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简越快步走出咖啡馆, 先是望向左侧和后侧,随即把目光投向更远的马路对面,远远看到了疑似姜秒的背影。

路口红灯,他焦灼地站在路牙处, 目光紧锁那道身影。

异常煎熬的十几秒后, 终于变了绿灯,凌简越一改往日的沉着, 跑着过去马路, 往前追赶姜秒。

姜秒继续游**着,也没想法接下来要去哪里,只是胸口处郁结着满满的情绪, 无处可疏解, 她还不想回学校。

她想与人谈心,首先想到唐敏, 可再一算芝加哥的时间,唐敏这会儿应该正在上课,姜秒只好打消念头。

无可抗拒的孤独感将她包围。

突然间,一道宽阔的身影闪到姜秒面前,她始料未及, 没收住脚步, 结结实实地撞到那人怀里。下一刻,她的后背上多出一双手臂,她被收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姜秒的侧脸贴在对方的胸膛处,能听到对方强有力且不平稳的心跳,最重要的是, 她嗅到非常熟悉的气息。

独属于凌简越的。

姜秒的鼻尖猛然一酸。

“既然看见我了, 为什么不说?”凌简越搂紧怀里的女孩, 略微弓背,下巴抵在她头顶。

“我很想你。”他的语气温柔至极。

如果刚才姜秒没有给他发消息,或者凌简越没有追出来,他试想一下,都觉得是无法弥补的遗憾。

姜秒身心俱疲,凌简越的怀抱让她得以暂时休憩,当听到他那句“我很想你”时,姜秒吸了吸鼻子,然后推开他的怀抱。

他的“想”,就真的仅仅只是“想”,不会有行动。

姜秒一点儿都不觉得感动。

凌简越看穿她的想法,耐心解释:“你说不忙了会联系我,我一直在等。”

他们有半个月没见面,姜秒此时见到他,是有亲切感在其中的。她盯着凌简越那张精致冷峻的面孔,心里的委屈无端加重。

“我要是一直不联系你呢?”姜秒负气。

“不会。”凌简越心里有数,“我相信你,所以我会一直等。”

他至今都记得,姜秒和孟西远分手的时候说过,关系是明明白白确定的,她不能接受不清不楚的分手。所以凌简越确定,就算是分手,姜秒也会直白地提出来。

凌简越的回答过于板正,以至于姜秒想无理取闹都没法。

她觉得自己这种情绪来得好奇怪。

“算了,反正我对你也没期待过什么。”姜秒垂下眼睫,语气里带着难以察觉的失望。

“所有的感情都不可靠,爱情是,亲情也是。”她自言自语地念叨。

唯一能信得过的,只有自己。

凌简越刚才沉浸在意外见到姜秒的喜悦中,此时才注意到,姜秒满脸的颓然失落,眸光无神地落在地上,鼻尖发红,全无平日里的活灵活气。

凌简越的心脏一阵闷痛,他还是更喜欢姜秒闹腾的样子。

“姜秒,发生什么事了?”

“我爸妈的事。”姜秒憋在心里难受,凌简越或许是可以倾诉的对象。

行人道与自行车道间立着护栏,姜秒将手搭在护栏上,眼前的街景动态变换,霓虹闪烁,她的眼神却无聚焦点。

凌简越保持了与姜秒一致的动作,侧头目光灼灼地望她,耐心等她继续往下说。

关于姜秒父母的事,在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凌简越就听她提起过。那时他就明白,姜秒对爱情的悲观态度,来自于她的家庭。

“我爸已经变心了,却不肯痛痛快快地表个态,就是他这种模棱两可的态度,把我妈折磨得痛不欲生,让她在离婚与不离婚之间反复徘徊。”姜秒讲起这些时,愤慨不已。

“就算他们以前很相爱过,但现在爱情已经不在了,为什么不能痛快地分开呢?”姜秒就是想不明白。

凌简越不清楚她父母的具体情况,不好妄下定论。姜秒也并不需要得到回答,她只是需要宣泄。

“刚才我和我爸大吵了一架,我以前从来不敢这样。”姜秒抿了抿唇,“我爸不爱我妈了,而且也不再关心我。”

“别人的感情,是最不可靠的。”姜秒心灰意冷,“人只能相信自己。”

这也是不让自己受伤的最好办法。

姜秒昂着头,唇线平直,眼眸中投映着路边的光,细腻柔和的肌肤与坚毅倔强的神色形成截然对比。

她说话的时候,凌简越目不转睛凝视姜秒,欣慰于她愿意对他诉心里话,也难过于她对别人感情的极具不信任。

凌简越想告诉她,他会是可靠的人,却知这话说出来轻率悬浮。

因为他心知肚明,他的可靠,仅建立在他们是恋人关系的前提上。

姜秒不再说话,沉默萦绕在两人间。市区的夜晚却不寂静,汽车鸣笛声,偶尔轰轰驰过的摩托,公交车上的语音播报……

只是一切喧闹,都与他们无关。

晚风拂乱姜秒的发,她懒得理会,任发丝贴在脸上,还有一缕卡在唇瓣间。

凌简越忍不住伸手,帮她把发丝捋到耳后,指尖不经意触碰到姜秒的脸颊,他身子僵了一瞬。

随着他这个动作,姜秒再次开口:“凌简越,你父母的感情是什么样子的?”

