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媛的委托是让方媛回来,现在方媛的情况并不是灵魂走失,而是意识沉睡,那么这个“回来”指的自然是方媛的舒醒。

而方媛的经历特殊,将小媛留在这里,对方媛的康复进度没有好处。

暮鸦决定将这只蝴蝶带走。

“喵。”

于是暮鸦冲着帘幕轻轻叫唤:你的委托在我的能力之外,方媛需要的是时间,她一定能自己找到回来的路。在等待她醒来的这段时间里,要不要住到我的店里来?

蝴蝶应该是在犹豫,帘子后面光影微晃。

同时,窗外响起激烈的风声,“嘎啦嘎啦——”的响动强到仿佛有人在用手压着玻璃窗户疯狂的推动。

熬嗷走到窗户边上往下看了一眼,下方的树木枝叶都没有摇晃,证明外面并没有大风。

“看来它们不想让你走。”熬嗷露出玩味的笑意。

不是对着暮鸦时那种打趣或者欠揍的笑,而是在嘴角扯起诡异冰凉的幅度,看上去像是狼在发出攻击前的信号,更接近一个龇牙的动作。

“多亏了你的能力它们才能在这里为非作歹还安然无恙,当然不愿意你被我们带走。”

小媛还听不懂这个。

她发出空洞到仿佛幻听的声音:“这里开始变得危险了,”哪怕是新生儿,它们也天生能感应到危机,“我不能把方媛单独留在这。”

暮鸦:“喵。”

来这里聚集的东西还在筑巢期,在巢穴完全筑好前,它们不会主动伤害任何性命。

“可如果有个万一呢?”小媛还不太能理解它们这种存在,在以更接近人类的方式思考,“万一哪个东西看上了方媛呢?没有我的保护,她会陷入危险的。”

其实不止是方媛,那两名护士也在小媛的庇护之下。

可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如果没有小媛的影响,那两人也许早就辞职离开,自然也就没了生命危险。

暮鸦一点都不委婉的“喵”:实际上你对她的威胁比较大。

在小媛迷茫的情绪覆盖下,熬嗷进一步解释:“按照暮鸦的判断,你的能力是导致方媛沉睡的罪魁祸首,那么只要你在她的附近,这些负面影响就会无时无刻一点一滴的逐步加重,她的病情也会越来越严重。”

熬嗷说的就是暮鸦的想法。

在方媛康复之前,并不推荐小媛回到她的身边。至于方媛醒来之后是否能接受小媛的存在,那就不是暮鸦这只小猫会去操心的问题了。

蝴蝶轻缓扇动的翅膀瞬间绷直立起,显然是被熬嗷的话给刺激到了。

“我永远不会伤害她。”

蝴蝶强调。

一直盯着窗户处的熬嗷听到这话,露出似笑非笑,他问暮鸦:“不觉得这话听起来很耳熟么?”

暮鸦略略点头。

很多生灵都这么说过,但做到的很少很少。

饥饿、空洞、突然的执念,太多东西能够影响它们这种存在,让它们失去自控的能力,忘记最初还算美好的那一丝丝念想,沦落为只受本能控制的可怕存在。

“我不一样。”蝴蝶感觉到了小猫的应付,再次强调。

猫低头去舔爪子,并不打算多聊。

熬嗷则直接转移话题:“你是方媛创造的?”

蝴蝶沉默片刻,在越发剧烈的拍打声为背景伴奏下,它低语:“我不知道,可若是说这世界上有什么‘快乐’是属于我的,那就是方媛。”

“我所拥有的所有记忆都是她的,为什么我不是方媛?”蝴蝶轻声嘀咕着,“如果我是方媛的话,只要我快乐起来,她也会一直快乐下去吧?”

它说的特别认真。

哪怕声音空洞,自带着一种不真切的感觉,可那种认真的情绪依然明明白白的传递给了现场的其他生灵。

窗外的拍打声已经到了刺耳的地步。

熬嗷与暮鸦则陷入沉默。

片刻后,熬嗷跟暮鸦小声嘀咕:“你这活难度还真是不低。”

刚才还说自己不会伤害方媛,现在的想法却是吞噬和替代,最麻烦的在于小媛说的很认真,并且语气里依然带着对方媛深刻的感情。

它是真的相信自己口中的说法对方媛是有某种好处的。

可见这只蝴蝶对于“伤害”的认知和判断方式跟人类差距巨大。认知偏差已经严重到这个地步,现在才想要开始纠正,未免也太有难度了。

熬嗷深表同情。

暮鸦:……

说真的,这是猫能干得来的事?

