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九章 并无差别

如今再次乘机穿梭于万米高空的纯白云海中,赵清懿不免又开始感伤起来。

那一次,是她转世重生后头一回乘坐飞机,也是与那满眸悲伤的女子,第一次聊天。

当时的她,有着坐飞机可观万里的感慨,还有与那女子并排而坐,似曾相识的奇妙。

数年时光,就这样翩翩飞走。只留下一丝能浸透一切的阴影,在她的脑海中盘旋,在她的心里面沉淀。

虽然那是一段充斥着悲苦和拼搏的岁月,不及现在风光悠闲,可她还是想换回去。

用这一路走来的无数荣华和名誉,换回与王婧蓉初见的那一刻。

她会想尽办法,来治好王婧蓉的病。

是的,那女子得了病,一种很奇怪的病。

赵清懿最初是从余彦明那里得到这个消息的,当时半信半疑,可希莱斯酒店里那女子的癫狂表现,以及二人私下相处间一些莫名其妙的举措,都让她觉得,余彦明所言非虚。

她不怕被坑害,不怕替父皇背上那如山一般沉重的怨恨,她只想让那女子恢复成一个正常的、健康的女人。

思及于此,赵清懿又忍不住去想李溪莛和王婧蓉私下约会,到底说了些什么。

她既对李溪莛刻意的隐瞒而感到揪心,又对王婧蓉秘而不宣的背景感动无奈。

正胡思乱想间,飞机猛地颠簸了一下。

空姐开始用中英文播报飞行中遇到的问题:

“各位乘客,飞机正在穿过一段不稳定的气流,会有些颠簸,请系好安全带,收起小桌板,不要随意走动。”

这种情况在坐飞机时很常见,赵清懿不以为意,只是没隔多久,颠簸的程度非但没有减轻,还变得愈发强烈。而且,持续的时间极其之长。

或许是被一种突如其来的紧张感笼罩着,机舱内的乘客,竟感觉燥热难当,额上脖颈手心甚至屁股底下都渗出了汗珠,有一些身子虚的,衣服已经被浸透了,黏糊糊的贴在身上,在配以那一阵阵令人恐慌的噪音,心里面十分不舒服。

斜对面有一位身穿花格子衬衫的乘客,揶揄道:“咱们飞处气流后,又飞进‘气浪’里了呗。”

另一位身材发福,头发半秃的中年男人笑道:“坐飞机这情况很常见,稍安勿躁啊。“

花格子衬衫翻了个白眼,“是嘛?没你坐的次数多,还真不懂呢!”

发福男听出了他的言语中的讥讽,眉头一皱,阴阳怪气:“嗐,要不是我的私人飞机去接老丈人回国了,我还真没必要挤这客运航班呢。”

花格子衬衫从头到脚地看了他一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正要反击,却见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穿着黑色职业套装的漂亮女人,脸色苍白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惊声道:“是不是出事了!?”

她这么一动,恐慌感顿时袭上所有人的心头。

“这位乘客请您坐好,针对不稳定气流造成的故障问题,我们正在积极应对……”空姐立刻安抚大家的情绪,只是她不出现还好,突然这么一说,就好似在沸腾里的油锅里甩入一滴水,锅里的滚油“劈里啪啦”地炸出来。

未等她说完,先前站起来的那个女人,开始尖声嘶喊:“故障!?什么故障!我还要去见很重要的客户呢!不许返航!”

她这么一弄,带动了乘客们的悲观情绪,一时间惊呼声起起伏伏,熟睡的孩子受到了惊吓,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商务舱和经济舱之间本来就仅隔着一层帘子,吵闹声很快传到后方,人数更多的经济舱乘客在得知飞机出现故障之后,便把想象力发挥得无穷大。

似乎飞机随时都可能坠毁那般,悲观的情绪像难以控制的病毒,在哭号声中传递向每一个人的心里。

空姐只得解开安全带,走向每一位乘客的身边,柔声安抚着他们的情绪。

此时,飞机已不仅仅是剧烈颠簸,还传来十分粗糙刺耳的噪音。

那声音像是钢锯摩擦铁管,听得人直起鸡皮疙瘩。

“妈的,可真倒霉。”受到悲观情绪感染的秃顶男,满脸烦躁地整理着自己的衣领、袖口、皮带,哪怕他极力克制,还是能看出他的手指,正自一下下地颤抖着。

他还是有点自制力的人,知道靠一些小动作转移注意力,可是效果几近于无。

“你不是经常坐飞机嘛,经常坐商务舱吗?这点小气流还不是见怪不怪了?”花格子衬衫被他鄙夷了一番,此时不还击,更待何时。

秃顶男显然是成功人士,处于上流社会的圈子,哪里容忍得那个痞子样的家伙冷嘲热讽?

这两人也算奇葩,在哭闹不休的机舱内,竟然赤着脸梗着脖子争执起来。

其言辞之激烈,谩骂声之肮脏,简直不堪入耳。

可在周围吵嚷环境的衬托下,倒不显得如何突出,只是有人留心,才会注意到在如此悲绝的环境之下,两个坐在商务舱里的傻吊竟然还有心情吵架。

当然,除了这对奇葩,还有一对男女也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他们正是李溪莛和赵清懿。

同在一个机舱中坐着,别人又吵又闹,又哭又叫,可他们却神色淡定,不言不动,仿佛置身于喧嚣火热的战场,依然静如止水。

只是,在他们相互凝望的眸光里,还是能够彼此捕捉到,对方眼底深处潜藏着的那几丝担忧。

他们也是人,他们也会怕,不过,他们会将自己的真实情绪,隐藏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绝不轻易表露出来。

良久,只听李溪莛附耳道:“别怕。”

赵清懿没有动。

她在等着,等着他说出下一句,“有我在”。正如当年那样。

每次危急时刻,他都会及时出现,救她于水火之中。一句别怕,一句有我在。

可是这一次,“别怕”二字后,却没有下文了。

赵清懿略感诧异,微微扭头,淡淡的眸光陷进对方那茶褐色的眸光里,想要捕捉潜藏在他内心中的思绪。

她找到了。

他正自惭愧。

至于惭愧什么,无需明说。

赵清懿心中一叹,呵……其实呀,说与不说,已没什么分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