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出所所长张前伟这时一使眼色,两位干警猛地扑上来,只几秒钟就把李猛的一只手铐在了拖拉机的铁扶手上,疼得他哇哇直叫!就在大家愣神的当儿,留下来增援的镇政府干部和几名干警马上在路面上一字排开,不准这十多名群众前去追赶抬棺材的队伍。

李太赫仍然留在群众的包围圈子中。向阳和几名村干部在他周围劝阻着蠢蠢欲动的群众。

刘道红气急败坏地把道冠道袍全扔了,疯了一样地大喊大叫起来:“反了反了!在自己家门口被人当猴子耍了!没出息的石坷坷人啊,何得了啊,冤魂进村了啊!大难当头了啊!”

张前伟走上去喝止道:“你再胡说八道,看我把你关起来!”

刘道红好象中了邪,红了双眼,朝张前伟扑上来。张前伟抽身一退,刘道红扑了个空,一头扑倒在地。刘道红倒在地上叫嚷起来:“派出所的打人了!派出所的打人了!”

张前伟对围拢来的群众说:“大家刚才看到的,是他自己想打人摔倒的,希望大家能明白是非,不要被坏人利用!”

刘道红看到没人响应他,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你才是坏人!你祖宗八代是坏人!”边骂边冲向张前伟。

张前伟指着他怒喝道:“你再冲上来,就别怪老子对你不客气!”

刘道红指着张前伟大骂道:“你打!你打!你今天不动手你就是狗娘养的!大家上啊!看他们今天敢不敢打人!”说完顺手抢了边上一个老农的锄头,挥舞着朝这一排队伍冲来!后头立即有几位跟着冲了上来,左冲右突,想从这条唯一的路上撕开一条口子。

张前伟立即上前将刘道红拦住:“我命令你放下凶器!”

刘道红哪里听得进,冷不防一锄头朝张前伟头上挖来!张前伟头一偏,锄头挖在他小腿上,他顿时倒地,鲜血一下子便把他的白袜子染红了。刘道红仍然没有住手,他扬起锄头继续朝张前伟头上砸去!张前伟再次躲开了他的锄头,并拔出手枪来:“你要再行凶,我就开枪了!”

刘道红早就昏了头了,他不顾一切地再次朝张前伟扬起了锄头!

张前伟怒不可遏,朝刘道红扣响了扳机!

“叭”的一声枪响,刘道红象一头受伤的疯牛一样满地打滚!

“派出所开枪打死人了!”闹事者中有几个胆大的一边口里叫喊着,一边挥舞着锄头扁担朝前冲来!

派出所的几名干警一齐拔出手枪来,枪口指着往前冲的几个人厉声警告:“谁再往前冲就打死谁!”

往前冲的几个人一下子吓愣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在县公安局大批干警赶来协助下才把两具棺材安葬好。枪伤事件正接受调查处理,刘道红被送进人民医院,张前伟被隔离审查。

可没到第三天,石坷坷村的向阳又打电话来找李太赫了:“葬在尖嘴岩的棺材被人盗了!”

李太赫和王朝乐马上带了镇里干部前往尖嘴岩。

两具棺材已经不见了,地上的尸骨散发着恶臭。以前这里曾经发生过这样的事,就是有些盗墓贼专门盗窃新棺材卖到外地去,一具棺材能卖一千多块钱。

李太赫叫大家坐到山坳上的通风口,沉痛地对大家说:“我们不能惊动家属,也不能惊动县里了。为了死者能入土为安,我们马上兵分两路,重新买两具棺材来!”

李太赫带头,戴上口罩手套,重新把尸骨装入棺材。然后在棺材上浇灌了两尺厚的混凝土。为了保险起见,上江口镇的干部轮流值班,在山上守了三天三夜,直到混凝土完全硬化,才放下心来。

刚把这一切做妥当,大家还来不及松口气,县里整改工作组就进驻了上江口镇。

“雷叶同志是我们县里为数不多的优秀女干部,按比例我们县里的正科级一把手要配六名这样的女同志,县里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培养了五名各方面比较优秀的女同志,想不到竟然在你们镇里就给断送了一个!现在趁着香港回归和十五大召开的大好时机,我们县里正在加快县改市的工作步伐,正在创造辉煌,可你们这里却发生了‘818’爆炸事件!如果照这样下去,县委县政府说不定今后也会被你们镇里的干部给炸了!”

县委常委、组织部部长赵为民在上江口镇整改工作会议上,情绪激动。

参加整改会议的上江口镇的班子成员们默默地听他训话。

赵为民今年三十五岁,头发梳得油光滑亮,中等身材,从他那活泛的眼神,就可看出他为官非常精明。他在前些天的会议上看出申冬书记对这李太赫没有什么好印象,李太赫敢于顶撞县委书记,肯定是站在县长丁小康一边了。所以赵为民见势行事,为了巴结上司讨申冬的欢心,在常委会上提出要对上江口镇的班子进行改组。经请示申冬同意后,特意带了县纪律检查委员会的副书记成武等人来到上江口镇政府。来这已经两天了,了解了一些情况后,决定开个整改动员会。

他严肃地扫了一眼坐在他旁边的李太赫,继续说:“干警开枪伤人,幸亏还只打伤了一名群众,要是打死人,你们这里起码有个别两个人要坐牢!虽然派出所所长已经被调离,但那么多群众跑到县里市里上访告你们的状,你们到底知不知道?!一个乡镇有权力动用警力镇压群众吗?这次一定要严肃查处!”

