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伙伴(十八)

李嫣笑道:“老婆子虽然不过问世事已久,可笑阎罗单挑峨嵋派这么轰动的消息总还是知道的。看你所受的伤定是为高手所致,当今峨嵋派中有此功力的唯彭冲一人,两下一联系自然就能推断出来,不过彭老猴子这几年自高身份,听说已很久不与人正面交手了,你能逼他出手很了不起啊,看来褚老弟的眼光不错啊。”

“可惜终究还是输了,圣手仙猿果然名不虚传,这回我可是大开眼界。”褚桀说到自己的失败非但没有颓废之色,反而显得颇为兴奋。

“怎么,听口气你还想与他再斗一场?”李嫣问道。

“大丈夫生于世理应专打天下的硬汉,如此高手岂可错过。”

“那你下次有把握赢他?”

“眼下似乎还不行,不过办法总是会有的。”褚桀此时的脸上写满了疲态,可丝毫掩盖不了他坏笑中的自信。

李嫣见状到也一愣,心说:“看不出这娃娃到是个好胜之人。”她出身魔教,年轻时与自己丈夫纵横江湖,快意恩仇,也是个慷慨豪迈的人物,褚桀的言行无疑大合她的脾气,心中不自觉对这孩子有了三分好感。于是说道:“难得你有这份志气,不过你受伤颇重,行动不便,峨嵋派又在到处搜捕于你,凭现在的状态,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将你生擒活拿。刚才那批人虽然被老身吓跑了,可难保之后不会再来。原本若是当真动手老身倒也不惧,只是我们夫妇昔日欠过彭老猴子一个大人情,若是他亲自前来,恐怕连老身也保不住你啊。”

“前辈放心,您能做到这一步晚辈已极是感激,等我体力稍有恢复一定立刻离开,绝不会给您老人家添麻烦。”话是如此,可褚桀刚说了没两句又立刻剧烈咳嗽起来。

李嫣见状赶忙说道:“娃娃说哪里话来,你把老身当成什么人了?老太婆若是胆小怕事之前就压根不会管这档子事,你现在所受的外伤还不要紧,麻烦的是你受伤之后又强运内力,伤及脏腑,若不好好调理随时有性命之忧,就是将来伤好了,只怕武功也难复原状。你且躺下休息,看在你是我故人弟子,老身一定想法保你便是。”

拓跋玉为人何等机灵,心想此番能否脱险看来多半要指望在这老妇人身上,所谓请将不如激将,于是便赶忙上前说道:“老人家您一片好意咱们心领了,可这里终究是峨嵋派的地盘,他们人多势众,当今天下就连少林,武当都惧他们三分,您老人家一己之力又能如何。万一因此而让您与峨嵋派结下梁子,我们俩心里如何过意得去,我看也不用您为难了,趁现在天还没亮,我们俩就此离开,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死生各安天命,绝不连累您老人家便是。”她生平颇善作伪,此时装出一幅慷慨赴死的样子,颇有些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还之感。看的人不住伤感。

且说那喜乐姑娘心地良善,见状不住动了恻隐之心,忙上去前拉住李嫣的衣袖说道:“奶奶,您看他俩好生可怜,更何况又是您故人的弟子,您不是常说江湖儿女义气为先吗?咱们总要想个方法救他们一救啊。”

李嫣被拓跋玉这一激,又听孙女求情顿时就有些心软,当即说道:“你们别吵,老身又没有说不管。这样吧,你们再在这里待下去终究也非长久之计此间附近有条小路可以出峨嵋山,平日人迹罕至,就连峨嵋派许多人也未必知道,趁如今天色尚暗,就由我孙女喜乐领你们出去,不过我们也只能帮你们到这一步,之后的事就要看你们自己的造化了。”

拓跋玉闻言心中暗喜,心说只要出了峨嵋山之后的事就好办了,当即说道:“如此已多承前辈的情,后面的事我们自会料理。”

“好,事不宜迟,你们赶紧准备,立刻就走,为防万一,喜乐你带他们俩从后门出去。”

“知道。”喜乐爽快答应,下去换了一身衣服,带好种种应用之物,拓跋玉背起褚桀,趁着夜色从小院的后门离开,李嫣一直送到了门边,方才与众人告别,褚桀二人自然是千恩万谢。此时正好是黎明之前,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候,众人未免暴露目标又未带照明之物,行走在山路之上颇为艰难。

