘埃。

迎面传来一股浓郁的脂粉香气和一股刨花油的味道。他知道自己又路过了滴夜楼,——自己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真正接触女人的地方——不禁想起了那一夜的**,那一夜的荒唐。

那个叫作“三更”的女子并没有像传说中的妓女那样给他留下任何恶劣的印象。相反,她像少女的**那般认真地接待了他,给他留下了一片美好。——当然,她也许对每个人都是这样。她不想长大,只是一遍又一遍地“过家家”,一次又一次地沉溺于童年的快乐。

——也许那个戴着面具的她,那个在嬉戏中的她,或那个在故事和想象中的她比真正的她更加真实。

夜女三更,如今是否还在?

他承认自己一听见木玄虚在神农镇就感到一丝莫名其妙的兴奋。可是每当路过竹间馆,又感到一阵失落与茫然。自从那一天在凌虚洞边遇到了慕容无风,他明白了慕容无风的绝望,也就明白了吴悠的绝望,继而明白了自己的绝望。可是他还是禁不住时时想起她,想起他们相处的短暂时光。虽然自始至终他都显得很傻,他还是觉得那段时光十分美好。美好得自己也要表现得十分美好,才能配得上那段时光。所以当他坐在阴冷潮湿的囚室里面壁思过时,不曾感到一丝遗憾。

是啊,他并不了解女人。

自从认识了吴悠,他突然明白女人原来并非像他兄弟们常说的那样。

女人可以是任何一种人。

为此,他一次又一次地从她的门口路过。

只是路过。

“无论你怎样厌倦这个世界,也不要放弃对它的希望。”这是父亲去世时说的话。

是啊,希望。

他黯然地想道。

今天是二月十九。

他忽然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感觉告诉他,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

“你晓得,江湖上想做大侠的人多了去了,想找木玄虚的人,除了官府里捕快,还有试剑山庄的几位公子。他们凡事都爱出头,据说追捕了数月,全都无功而返。”找到一个路边的小肆,坐定下来,唐芃要了一杯酒,继续说道。

一路上他不停地说着话,唐潜却只顾闷头想自己的心事,几乎连一句都没听进去。

小店里有一股浓浓的羊膻味,他不禁皱起了眉头。

只听得唐芃嬉皮笑脸地道:“这家熟羊肉店只怕是这里味道最好的一家了。咱们来一碗羊肉羹饭罢。这是冰糖三花酒,你尝一尝……”

他想说什么,唐芃已飞快地替他摆好了碗筷。

他只好闭嘴。过了一会儿,见唐芃仍在殷勤地端汤送水,他放下茶杯,淡淡开口:“你自已吃好了,我不吃羊肉。”

“潜叔,给羊肉一次机会嘛……”唐芃起劲地劝起来,“你晓得,这一碗羹饭老板故意给你很多,让你一次吃不完。临走的时候,你还得给他们二十文,叫他们再烩一次,这一趟叫作‘走锅’,若还想漉去浮油,就叫‘去尾’。走锅才是最好吃的!”

——唐芃永远都要尝试新的东西。他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独自要了一个牙笋火腿,一碟梅花包子,一杯果劝酒。

刚要举箸,唐芃忽然踢了踢他的腿,小声道:“点子来了,在你左边。”

一个沉稳的脚步声,越过他们的桌子往大厅深处去了。

接着一个低沉而年轻的声音传过来:“小二,来一碗羊杂面。”

——来人显然很穷,羊杂面五文钱一碗,是这里最便宜的东西。

唐芃眯眼看过去,只见那人身长七尺,形容黑瘦,一脸的络腮胡子,穿着一件脏得几乎辨不清原色的袍子,一双眸子无精打采。

“你肯定是他?”唐潜悄悄地道。

“虽然他留着长长的胡子,却逃不过我的眼睛。何况他脸上还有一道伤疤,和画里的一模一样。乖乖,这人也不打扮一下,这样子一看上去就像个逃犯嘛。”唐芃小声嘀咕着,摸着剑就要动手。

“这里是闹市,小心伤了旁人。还是知会一声,邀他到镇西的土地庙里去。”

“武林规矩对这种人管用?我怕他乘机溜走。”

“所以你在这里看着他,我在那边等着。你不要和他交手,行么?”