李太赫双眼红肿,头发乱蓬蓬的。一个星期的过度劳累使他变得无精打采。

王朝乐也是一副疲惫不堪的神情。

他们早就听说,赵为民曾经打过比自己小十岁的雷叶的主意,和老婆闹离婚已经闹过很久了。只是碍着常务副县长雷达的面子,也怕影响自己的政治前途,所以不好公开提出来。镇里的干部们在这一个星期为了处理这些事情累死累活,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想不到到头来还要被追查责任!镇里班子成员心里窝着火,又不敢当面提异议,只好气鼓鼓地听他一个人喷胡子水。

李太赫已经接连抽完了一包香烟。他心里明白,这些年来自己从区委书记任上到乡镇当了书记后,逢年过节没有给任何常委送过礼品或者什么地方特产,很多领导对自己已经很不满意,说自己狂妄自大。本来自己对县委的有些人事安排就有点看法,人家当了区委书记的早就进机关当局长或者是助调了,可人家认为自己不跑不送,又没有过硬的后台,才这样安排再到乡镇来当党委书记。虽然撤职区并乡后级别是一样的,但多少让人面子上过不去啊!所以也正和上头闹着些别扭。这次正好在县改市的紧要关头出了这个事故,看来,只有自己承担了所有责任并心甘情愿接受处分,这才不会连累其他的同志,才能保住这一班子人马。

按照惯例,要处理先得处理镇长王朝乐,因为他是法人代表。但赵为民,雷达,还有杜成功,是不会放过自己的。早在去年李太赫就看到了这一点,因为当时考核组织部副部长人选时,赵为民暗示过李太赫要打发打发一下常委的书记们,争取当年年底把上江口镇评个双文明一等奖,为进组织部打足底气。可李太赫自以为样样分数高于其他乡镇,没有料到仅仅因为少订了两份内部报刊,就被宣传部门砍掉了五厘分子,结果让清水乡得了一等奖,书记乡长全部进了城,书记南方还当了组织部副部长,李太赫只能原地不动。李太赫为这事发过一通牢骚。本来大家看好他一定能上的,可就因为这事,县里有些领导反而觉得他是鼠目寸光,太窝囊了,开始疏远他。现在雷叶在上江口镇出了事,赵为民早就恨死自己了,雷达也伤心得不得了,自己只有该打扳子该脱裤了!至少,这样能把王朝乐保住,能把这个班子其他成员保住。

李太赫知道,现在掌握着自己政治生命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县委书记申冬。想起申冬,李太赫就感到无比失落!前头在县里的那个会议上,李太赫犯了一个当今为官之大忌,那就是在会上讨论发言时支持了县长丁小康的几个观点,无形中站在了县委书记申冬的对立面。当时很多乡镇的党政一把手会前会后都在支持县长丁小康的两个观点,一个是县直税务部门的任务不再与乡镇挂钩,不再用这个指标来考核乡镇,以免出现乡镇每年到年底,为了完成任务还得向税务部门买税,税务部门反而卖税坐收渔利,每年如此恶性循环,搞得乡镇怨声载道;第二个是统计部门的数字要实事求是,不能年年增长率要比上年高出一两个百分点,因为这些体现政绩的虚假数字,到头来只有害苦双江口县的群众,本来县财政收入非常差,年年还要打肿脸充胖子,以至无法申报国家级贫困县。申冬当时在会上很大度,还欢迎大家“大鸣大放”,并说可以初步考虑这些问题,可以放常委会上去研究。大家欢欣鼓舞,觉得有希望,认为县委这次真正实事求是了。

但到了第二天散会的时候,情况突然发生了变化,所有的意见全部白提了,一切工作安排还是“外甥打灯笼——照舅(旧)”。听知道内情的人说,是税务部门的头头们按照县委主要负责人的暗示,用了一个晚上的时间,分头到常委们的家里做“思想工作”,让这个反响最大影响最坏的事“从稳定的大局出发,继续暂时稳定下来”。而统计报表也要求“要有逻辑性”“不能和上年自相矛盾”,照样要虚高。

李太赫当时就嚷起来:“开这两天会是狗吃了饭,白开了!”

申冬虽然当时没有给李太赫难堪,但总结会上还是不点名地严厉批评了李太赫等人:“极少数人要端正思想,小心站错了立场!我听下边有人议论,说什么县里有什么几大家班子,几大家领导。什么四大家五大家的?是什么人发明这么个提法的?!这简直就是奇谈怪论!东南西北中,工农商学兵,党委是领导一切的,谁也不可能与县委相提并论!有人把我们县里的班子成员划成什么务实派务虚派,务虚也是为了务实嘛,没有务虚哪来务实,连这个起码的辩证关系都不懂,你还当什么干部!现在从上至下强调稳定压倒一切,我们有些同志唯恐天下不乱,这要改那要改,为了图轻松图方便,要这样简单,还要你们干部干什么?!”

李太赫想起这些,心里直冒冷气!县委领导一切是没有错,但问题是县委不能任由他县委书记一个人说了算,总得有个集体领导,有点民主作风嘛!现在他听赵为民仍然在指桑骂槐,于是把烟头一扔,喝了口水,站了起来:“赵部长,你不要说多了,我已经做好思想准备了!青年工作是我没抓好,是我下命令要派出所去押队送葬的!只要不追究其他同志的责任,我愿意承担所有的责任!我向县委请求引咎辞职!”

说完,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来,递给赵为民:“这是我的辞职报告!”

此言一出,会议室里一片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