“我说这位妹子,天色这么黑,你可千万莫将路认错了。”三人行走了多时依旧不见出口,拓跋玉不禁问道。

“这位姐姐放心,我从小在这里长大,整座峨嵋山我几乎都转遍了,这条路就是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这位喜乐姑娘到似乎显得若无其事。

“但愿如此。”不知为何从刚才开始拓跋玉对于这个喜乐姑娘言语之中就或多或少带有些许敌意。

不过另一位当事人对此似乎毫无察觉,反而接着问道:“笑阎罗哥哥,听说您武艺高强,少一辈之中无人可及是不是真的?";

“这我就说不准了,妹子怎么忽然问起这个?”笑阎罗这人别的都好,就是为人总是特别自来熟,认识还不到半天就张口闭口称呼人家妹子,拓跋玉在低下怎么听着怎么别扭,于是故意抖了抖自己的身子,正好碰到褚桀的伤口,把个笑阎罗疼得差点没倒吸一口凉气。

“对不住,山路太陡了。”拓跋玉回头抱歉道,可褚桀却分明从那笑容中看出了一份怒意,只是不明白这位“好媳妇”生得哪门气。

一旁的喜乐对此似乎浑然未决,继续说道:“不是,奶奶平日教我练功极是严厉,稍有不对就要挨罚。最近与她喂招有个地方我总是学不会如何破解,为此都被罚了好几顿饭。我想笑阎罗哥哥你既然武学上的见识极为深厚,所以想请你指点一下破解之法,行不行啊?”

“这有何难,反正左右无事,你且说来听听。”

“真的,太谢谢你了。”喜乐闻言顿作高兴状,笑吟吟地望着褚桀。

正此时,忽然拓跋玉的身子又抖了一下,这次比刚才弄得还疼,笑阎罗猝不及防,险些没当场叫出声来。

”对不住,这山路真的不好走。”拓跋玉又一次道歉道,借着月光依稀能看出她的怒意比刚才更甚,这回真把笑阎罗弄得莫名其妙,心说自己这回一句话还没说怎么又得罪她了?

“那,笑阎罗哥哥,我且问你,假如我使一招“颠倒乾坤’攻你神庭穴,同时踢你膝盖之下三寸,你会如何应付?”

笑阎罗此时重伤之下精力衰微,然而他于武学之道自小沉浸,可说是已近本能反应,当下不假思索当即说道:“这个简单,我下盘使半招”苏秦背剑“,双手以小擒拿法扣你脉门。”

“妙,这一下守中带攻,果然了得。那假如我使“绵掌”化解你的擒拿,然后使“鸳鸯腿”攻你肋下,又当如何?”

褚桀答道:“这招不错,那我就退守西北,攻你下盘。”二人就这样你来我往,嘴上比武,起初四十余合喜乐还基本能跟上对方的速度,可到后来每一招她都要思索多时方能破解,而褚桀则依旧是随口作答。拓跋玉越听越感觉奇怪,这哪里是祖孙间是比武拆招,分明就是高手在生死相搏,莫非这丫头是借此向褚桀挑战?

“不比了,我输了。”等二人斗到八十余合,喜乐忽然高声叫道,脸上大是失落之色。

“妹子这说哪里话来,刚才这一招你并没有输啊。”褚桀依旧微笑道。

“你现在每出一招我都要思索片刻方能破解,高手过招胜负一线,哪里有让我细细琢磨的时间。其实我早就已经输了,只是一直不愿承认而已。”喜乐叹道,不过脸上的表情很快又恢复了正常,这倒还真是个性格开朗的姑娘。

“这下可以向你奶奶交差了吧?”褚桀见状意味深长地说道。

喜乐闻言顿时一愣,盯着对方看了半天,这才意识到原来对方早就看穿了自己的心事,只是一直没有点破,当即心中是又羞又臊,脸色通红,不过她是个爽朗之人,当即说道:“原来你就知道了,没错,其实刚才只是我在故意试探你,凭心而论之前听说你的名头我还真有些不服,没想到今日你重伤之下反应还能如此迅捷,少一辈第一之名可谓当之无愧,小妹算是真正的拜服了。”