“为什么?”

“你不是他的对手。”

唐芃憋红了脸,欲言又止。

那人要了一大碗酒——他好像把自己身上所有的银子都拿来买了酒——然后便一碗接着一碗地喝了起来。

唐芃走到他面前,道:“木玄虚?”

那人醉醺醺地道:“我……我不姓木,也不叫木玄虚。我叫……王大虎。”

“是么?”唐芃笑了笑,突然一脚踢翻了他屁股下的凳子。

就在同时,那人腿一滑,好像要摔倒,身子一歪,却不偏不倚地坐到了另一张凳子上。

“你知道我是谁么?”唐芃道。

“你和他都是来找我的?”那人苦笑,一仰头,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指了指唐潜的桌子。

“这么说来,你承认你是木玄虚了?”

“不错。阁下是?”

“我是唐芃,他是唐潜。”

“瞎子几时喜欢管起闲事来?”

唐芃一掌掴了过去,却被木玄虚一把抓住。

他明明喝得烂醉,手却很稳定。双眼忽然发出刀锋一样的光芒。

唐芃抽回手,道:“这里人多,我们不妨到镇西的土地庙去理论。木兄以为如何?”

木玄虚看了看唐潜,一副酒已经醒过来的样子,冷冷道:“看样子,我好像不能不走。”

唐芃道:“如果我是你,绝对不死在羊肉铺子里。这种死法会让人笑话的。”

木玄虚道:“我不是你,我也不在乎我的死法。”

唐潜走过来,道:“这屋里还有三个小孩。”

他沉默,看了一眼正在旁边桌下玩耍的一对女童,将手中一个灰色的包袱一背,道:“好,我跟你们走。”

这条路并不远,对唐潜而言,大约就是三百步左右。

他的心情却不大好。在这样一个胜利即将来临的日子,连他自己也说不出为什么。

他有一种直觉,这青年在某一处打动了他,虽然他完全想不出原因。

也许是因为他低沉的嗓音和落寞的语调;也许是因为他方才说的话;也许是因为他喝了很多酒,而一个像这样四处逃窜的人不该如此放纵地喝酒……

也许这些就已足够。

“他只是个无恶不作的采花大盗。”他黯然地想到。

冬月里的泥土十分坚硬。关公庙在一个偏僻的小山上。

不知道为什么,他又想起了泥土的问题。他正在想,他会把这个无恶不作的人埋在哪里。

每一个被他奸污的女子都死得很惨。先被他用一根绳子勒死,然后,生怕她死得不透,还要将头砍掉。

头一次死掉的是两个十四岁的女孩,住在武当山脚下的一个镇子里。她们是邻居,第二天被同时发现。

此后几乎每三个月死一个。

“对于你这种人,原本不必讲武林规矩。不过,我希望你死得心服口服。所以,唐芃,退后十步。”唐潜站在山顶道。

“死在天下第一刀的手下,我木玄虚也算是死得其所。”他抖开包袱,拿出一双燕子铛,“呛”的一声对碰,发出只有百炼纯钢才会有的金石之声。

“很好。我虽出身唐门,却从来不用暗器,你不必担心。”

“我虽出身武当,却从不爱讲面子,你也不必担心。”木玄虚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他觉得他的话也很有趣。然后,他定了定心神,要将自己的直觉赶走。

“请。”唐潜淡淡地道。

“请。”木玄虚道,“你先出招。”

唐潜愣了愣,有点生气,蓦地,又平静下来:“那就不客气了。”

手一闪,刀光暴涨,直劈木玄虚的头顶。

他手中的燕子铛每击一下,就有一股很响亮的风声,所以他第二刀再劈过去时,便将木玄虚左手中的那一铛削得火花乱跳,几乎飞了出去,两人在空中疾跃,互对一掌。

“砰”的一声,内力袭来,汹涌澎湃,木玄虚的手优美地一让,又往前一推,竟是春柳拂风般的太乙柔化之势。

“外界传说木兄乃是武当七代中最杰出的弟子,尽得心意门的真传。今日得见,果然不假。”唐潜心知那一掌自己虽未吃亏,却也没占多大便宜,心中不禁有些佩服。

“唐兄若是想仔细领略,何不再来一次?”木玄虚深吸一口气,内息平静,身上骨骼咯咯作响。

他内力深厚,收放自如,已可列入当今十大青年高手。

难怪这么多人追杀都杀不了他。

“应该轮到你来领略我的刀法了。”唐潜身形忽闪,已如白鹤般冲天而起,刀脊上的一道血槽在阳光下溢出深红的光芒。木玄虚连退三步,斜蹿而出,一铛急削唐潜的左腿。另一铛却滴溜溜地向他飞去,直切他的头颈!

