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入川(三)

笑阎罗何等机灵,立刻有所察觉,忙说道:“怎么?不放心你媳妇?”

梁三苦笑着点点头。

“你自己都命在顷刻还管得了旁人,再说了她要死了岂非更好?船家你今后就无人管束,落的个自由自在,有了银钱再娶一房更漂亮的媳妇岂不更好?”

梁三颇为尴尬地苦笑道:“所谓一夜夫妻百日恩,我这浑家虽然相貌粗陋,脾气也差,可毕竟与我是结发夫妻,患难多年,不忍临难相抛啊。”

“哟,看不出你们俩口子还挺恩爱。小爷平日里向来是杀人不眨眼,今天心情好,破回例。你们俩口子只能留一个,你说是留她,还是留你,只给你一次机会,想清楚再答。”笑阎罗这人是不是非要看别人痛苦他才会高兴?

梁三明白眼前这人说得出做得到,一时间夫妻之情与求生本能在他内心反复交战,脸上豆大的汗珠滴滴答答直淌。

笑阎罗又笑了,说道:“也罢,总听说书先生讲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这世上男人负心薄幸者多,你刚才要说留自己,爷第一个就饶不过你。难得你还能有这片刻的犹豫,也属不易。看在你们俩夫妻情深的份上,爷就放过你们一次。”说罢竟放开了船家的脉门,几步走到船舷,用手舀了些江水,走到昏迷的船娘近前,先是在她前胸后背各处要穴上一阵拍打,最后直接将江水泼在她的面上,只听“哎呀”一阵呻吟,船娘这才悠悠醒转。

“还愣在哪儿干什么?还不去看看你媳妇?”笑阎罗转身对梁三说道,自己则自顾自回到桌边又吃了菜。

梁三此时感觉如梦似幻,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不知这江湖传言中的杀人魔王究竟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可毕竟夫妻情切,最后还是鼓起勇气来到了媳妇身边,将其慢慢扶起,关心之情溢于言表。笑阎罗边啃着鱼,边看着眼前这一幕,脸上一阵微笑。

纪氏刚才一来为笑阎罗的内劲所冲,二来对方吐出的正是自己放了蒙汗药的酒,药力未散,故而虽经笑阎罗解救,依旧花了大多日方才渐渐清醒,听丈夫讲述了刚才的整个经过,夫妻俩一起愣愣地看着笑阎罗,不知他究竟作何打算?

“怎么,你们这么看着我,莫非是不相信小爷?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小爷我生平言出必践,既然说饶你们,就绝不反悔。”笑阎罗一边说着,一边依旧在啃着刚才桌上的那几尾江鱼,而且根本不用筷子,直接用手抓着吃,真不明白为什么每次他吃东西的样子总是这么难看。

梁三夫妇虽然也颇感惊异,但此时却也信对方真的是以德报怨,心中顿时颇为感激,双双跪倒在船板上,磕头谢道:“英雄不杀之恩,小夫妇没齿难忘,来生即使结草衔环亦当报答。”磕得船板怦怦作响,显见其意甚诚。

“等等,别下辈子啊,到时大家遇不遇得上还两说。要报答就趁现在吧。明说吧,小爷我留你们也并非全是出于好心,这大江之上真把你们俩都杀了,小爷我自己行动起来只怕也不方便。这样刚才的事就当没有发生,你们乖乖把小爷送到重庆,船钱我还照付,一路上若是伺候的好,到时另有重赏。你们俩若是不服呢,一路上有什么手段尽管施展出来,看看能奈小爷如何?”

梁三夫妇此时已经领教过对方的手段,深知他要娶自己的性命易如反掌,顿时连说不敢。笑阎罗见自己恩威并施,确也有效,这才让他们夫妇二人站起,船只继续驶入蜀中,一路上笑阎罗饮食如常,谈笑自若,梁氏夫妇一来畏惧其的手段,二来也颇为他这份气度所感,一路上居然还真不敢再行加害。反倒是笑阎罗时不时用言语撺掇他们俩,弄得夫妇二人是诚惶诚恐。由于一路上都是巫山帮的势力范围,所以行程异常顺利,最后一行人居然平平安安的抵达了重庆。这里是川中头一个水旱码头,着实热闹非凡,笑阎罗生性喜事,看周围船只人员川流不息,异常兴奋,唯有梁氏夫妇心中暗自长出了一口气,心说总算要摆脱这个冤家了。

“哎,船家,那艘船装扮得花花绿绿的着实好看,是做什么的?”正要靠岸,笑阎罗德眼光又被一旁的一艘花船所吸引,梁氏夫妇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这不看还则罢了,这一看顿时是大吃一惊,心说“莫非此人竟也入川了吗?”