她突然想知道,像凌简越这种理智通透、沉稳却仗义、行事坦**的人,他的父母是什么样子?

他的人生,似乎没有一丝丝的不幸成分。

“真想知道?”凌简越的薄唇弯起好看的弧度,语调懒散,“这周末我直接带你去见他们,怎么样?”

姜秒知道他不是开玩笑,能把见家长这么隆重的事讲得随意却不随便的人,大概只有凌简越了。

他对他们之间的恋爱关系,够潇洒,也够真诚。

“算了,我就是随便问问。”姜秒扯着笑婉拒。

她潜意识里认为,只有真正彼此相爱或者走到谈婚论嫁地步的情侣,才会去见家长。

“姜秒,你就那么确定,咱俩走不到最后?”凌简越猜到她的心思,玩味地问道。

他用玩世不恭的姿态说着略带深情的话语,姜秒本想反驳一句“废话,难道你能确定”,最终她没说。她怕凌简越给出笃定的回答,她会不知道怎么往下接话。

目前为止,姜秒真的没想过她能和凌简越走到最后。

凌简越不为难她,略过这个话题,姿态站正,口吻认真些许:“姜秒,咱俩交往快三个月了,虽然你一直不问,但我觉得有必要让你了解我的家庭情况。”

姜秒迟钝地把目光转向他。

“夜色不错。”凌简越状似无意地冒出一句,与姜秒在一起的夜晚,他总觉得是特别的,“边走边聊?”

他向姜秒摊开手掌,幽深的眸色中隐藏期待,他唇角扬起淡笑,锋利的五官都显出柔和。

姜秒与凌简越对视了几秒,心口一阵紧张,竟然想逃开他的视线。

他这般大方,姜秒也不想显得小家子气,她下巴一扬,把手放在凌简越的掌心上,并故作潇洒的语气:“你的建议不错。”

随着凌简越收紧手上的力道,姜秒的心脏慌了慌,再然后沉稳落定。

她开始觉得,今天意外碰到凌简越不是件坏事,和他随便聊几句,总好过她独自黯然神伤。

而且,姜秒对凌简越的家庭背景挺感兴趣的。

“我们家在沿海地区有两个港口,我父母只有偶尔才回来西南市。”凌简越先从家里做什么生意开始讲。

国内百分之九十八的沿海港口都是国有企业,私人港口属于万里挑一的垄断型企业,经营范围主做进出口贸易,产业链可延续全国各地甚至各个国家,大支流上再细分更多密麻的小分支,这不仅仅是生意的庞大,更是人际网的散布。做这行生意,可以说黑.白两道的关系都有。

提起港口生意,多数人只有个笼统的概念,孰不知,这是闷声发大财的行当。凌简越从小到大,见识过数不清想和他们家攀关系的人,长年累月下来,练就了他看人的本事。

生意做得大,内里自然盘根错节,好的坏的都有。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凌家处事低调,在凌简越成长的过程中,并不会对外声张家世有多显赫,除了凌简越身边亲近的朋友,旁人只知道他们家是“隐形富豪”。

姜淮在做贸易生意,姜秒自然了解一些其中相关,她知道一个港口可以带了多么巨大的利润,也对凌简越家的“有钱”,有了更加清晰地认知。财富也是分等级的,姜秒初步估计,她父母一整年的收益,连凌简越家一个月收益的零头都不到。

“凌简越,我们家讲究门当户对,太穷的不行,太富的我也不敢高攀。”姜秒又多了一条与凌简越不适合在一起的理由。

凌简越笑:“放心,我不会像我父母那样富有。”

姜秒瞪眼看他,实在无法参透他这句话的含义。

“我不会接手家里的生意。”凌简越一早就想得很清楚。

树大招风,多少人眼红过凌家,凌家是走过一场场腥风血雨才能守住这两个港口。凌简越从小耳濡目染那些复杂龌.龊的争斗,他厌烦至极,绝不想沾染。

“我有个亲哥,他在接管我父母的生意。”凌简越表态,“而我这一生,只想过得潇洒自在,不为功名利禄所累,不被束缚牵绊。”

这话从他口中讲出来,轻松惬意,姜秒难以想象,一个家世雄厚的富二代,可以年纪轻轻就彻底摆脱家里的管束,过上玩世不恭又混杂个人理想主.义的生活。

凌简越当真拥有近乎完美的人生。

他自己也清楚这点,所以他通透,理智,骄傲,他守住原则,掌控好每段关系,就是为了不让自己完美的人生出现偏差。

姜秒现在明白,凌简越人生前三排序的原因了。

朋友是他理想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并且朋友不讲究唯一性,也不会束缚他,所以凌简越心中,朋友最重。

其次是自己,他养尊处优,阅人无数,凡事看得通透明白,他知道自己要过什么样的生活,而爱情具有唯一性和不确定性,凌简越必须把爱情排在末尾,才能保证友情和自己人生的质量。

他活得随性恣意,却也明明白白。

能被这样的人喜欢,本身就是小概率事件,想成为他人生中的No.1,几乎没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