“何止是你,连我也是真正佩服了。”正在此时,忽听得前面的山路之上响起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喜乐三人不由得一惊,抬头一看只见前面狭窄的山路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人,正好把道路给堵死。

“谁?”喜乐喝问道。

“峨嵋派夏侯清风。”

“飞天羽士!”喜乐与拓跋玉俩人闻言几乎是同时惊叫出声,堂堂峨嵋智字门的当家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二人对峨嵋派都颇有了解,知道“八大门长”中论武功首推自然是神虚和尚,其次便是马腾空,这二人俱足以跻身当今一流高手之列,而在他们之下便是眼前的这位夏侯清风,实力尚在杜横诸人之上。单凭喜乐二人的武艺要想全身而退倒也不难,可偏偏此时还带着一个受伤的褚桀,情况颇为不利。

“不错,在下于此恭候三位多时了。”夏侯清风冷冷说道。

“你怎么会在这里?”喜乐不禁疑惑道,这条小路本是她幼年贪玩无意中发现的,平时人迹罕至,连许多峨嵋山的当地人都不知晓,夏侯清风又是如何找到这里?

夏侯清风见状不禁一乐,说道:“胡姑娘,你以为这条小路只有令祖孙知道吗?你可别忘了我们峨嵋派在这里经营了多少代,整座峨嵋山的一草一木我们都了如指掌,何况是这里。”原来夏侯清风奉彭冲之命下山追捕褚桀,结果弄了半天一无所获,正准备回山复命却在半路遇到了被李嫣赶走的毛,薛等人,一问情况心知褚桀多半在此,他对于峨嵋山的地形了如指掌,心说假如李家祖孙要送褚桀出山多半会走这条路,当下也不声张,打发自己门下的弟子随同毛,薛等人一起回山,而他自己则先来到此处,独自等候。喜乐自以为得计,却没想到被他抓了个正着。

“那阁下如今想要如何?”喜乐见状心知今天难免一场恶战,当即挡在拓跋玉身前朗声问道,别看她之前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此时一进入临战状态竟颇有几分其奶奶的威势。

夏侯清风见状微微一笑道:“胡姑娘,不用紧张,我没有恶意。”

“没有恶意?你觉得这话我会信吗?”喜乐便说话同时右手已握紧了腰间皮鞭的把手。

“刚才我在暗,你们在明,假如我真要与你们为难大可趁机偷袭,何必要出声暴露目标呢?更何况假如真要抓你们,我又怎么可能独自一个人来呢?”

“那你来此究竟是为什么?”喜乐三人顿时都有些被搞糊涂了,不知对方葫芦里究竟卖得是什么药。

此时只见夏侯清风忽然退到一旁,让开道路,对三人说道:“来送你们出去。”

“送我们出去?”喜乐三人几乎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个峨嵋派的首脑人物居然会来帮笑阎罗?

“怎么,不相信?”夏侯清风问道。

假如换作是你会相信吗?

“那好,我在前路带路,你们在后面跟着。这样假如有问题你们可以先行毙了我的性命,天就快亮了,留给你们的时间可不多了,信不信由你们。”夏侯清风说罢,当即转身便向前走,丝毫不顾及将后背这样的弱点暴露给喜乐众人。

“怎么办?要不要信他。”喜乐与拓跋玉不禁对视了一眼,心里都有些拿不定主意。此时还是骑在拓跋玉身后的褚桀发话了:“事已至此总愣在这里也不是办法,这位大叔假如真要害我们根本没必要如此大费周章,我们就信他一回。”

二女闻言盘算了一下,心想也只好如此,于是便小心翼翼的跟着夏侯清风往前走。一路上二女丝毫不敢放松警惕时刻留意着周围的变化,并且始终与夏侯清风刻意保持一段距离,可一路上并没有发生丝毫意外。

“到了。”大约走了大半个时辰,夏侯清风终于停下了脚步,众人只觉眼前顿时豁然开朗,曙光将周遭的景色照得分外清晰,他们居然真的已经走出了峨嵋山。

“你们从这里下山往东南走,等渡过了青衣江基本就算安全了。我会想办法引大队人马往北走,至于接下来该怎么做就看你们自己了。好,我的任务完成了,告辞。”夏侯清风说罢,转身欲走。

“且慢!”此时褚桀忽然叫住了他。

“还有什么事?”夏侯清风闻言站住。

“你为什么要帮我?”褚桀问道。

夏侯清风闻言忽然一阵冷笑,过了良久方才答道:“大概因为你是褚玄的传人吧。”

“为什么?我们师徒在你们眼中不是峨嵋派的叛徒吗?”

