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于乐在大庭广众下把紫云观观主驳得下不了台,又拉着信众说道理,闹得玄清阁鸡飞狗跳,然后,这些不满的声音统统往他身上炸,各种明枪暗箭纷纷袭来。

大家都以为玄元门要来熙城设立分宫、抢地盘了。

“你不能安分点吗?人家江湖术士摆摊做生意又关你什么事?”左君常快气炸了,这个麻烦小师叔多管闲事到不可思议的地步,连路过都要顺便拆穿人家江湖术士的骗术。

“骗人就是不对嘛!”于乐也不服气的喊回去,虽然声音和左君常的相比明显小了许多。

见于乐毫无悔意,再想到这个小师叔动辄拿师父的信物及亲笔信函压人,左君常是罚不得也忍不下。

“你……好!”

最后,他愤而拂袖离去,不再与于乐多说。

风暴离开后,于乐低下头,神情显得有些失落。

她好像玩过头了,孔雀精真的很生气耶。

于乐心里隐约觉得闷闷的。她是想逗逗左君常,并不想真的和他翻脸啊!

那这两天休息一下好了。她难得有点良心地想。

虽然平静地过了两天,左君常一想到于乐,还是有些气。

小师叔这胡作非为的性子是谁宠出来的啊?师祖和师父怎么都纵容小师叔这般任性?左君常对此不能认同。

现在,熙城大半的人都知道,丹云子的小师叔也来到了熙城。

而且,众人还传说他们师叔侄感情深厚,因为于乐不管吃喝玩乐都是由左君常买单,于乐不管做什么,嘴里都不忘搬出他这个亲爱的师侄。

哪里感情深厚了!左君常初次听到这个传闻时,还真有种把传出这些话的人找出来教训一顿的冲动。

他可是恨不得指死这只惹祸精,偏偏惹祸精滑溜得很,每次惹祸都有理由,而且事后总是一脸纯良无辜的笑。

于乐是生来和我作对的吗?左君常已不知在心里怒吼了多少次。

这一面倒的情势让左君常觉得郁闷,虽然碍于师父的交代,他不能对于乐怎么样,可是,身为掌门的首徒,他有为师门发展筹谋的义务。

堂堂小师叔,当然要做众弟子们的楷模,只会花钱和惹事怎么可以?

没错,于乐可是玄元门的一份子啊!左君常唇角坏坏地勾起,脸上透出一丝邪气,决定让他们的小师叔好好对师门贡献一点价值。

刚好,最近他正和威武将军的次子交涉醮会的事,过程不是很顺利。

威武将军的次子刘舒是个彻头彻尾的败家子,此次仗着他的将军老爹,讨到办理年底祈福醮会的差事,不断找玄元门麻烦,更迟迟不肯签下议好的书契,摆明了想捞油水。

捞油水?左君常挑起一侧的眉,心想,要从他手中捞油水,也要看对方有没有这个能耐。

这种败家子只知花天酒地,把家产败光而已,与其让他把大笔银两败光,还不如作更有效的利用,比如成为发展玄元门的资金。

左君常已想到一个一石二鸟的好主意,可以让小师叔为师门尽一份心力,又能让刘舒乖乖签下书契。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左君常之前已派人探听过,刘舒贪恋美色,每次见了美人就晕头转向,任人宰割,在花街柳巷一掷千金是出了名的。

左君常坏心眼的一笑。说到美人啊,他的小师叔绝对称得上是个美人,头回见面时见到的那抹笑容,他还记忆犹深。

惹祸精不是爱吃、爱玩吗?这就让你吃个够、玩个够。

只要于乐对刘舒笑上一笑,他就有把握能让刘舒乖乖签下书契,留下白纸黑字之后,他玄元门就不用再被这个败家子箍制了。

心里打定了主意,左君常便带着颇为愉悦的心情前去邀请于乐出席晚宴。

看到他脸上毫无愠色,几乎是一脸和悦的前来,手上也没有拿着像是帐条之类的东西,于乐有点吃惊,但也浮出了些难言的开心。

她还以为孔雀精要气上好多天才会再理她,没想到两天气就消了?

不过,这两天她真的很安分,没有惹是生非,就怕孔雀精被她气死了,那以后她要和谁玩啊?

说起来她对孔雀精很不错呢,多体贴啊。于乐露出灿烂的笑容。

看到惹祸精又笑得没心没肺,左君常心里冷哼了两声。

只要想到这段时日他被一个十七岁的少年这样整弄,要不是念在师父要他让着小师叔,他早把于乐抓起来打屁股了,管你是不是小师叔!

左君常俊逸的眉挑了挑,脸上露出平和的笑来,态度十分和善。“师侄是特别来邀请小师叔参加今晚的筵席。”

“今晚的筵席?”听到他要请客,于乐更觉得惊异。

她来到熙城至今,左君常可从没对她这么好过。

突然这么好礼,该不会是有什么阴谋吧?于乐看着他,目光透出怀疑。

左君常既然打定主意要让小师叔为师门贡献,怎么可能露出破绽来?他顺手拂了拂齐整的雪白衣袍,笑了声,显得闲适自得。

“是师侄仔细想过,紫云观和玄清阁的事都不该怪小师叔,连那江湖术士的事也一样,小师叔只是仗义执言。紫云观观主说不过小师叔是他所学不精,小师叔辩才无碍,玄清阁要信众多添香油钱才能多消灾厄的说法,也有令人质疑的地方,小师叔只是为信众们讨个公道,至于江湖术士骗人诈财,就更不对了。”

左君常是真心认同于乐所做的都不是坏事,只是多管闲事到令人发指的地步而已!