只见那艘船只并不大,但雕梁画柱,装饰极致精美,但又丝毫不显奢华之气,足看船主人的气度不凡。笑阎罗自幼生长于苦寒之地,何曾见过如此精美的船只,颇感惊奇。可梁氏夫妇却深知这艘船的主人是谁,那真可谓是当今江湖头一位刹星,只是听闻她不出花船已久,这次怎么居然大老远的跑来蜀中?再加上自己船上这位魔君,看来这回四川武林是要难以太平了。

“船家,我问你话呢,这艘船打扮得这么好看究竟是做什么的?”笑阎罗生性好奇,一个劲缠着梁三打听情况。

梁三被他缠得没办法了,只好答道:“这是艘花船。”

“花船?用来干什么的?”笑阎罗一脸懵懂的问道。

通过这些时日的接触,梁三深知眼前这位武艺通神,凶狠狡诈,但对于人情世故,生活常识却是知之甚少,可一时又不方便与他当面解说,只好含糊道:“就是那些达官显贵,富商士绅风流消遣,喝花酒的所在。”

笑阎罗听了似懂非懂,不过见梁三表情尴尬,也察觉到似乎是什么不方便直说得话题,也就不再追问了,自顾自去船头继续看这艘花船。

可此时梁氏夫妇内心早已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私下嘀咕道:“我说当家的,这女魔头怎么也来重庆了,事前一点都没听说啊。”

“是啊,但凡走长江水路进川都需由我们巫山帮的地盘过,可一路上也没听大家说起过啊。这女魔头自从“白莲之乱”后听说就闭门隐居,很少在江湖上走动,这么怎么居然会大老远跑来重庆,看来事非寻常啊。”

“那咱们要不要通知帮主?”

“还是算了,这女魔头手段如何你又不是没听说过,咱们巫山帮哪里惹得起她,更何况如此大事,帮主想来早已知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先把眼前这位瘟神送走再说吧。”

好不容易船终于靠上了码头,笑阎罗着实伸了个懒腰,有生以来他还是头一次坐这么久的船,着实有些气闷,此时终于见到陆地,顿时来了精神。还没等缆绳拴好,他就收拾好东西一跃上岸,动作灵动至极。

“船家,这一路上有劳了,小爷我生平说话算话,这是约好的船钱,你且点点够不够。”笑阎罗一上岸就从怀里摸出一锭白银,往船上便抛,其实两地虽相距不远,可船只上下起伏本不易抛准,可这锭银子似乎是长了眼睛一样,不偏不倚正好落在梁三面前。此举看似轻巧,可却暗含了第一流的暗器功夫。

梁氏夫妇大吃一惊,连声说道:“不敢,不敢,英雄对我夫妇二人有天高地厚之恩,我等送您前来理所应当,这钱可万万不敢收。”

“你们也不用推辞,难得你们一路上把小爷服侍得不错,也未再起歹心,小爷生平恩怨分明,绝不会亏待尔等。不过奉劝你们今后不再动不动就给别人下蒙汗药,那玩艺瞒不过真行家,下次再被别人揭穿恐怕就未必有这么好的运气了。得,估计你们俩也不会再想见到小爷,后会有期这种客道话咱也就免了,二位,咱们永别了。”码头上人来人往,笑阎罗似乎故意给他们俩口子留着面子,说到蒙汗药时刻意压低了声音,也不等二人答话便自顾自转身而去。

梁氏夫妇直到看着他去远了,这才一同瘫坐在甲板上,长出了一口气,回想起这些天担惊受怕的日子,夫妇俩人感觉仿佛恍如隔世,心中不约而同闪过一个念头,一切总算是结束了。

重庆自古便为四川门户,客商云集,热闹非凡,笑阎罗一时只觉目不暇接,处处透着新奇,仿佛头一次进城的乡下孩子,丝毫不顾自己现在是整个江湖都在猎取的目标。正走着,远远又望见了刚才那艘花船,之前在水上瞧不真切,此时笑阎罗打算近前好好瞧瞧这究竟是个什么所在。

可刚到岸边,远远就望见码头上挤满了人,似乎都是准备要上船的,可与周围其他船只不同,这里的人大多衣着华贵,显见身份不凡,而且一个个规规矩矩的排成一字长蛇阵,谁也不敢胡乱插队,从他们的表情来看似乎是去船上拜见什么人,即兴奋又透着一丝惶恐,一丝崇敬。笑阎罗不禁好奇,莫非这船的主人颇有来头不成?正巧此时又几个书生打扮模样的人从他身边过,似乎也是要上船,这位笑阎罗天生自来熟,轻舒猿臂,拽过一位就向别人打听:“请问兄台,那边围了这么多人是在做甚?”那位书生被他一拽,只觉一股大力袭来,整个手臂仿佛就要被折断,心想此人好生粗鲁啊,可又迫于对方的威势只好答道:“哦,你有所不知,这些人都是来拜访“小薛涛”的。”

“小薛涛,哪是什么人?”

此言一出,书生顿时满脸惊讶,瞪大双眼看着笑阎罗,仿佛在打量什么怪物相似,笑阎罗生平最恨别人用这种眼神看自己,不自觉地抓书生的手更紧了几分,想笑阎罗这双手何等力量?即便是多少名家高手都招架不住,眼前这文弱书生哪里还能经受,只疼他的眼泪差点没出来,口中一阵哀嚎。这一叫笑阎罗倒清醒了,心知自己未免失态了,赶忙放开了手,给对方连连陪罪。

那书生见他样子以为是哪里刚进城的乡下人,也不愿与他一般见识,于是说道:“算了,算了,看你也是第一次进城吧。”

笑阎罗一笑道:“正是,正是,不知道的地方还劳您多指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