“叛徒,也许吧。不过小子,我只希望你能够记住一件事。”说到这里之前一直背身与褚桀说话的夏侯清风忽然转过了头。

“什么事?”褚桀问道。

“关于二十年前的那场争论并不是所有人都认为你师傅错了。”

褚桀闻言眉头一皱,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还待再问,却不想此时夏侯清风早已轻笑一声,转身离去。“小子,下次你可不一定再有这么好的运气,今后好自为之吧。”

“等等,别走,我还有话要问你。”褚桀还想呼唤,可此时的夏侯清风早已去远,只留下站在原地依旧莫名其妙的三人。此人为什么要帮助他们?最后那一番话又究竟是什么意思?莫非在二十年前的那场争论中褚玄并不是孤单一人?太多的谜团困扰着褚桀众人,然而随着夏侯清风的离去,这些答案看来只有让自己去寻找了。

胡喜乐怕路上再有变化一直把褚桀二人送到山下渡口这才道别,众人虽然相识不足一天,可由于之前在山路上的经历,彼此似乎都已将对方当成共患难的伙伴,此时说要分别竟还真有些依依不舍。

“喜乐妹子,这次若非你们祖孙俩鼎力相助,褚某只怕出不了这峨嵋山。哥哥我生平恩怨分明,救命之恩他日必将补报。”

“笑阎罗哥哥说哪里话来,扶危济困原本就是我们江湖儿女的本分,何况你,我俩家又是世交,些许微劳何足言谢。您此去还望好生修养。”

“这些愚兄自能理会,妹子不必操心。只是你们祖孙这次为帮我得罪了峨嵋派,今后万一他们找不到我,拿你们出气怎么办?那岂非是我连累了你们?”

喜乐闻言一笑说道:“这点您倒不用操心,那些人并没有亲眼看见您在我们家中,夏侯清风即然私自放我们出来,想必也不会自己声张。我们只要矢口否认,他们没凭没据的也不能把我们祖孙如何。更何况我们家还掌握着一个峨嵋派的大秘密,若是当真撕破脸对大家都没有好处。所以您就放心吧。”

“原来如此,不过凭你们的祖孙俩的本事当今天下恐怕也没几个人能为难得了你们。”

“您过奖了,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向奶奶复命了,免得她老人家担心。那玉姐姐,笑阎罗哥哥咱们就此别过。”喜乐说罢与众人一作揖,转身便走。

“妹子且慢!”她刚走出没几步,褚桀似乎想起了什么赶紧出言将其叫住。

“哥哥您还有何吩咐?”

褚桀此时勉强从腰上解下一物递于喜乐说道:“妹子,你我相识一场,如今要分手了我这个做哥哥的总不能一点表示都没有,这件东西就送给你当作纪念吧。”

喜乐接过一看竟然是一条黑色的皮鞭,鞭梢上布满了倒刺,太阳一照反射出点点诡异的寒光。

“灵蛇鞭!”喜乐不禁脱口惊呼道。

褚桀笑道:“这件兵器是我之前偶然得到的,我用起来不太顺手,正好你们祖孙俩都是用鞭的,所以愚兄想还是送给你比较合适。”

但凡习武之人没有不爱兵器的,尤其是神兵利器,胡喜乐一生沉浸鞭法,如今看了这么一件趁手的兵刃如何不爱?可刚看了一会儿,还是递还给褚桀说道:“哥哥,您这份心意小妹领了,可这么贵重的东西我实在不能要,您还是收回去吧。”

“妹子,你我都是江湖儿女,快意恩仇,何必弄世间俗人那套虚伪客套?正所谓宝剑赠英雄,这件东西放在我这里也是浪费,到妹子手中也算是物得其主,你就不要推辞了。”

要说这喜乐姑娘也是个性情之人,见褚桀坚持当下也不再推托,当即把鞭收到腰间说道:“既然如此,那小妹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这里还是峨嵋派得势力范围,兄长还是赶紧上船吧。此去好自珍重,咱们后会有期。”说罢这位喜乐姑娘这转身离去,渐渐消失在褚桀二人的视线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