听了左君常的话,于乐唇角微勾,右颊露出浅浅的笑窝。

没想到孔雀精也满明理的嘛!对她来说,左君常的认同颇为受用。

这下她心情好了许多,对他的戒心也放下大半。

见惹祸精露出笑意,一双墨瞳亮灿灿的,显得十分天真无邪,左君常心一动,忍不住脱口而出,“但师侄不觉得小师叔做的有任何意义。”

听到他这么说,于乐一呆,可是看他满脸正经,她压下微微受伤的心情,不解地问:“为什么没有意义?”

左君常心里叹了声,他本来并不想和于乐说实话的,罢了,说就说吧。

“君常认为,世间有这么多的不公不义,一件件都要管,谁管得来?何况很多人还是自己心甘情愿被骗的。”

“怎么可能是人自己心甘情愿被骗?”于乐不能同意他的话。

“小师叔,若说你阅世还太浅,你一定不服吧。”左君常望了于乐一眼。

于乐当然不赞同,她回望着他的目光里透出不服气。

“但君常可以和小师叔说,仔细探究后,大部分被骗者的背后,必定有个『贪』字。不管是贪财富、贪姻缘、贪福寿,贪念不灭,就可能一再被骗,难道小师叔可以跟在那些人背后提点他们一辈子吗?”左君常的语气带着些嘲讽。

于乐一脸讶然,想反驳,却又不知从何反驳起。

“希望得到财富、有好姻缘、福寿连绵,是不应该的吗?”她觉得这样很正常啊。

“这些当然都是世人普遍的愿望,但人若起了贪念,求神问卜却是希望可以不劳而获、希望可以独占所有好处、希望可以掠夺别人拥有的,这就不太好了吧。”左君常脸上勾起笑来。

他没打算一下子让于乐看太多世间的黑暗,他只是想提点于乐,别被利用了。

他这个小师叔像张白纸,若遇上有心谋算的人,只怕要吃苦头。

想到这儿,左君常也不得不承认,他是有些纵容于乐,不然就算是师父的命令,他若坚持不从,又能奈他何?

说到底,他是欣赏于乐那种真率的性情和无伪的心。

虽然于乐爱玩、爱闹,老是惹麻烦,但心地良善,可是生在世间不能一直太过单纯,十七岁也不小了,左君常当然也希望于乐能逐渐有所成长。

于乐从没想过左君常现在和她说的这些,一脸楞然。

虽然阿爹和阿娘都会教她做人的道理,可是她从没想过,有人会为了私欲,抱着不惜伤害别人的心思。

“这样说,有些人是自己心里先有了坏念头,再被那些歹徒唬弄,才导致受骗吗?”于乐长睫眨了眨,呐呐地说,心情有点复杂。

“小师叔自己很清楚,不是吗?”见于乐一脸惊楞,左君常心突然有点软,不过,该教的还是要教,小师叔迟早要学着长大。

他想,话说到这儿就够了,以于乐的聪慧应该能自己想通。接着,他将话题转回今晚的事上。

“君常今晚在丰采楼设宴,请小师叔务必驾临,就当是君常对小师叔的赔礼吧。”

抬眸见到左君常脸上那抹近乎温柔的笑容,于乐恍惚了下,然后飞快地低头,觉得自己耳朵发烫,心也不明的乱跳着。

她之前一直认为,左君常有什么了不起?虽然好像有两把刷子,但没真的比试过,谁强谁弱还不知道呢,所以心里总是对他很不服气。

可是现在,她竟然觉得,他好像真的满厉害的,光是他刚刚和她说的那些话,就挺有道理的。

于乐第一次觉得,左君常并不像她以为的那样轻浮虚华,好像真的满有智慧的。

她发觉自己的心好像乱成一团,脸颊也越来越热烫。

“我会去的。”她低着头胡乱应道。

她只希望左君常快点离开,若让他发现她的异状,那就太丢脸了。

早已习惯于乐的古灵精怪,因此左君常并未多注意,见目的达成,便告辞离去。

左君常离开后许久,于乐脸上的红晕才散去。

她以前总觉得左君常不知嚣张些什么,才总爱找他麻烦的,可是现在,感觉好像有点变了。

今晚的筵席吗?于乐认真地想着,那今晚试着和孔雀精好好相处吧,说不定会满开心的?

她心里不禁涌上莫名的期待与兴奋。

于乐从午后就一直烦恼着今晚要穿什么衣裳,最后总算决定了让她满意的装束。

入夜后,于乐在门下弟子的带领下来到酒楼赴宴。

她特别选了一身雅致的装扮,头戴乌纱唐巾,身着翠蓝绸纱的典丽长袍,绫袜朱履,手持一把描金乌檀扇,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

在酒楼璀灿灯火的照耀下,更衬得于乐面如冠玉,唇若涂脂,益发艳色逼人。

雅阁的门被推开的瞬间,左君常转头看去后,竟没法移开目光。

感觉心口猛烈地撞了两下,他微蹙起眉,心想,今晚的小师叔未免也太惹眼了吧?

他从没注意到,小师叔是这么艳丽的人。

虽然初次见面时他就觉得于乐美貌若女子,气质也偏阴柔,可是后来见识过于乐惹是生非的功力后,他对于乐的面貌已不再多注意,眼里看到的只是一只惹祸精。

可是今晚,在璀灿的灯火下,左君常也不禁为于乐的美貌感到惊艳。

难怪每次惹祸,有些受害者还会主动为于乐开脱,真是个小祸水。

左君常正要上前招呼于乐,斜眼便瞄到刘舒已迅速从椅子上弹起,朝这儿窜来。

刘舒搓着手,色迷迷的挤到他身前,逼近于乐,一双贼眼毫不掩饰下流的心思,上下打量着于乐,嘴中还胡言乱语着“小美人”之类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