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暮殿。

沈潮生住所的另一面,有一方池塘,在月光下无比空明。

池塘之上,有一座凉亭。

姜矣看着落座于亭中的陆明溪,还是走了过去。

陆明溪将沈潮生的归生剑放在了石桌上,望着姜矣轻轻笑了。

“至少你还是愿意见我的。”

“她的情绪越来越不稳定了。”姜矣没有回望她,反倒是看向了莲池,粉白的莲花被晚风吹的摇晃。

近日来,姜矣都住在纵明阁。

分明一开始,沈潮生还愿意与她同居一室,处理那些黑白分明的文书,即便默不作声。

直到某一天,姜矣忽然找不到沈潮生了。

她的气息忽然消失在了朝暮殿。

姜矣甚至连枕一都抓来了,最后它支支吾吾的说了一个隐蔽的地点,靠着一丝魔气外泄,姜矣才找到了沈潮生。

沈潮生正站在一颗桃花树下,她面前冒着浓密的黑烟,姜矣凑近一看,才发现那是宗族的文折。

已经被烧的看不清字了。

沈潮生起初并没有发觉姜矣来,后来她神色微动,目光落在姜矣脸上,忽然猛地抓起了她的手。

沈潮生用了力劲,却限不住姜矣,不过她并没有选择挣开,而是与她的眼睛对上。

可沈潮生下一秒却移开目光,她微微凑近了姜矣,用一种缱绻又极其病态的语气问姜矣:“阿矣,与我一生不好吗。”

“……如何才算相伴一生。”

姜矣看着眼前的人,却不禁回响起刚出关后,灵识那道声音与她的对话。

“姜矣,你如果有不甘,是成不了神的。”

“我心中有剑意尚存,怎会有不甘。”

“那你能接受吗。”

“接受什么。”

“没有沈潮生的未来。”

她微微往后退,这一举动却惹怒了沈潮生,姜矣甚至觉得沈潮生心中的浮躁达到了极限,已经通过魔气幻化成形,缠绕在两人周围了。

沈潮生觉得姜矣根本没有明白自己说的是什么,所以她话音一转,开口道。

“姜矣。”

“我爱你。”

沈潮生这话说的十分突然,任谁听了都会是一副惊讶的样子,偏偏姜矣依然处变不惊,还能冷静的作出回应。

“嗯。”

可沈潮生对这般反应并不满意,她甚至想要发笑,怀疑姜矣是不是根本不理解这三个字合在一起的意思。

所以下一秒,她说。

“我说的爱,是这样的爱。”

沈潮生借着徒然增生的魔怨,忽然拽过姜矣吻了上去,说是吻,倒不如是与姜矣的唇相贴,眼睛不措的看着姜矣,等待她剧烈的反应,或是将自己推开。

可沈潮生并没有如愿看到姜矣眼中的惊异。

反而,沈潮生拽着她的手不知怎么就被她拢在了自己的指间,姜矣借力站稳,随后抬起另一只手按在了沈潮生的颈后,略一使劲,沈潮生下意识张开了嘴。

最后,沈潮生闭上眼前,想的却是。

又是桃花树。

……

姜矣浅淡的神情如湖面一样平静,吻到最后才有了一丝混乱,可沈潮生却久久不能平静,她的心中如同乱麻,现在完全没有思绪整理。

这时,姜矣却开口了。

“我知道,沈潮生。”

姜矣感觉自己说出的话还有沈潮生身上的安眠香的气息,口齿碰撞带着一些模糊的语气,却又不那么缠绵。

……

“那如果我要你留在纵明阁呢。”

“好。”

沈潮生最后不知道是用哪种姿势离开姜矣的视线的。

沈潮生刚走,姜矣的那抹灵识又开口发问了。

“你到底是为了平复她受含天怨的影响,还是真为她放弃了成神的道路。”

“不过百年。”姜矣道。

——凉亭中。

陆明溪笑言:“不稳定又如何,姐姐,如今正邪两道,不都在你的手中吗。”

姜矣没有应声,她不知道陆明溪这番言语是从哪里得来的。

陆明溪不敢离姜矣太近,所以只是将身子往前倾了倾,她的语气中夹着忧愁:“姐姐,自从你闭关后,我的剑道就没有多少长进了。”

“你在云清求学,若没有长进,又怎会成为明盟堂堂主。”姜矣一语道破,接着毫不留情地说:“一个月前在琼玉峰,你的招数驳乱,理应被反噬,你却没有心魔预兆。”

姜矣看向她眼中一丝动摇,继续道:“所以,谁在教你。”

“她的师傅不在,自然有良人相助。”

白云舒出现在陆明溪身后,陆明溪回头望了望她,又回过头担心的看向姜矣。

姜矣即便没料到是她,也并无太大反应,只是对陆明溪说:“你不该选她。”

白云舒对姜矣说这话并不意外,她还没张口说什么,陆明溪却异常激动地站了起来。

“可我别无选择了!”