这一招叫做“临镜看花”,是铁风道人当年的成名之作。

他早已算好,唐潜就是再聪明,最多也只能躲过两招之中的一招。

山坡上不知几时已起了一层薄雾,空气中蓦地多了一团令人窒息的阴冷之气。

刀光净如春水,却快似流星。

银铛削过时,仿佛早已料到这一着,唐潜突然将头一歪,身子一侧,轻描淡写地将它化解了过去。随后钢刀脱手,在空中一跳,他身子跟着一转,左手接刀,右掌推出,一掌正中木玄虚的胸膛!

他用了近九成的内力,木玄虚的身子飞了起来,“砰”的一声,从山坡上滚落,正好滚到唐芃的脚下。

他想爬起来,挣扎了数下,却无能为力。口中一咸,胸中内气狂涌,不禁“哇”地一声,喷出一大口血。

唐芃一脚踩在他的胸口,掏出怀中的卷轴,道:“木玄虚,你自三年前始,奸杀无辜女子共计十三人。最近的一次是辛未年秋十一月初五,你夜入离此地十里之外的蒋家庄,奸杀寡妇蒋冯氏。这些罪名,你认还是不认?”

木玄虚冷冷地道:“罪名我是不会认的,你要杀便杀。”

“呸!死到临头还敢狡辩,你这恶贯满盈的家伙!”唐芃见他还要抵赖,忍不住一脚又踢了过去。

唐潜喝道:“唐芃让开。”他将一只匕首扔到木玄虚面前,冷冷地道:“你中了我一掌,命已不久。一人做事一人当,这才是好汉。我们不逼你,你还是自绝于此,留个全尸。不然被官府的捕头知道了,你大约也只有凌尺这条路,比这更惨。”

木玄虚狂笑一声,道:“我宁愿死在你的刀下,也不会自绝。自杀乃是胆小畏罪者所为,我木玄虚绝不会自杀。唐潜,你何不给我一个痛快?你的刀正要饱饮恶人之血方才不愧为侠者,不是么?”

不知为什么,听了这话,唐潜的心里有点不大舒服,只好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讲?”

木玄虚双手一摊,道:“这个时候,我为自己辩护一句行么?”

唐潜举起刀,又放了下来,道:“你说。”

木玄虚喉结滚动,喘着气道:“就算前面所有的女人是我杀的,最后的那个蒋什么氏也不是我干的。”

唐潜愣了愣,道:“空口无凭。何况她死的方式和前面所有的女人一模一样,你又正好出现在这一带。”

木玄虚道:“你说得不错。不过,十一月初三,我被人袭击受了重伤,所以第二天我根本连站也站不起来,更谈不上是去杀人了。”

唐潜道:“可有证人?”

木玄虚道:“那一天我化名作王大虎到云梦谷求医。大夫在我的身上动了手术,忙了几乎整整一天,而我也谷里呆了几乎近十天才能勉强下地走动。”

唐潜道:“你还记不记是谁替你做的手术?”

木玄虚道:“当时我一直昏迷不醒,醒来的时候已转移到了另一间房,由谷里的两位侍女照料。她们告诉我是慕容先生亲自做的手术,不然现在我已是死鬼一个。”

唐潜想了想,忽然点住他周身大穴,道:“既然你有证据,我们就去找慕容无风,听听是不是真的是这么一回事。”

木玄虚道:“既然你已怀疑此事,我的心愿已了,我……累了。”他伤势沉重,头一歪,昏死了过去。

唐潜将那沉得的身躯扛在肩上,道:“唐芃,找辆马车,我们这就去云梦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