猫猫觉得猫猫不可以。

看它瞬间瘪掉,熬嗷乐着拿起旁边桌子上放的一瓶矿泉水,还没开过封,他拧开盖子将里面的水倒干净,又甩了甩,才冲着蝴蝶示意。

“进来,如果你想跟你的方媛在一起,就跟我们走,在猫咖啡店,你会找到你要的东西。”

毕竟是命运让蝴蝶落在了那里。

见小媛还在犹豫,暮鸦低声喵着:你的想法很危险,趁现在还没有因为一时冲动而做错事情,跟我们走吧。在你留在猫咖啡内的时间里,我的存在会庇护方媛。

它的气息留在这里,足以威慑筑巢期的小怪物们。

其实,在方媛成为植物人之后,小媛也能隐约意识到自己的某些念头对于方媛来说并不好,她一直在试图努力的自控,却越来越冲动……

冥冥中小媛的视线落在方媛脸上,又滑向外面,最终她看向瓶子里残留的水珠,化作了斑驳光影。

熬嗷轻轻晃动瓶子并凑近认真地嗅了嗅,确定自己没闻到任何属于蝴蝶的气息。

就像那时候在猫咖啡店里,他第一次见到“方媛”,也没有闻出来面前的并非人类,而是它们这种存在。

瓶内光感微微变化,仿佛是真的有水波在瓶子里微微晃动,凑近了认真去看,就能发现所有的水珠都被无形的力量压在了塑料瓶壁上,若隐若现的蝴蝶就藏在水光中央,躲在完美的保护色后面。

看来是进去了。

于是熬嗷把瓶子往口袋里一揣,另一手往猫的腰窝一勾,将猫送上自己的肩头。

月下云层阴影中,额外冰冷阴沉的白色围墙,成为了给他们送别的背景,暮鸦回头还看了一眼,楼上零星灯火开开关关,像是盯着他们在眨眼睛,又像是某种难以解读的呼唤。

小媛低语:“它们在叫我呢。”

“但你不会回去。”熬嗷很肯定的说。

然后他就这么载着他们往回,路过便利店的时候暮鸦好奇的探头看了一眼,这里拉了警戒线,显然是出了什么事故。

那些若隐若现的黑色黏着物洒得到处都是,便利店前的地面、墙体、窗户都已经沦陷。

人类似乎看不到这种东西,依然在做自己的事情。

暮鸦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脑袋。

“喵。”发作的好快。

“是啊,我刚来此间的时候,还不会发生这种事情。”熬嗷感叹:“近几年这些东西发作的越来越快了。”

不过这是人类的麻烦,它们很少会去多管,除非有人因此找到它们的店里来。

……

现在是凌晨两点多一点点。

狼叼着瓶子钻进门洞,进入猫咖啡,暮鸦跟在后面。

迎接他们的,是一片狼藉。

暮鸦:……

怎么回事?

盘子怎么跑到前面来了?不是都收到厨房里去了吗?为什么猫粮洒在地上?虽然不缺钱但这个很贵的浪费粮食是不好的行为不知道吗?

黑猫炸起毛,一步一步往猫群中走去。

狼恢复人形躲在后面看戏,顺手将塑料瓶放在一旁的猫爬架上,并用脚挡在了猫门前头。

正要偷跑的大橘:……

熬嗷低头看向这只圆滚滚敦实实的橘猫,竖起一根手指,以大约45度角左右摆动两下,以表:想溜?想都别想。

大橘:……

就说犬科最欠揍。

大橘猫打喷嚏似的狠狠吭了一声,扭头就跑,迅速赶往下一个躲藏地点,而与此同时,暮鸦在自己的窝里面找到被吓到了的橘茶,叼出来舔毛。

“喵?”发生了什么?

倒毛的橘茶在暮鸦的安抚下渐渐融化,主动翻倒露出肚皮,享受着来自店长的理毛,同时咪呜着将刚才发生的种种不幸一一道来。

前半段橘茶记得很清楚,特别是啡啡拆家,和大橘与啡啡一边打架一边拆家。

可到了后半段,因为发生的事情太多,在后面猫窝里上柜子的、去前面店铺中上蹿下跳扒吊顶灯的、踹翻的水盆、拱落到地板上滚来滚去的罐头……

事情太多声音太大,橘茶被吓得躲了起来,也就不清楚这些破坏的罪魁祸首到底是谁。

“喵……”橘茶有些自责,小声咪呜。

暮鸦低头给它舔了舔毛,作为安慰。

它不记得,问题不大,暮鸦有自己的办法。先是叼着橘茶去了高处,放在安吉拉身边,委托这位店里面少有的稳重猫来照看小猫,然后自己开始在店内逐步搜索。

玄猫在自己的领地开始了第一轮巡逻,记录每个破损和被移动的痕迹。

它嗅着那些地方将它们上头属于各种猫的气味都逐一记录下来,这样就能很容易的和店内的猫咪们挨个对上号,问题是有些抓痕和破损,或者因为被多只猫袭击过,又或者是因为摔碎的地点在地面,而发生事故的位置却在上方的高处,因此会得到杂乱的信息或者毫无有用信息。

暮鸦并不因此着急,这次它去嗅那些猫咪,一只一只确认它们身上的气息。

这肯定不是在嗅猫身上本身代表自己的那个气味,而是在寻找盘子、沙发、猫粮等等被损毁物品的信息。

大橘:……

“喵?”你还在每个东西上面都涂了香水的嘛?

暮鸦:“喵。”没有,只是买的时候有注意它们的材料和生产方式,所以每一种的味道都不太一样。

而猫粮就更容易分辨了,家里的吃货就那么两、三只,罪魁祸首很容易找到。

大橘:……

它看了看依然在负责看门的狼,露出蛋疼的表情。

太过分了啊。“喵!”猫猫们打架,有你这只犬科的什么事情?!

熬嗷笑着看了大橘一眼,一脸的“我就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怎么的?”的表情看了回去,气得大橘差点打嗝。

心虚的大橘呼呼了两声,到底没敢动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