“她不救我,我就要死了!”

陆明溪像是愤怒,又像是悲伤地笑道:“你将我放在云清门,可曾想过有朝一日我会被沈潮生追杀?”

姜矣没有回答她,反倒是看向白云舒,用一种几乎肯定的语气说。

“你对她用含天怨了。”

白云舒无辜的耸肩:“妾可没有,倒是你们应该反醒,太不关心小朋友的状况了。”

“不过。”

“我倒是教她用含天怨了。”

她话音刚落,姜矣的怀息剑便破空而出,想要立刻斩杀掉她!

白云舒站在原地,面上依旧是一副柔雅的神情,怀息剑毫不留情地朝她斩去,可下一秒却被陆明溪用归生剑拦了下来!

随着怀息剑不断施压,陆明溪双手抵剑,还被向后推了一步,无奈之下,她腰间飞出挂着铃铛的金色圆环,瞬间一转攻势。

姜矣想,若早知暗中教导陆明溪的人是白云舒,她就不会将含天怨还给云清门了。

白云舒先一步看出她的想法,抚上陆明溪的肩示意她收起含天怨,然后朝姜矣发问:“你出关后,为那些门派阻拦陆明溪开启伏魔阵,随后住在朝暮殿,还没回过云清门吧。”

姜矣把怀息剑召回身前,抿唇不语。

她确实没回去,也没有打探云清门的消息,只知道陆明溪成为了少掌门。

“……你别说了。”陆明溪似乎直到她想告诉姜矣什么,忽然出声阻拦。

但白云舒没想要放过她:“你猜顾怜生现在是死是活?”

白云舒说这话,只能说明人已经死了。

姜矣倏然转向陆明溪,果然看到了她闪躲的眼神。

“陆明溪借助沈潮生之手,在姜纵月旧址处,把顾怜生一并,埋葬了。”

白云舒说这话时的语气轻描淡写,仿佛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她说完,姜矣面前的石桌忽然被震碎了。

如果说刚才姜矣不过是试探的想要取白云舒性命,那么现在,她想要一击将她毙命。

万顷威压骤然降临,陆明溪感到池上凉亭都下沉了几寸。

就在陆明溪不知道下一秒该怎么应对,姜矣尚未发作时,沈潮生来了。

“阿矣,她在惹怒你。”

沈潮生落在姜矣身旁,牵过她的手。

陆明溪看着沈潮生的动作,最后无可奈何的偏过头去,不再看他们二人。

苍生需要信仰,所以陆朝成为万民所向,陆明溪归掌明盟堂,即使沈潮生也为那些魔族开辟属于他们的地方。

但姜矣没有信仰。

所以她不会被含天怨影响。

而白云舒试图干扰姜矣的情绪,让她回到太上忘情前的感知。

只可惜,沈潮生来了。

“归生。”

沈潮生简单的二字,便令陆明溪手中的佩剑乖乖归还到了自己手中。

十分随意。

陆明溪忽然慌了,她的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厉声质问她:“怎么可能!归生与我共灵十年,早已是我的佩剑!”

沈潮生垂眸,盯着手中通透的明剑半响,给了她答复。

“归生,是我唯一的灵识剑,它有两处极妙。”

“可抵怀息八成。”

可以与姜矣的怀息剑抗衡。

“可从亲属感召。”

可以赠予他人佩剑,数十年,心甘情愿。

沈潮生恢复了一副肆意的模样,唇角勾起一抹笑,在她面前与姜矣故作亲昵,随后轻轻的说,“阿矣,也可以召使。”

陆明溪闭眼,半响明了。

多年前,在云清门被困在幻境中时,姜矣究竟是如何在没有佩剑的情景下,突破幻境,将她们都带出来的。

是当时在她陆明溪怀里的那把归生。

“沈潮生,你又没有含天怨,你激她做什么。”

白云舒反而笑着看她,看她眼中混乱,观她灵识黯淡,看她刚刚沾染杀戮的指尖。

“你刚去了魔域。”

“我杀了步谈危。”沈潮生接着她的话道。

她看着白云舒,唇角勾起一个极其恶劣的笑:“你再也救不了他了。”

白云舒听后,却并没有生气。

她永远是一副好脾气的模样,仿佛什么都不能令她动容,她的睫毛微微垂落,如同檐下鸦羽阴翳。

“也罢,死了便死了。”

“只是可惜姜矣的五成神力,才刚刚进入他体内。”

她的这话如同霹雳砸在了沈潮生耳边。

“你将神力给她了?!”

沈潮生都不知道用什么样的情绪问姜矣。

她细心呵护,百般远离的姜矣,怎

怪不得与她实力相近。

“姜矣,今日便罢了。”

“来日你剩余的五成神力,我会让你心甘情愿,如数交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