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四章屠龙(十四)

且说智明和尚闻听清一询问,也不客气,上前一步,深施一礼道:“小僧年幼识浅,高见二字愧不敢当,只是莲花派这几年门风不紧,弟子传人多为非做歹,为祸不小,若按道长之见等他们自己整肃,他们若肯改还则罢了,他们要不肯改,若非我们上三门就袖手旁观,坐视不理吗?”

“那依小师傅之见?”清一问道。

“习侠仗义乃习武之人的本分,除魔卫道乃释迦弟子的义务,莲花派要再这么胡作非为下去,我们上三门理当主持正义,抱打不平。”

“智明。”此时只听一旁有人一声断喝,声可振殿,众人倒也一惊,扭头一看说话的是个六十岁左右的老僧,形容枯槁,身躯瘦小,与智明几乎是完全相反的两个极端,可认识他的人没一个胆敢轻视,原来这老僧正是当今少林戒律院首座,大名鼎鼎的‘少林三济“之一济世禅师,少林如今的掌门济善方丈为人谦冲有道,久不理红尘俗务,所以此番就由自己这几个师弟率弟子南来,这位济世和尚平素为人刚直不阿,对于清规戒律颇为看重,故而被推为戒律院首座,少林上下对其莫不忌惮,智明一见是他,当即双掌合十,施礼道:“师叔有何教诲?”智明乃是罗汉堂首座济和禅师的弟子,“少林三济”中济和为长,济通次之,济世最幼,故而以师叔相称。

只听济世和尚言道:“出家人慈悲为本,善念为怀,你刚才那些话戾气大盛,岂是佛门中人所当言?何况清一道长乃当时高人,在座又有这么多的前辈豪杰,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么个后生小辈出来多口?还不与我退了下去!”

“可是师叔。。。”智明还想辩解,没想到济世和尚见他居然不肯听命,一对原本眯缝着的小眼睛陡然睁开,精光大盛。

“还要顶嘴,怎么,你以为离了少林寺就可以这等放肆吗?”

智明和尚本无他意,只是想解释几句,此刻见师叔居然为此生气,胸中不禁颇感委屈,可他是个尊师重道之人,对着长辈不好发作,犹豫了一会儿,只等低头道:“弟子知错。”灰溜溜退回本队。

俞娟儿看在眼里不禁暗暗摇头,心说“少林派号称是武林的泰山北斗,历代豪杰辈出,可这几十年也越发僵化保守了,难得这位智明小师傅有如此志气,作师长的若觉得不妥,理当善加讲解,何必摆出这幅家长一言堂的武断架势,窥一斑而知全豹,少林派长此以往只怕前景堪忧啊。”

一旁的清一道人也觉过意不去,忙说道:“济世长老不必如此,这位智明小师傅不过是一舒几见,言语虽然直接了些,可也不无道理,长老又何必怪罪于他呢?”

济世闻言微一答礼,言道:“阿弥陀佛,道长胸襟广阔,小僧佩服,只是国有国法,寺有寺规,小僧恬居戒律院首座,门下有人犯了规矩,自当管教。这是少林派家事,与道长无关。”

清一道人吃了个软钉子,不禁微一皱眉,心说这位济世长老也未免过于严苛古板了,可转念一想人家所言也不无道理,毕竟人家爱怎么管教门徒是少林寺自己的事,自己一个外人确实不方便多口。少林武当两派多年来又颇有心结,清一道长怕坏了群豪的和气,当下也只好闭口无言,会场内的气氛顿时有些尴尬。

正此时门外忽然走进一人说道:“王御史有请清一道长,周道长,以及新到了李夫人,俞姑娘过堂一叙。”众人闻听王大人召见不敢怠慢,于是便顺着来人赶往大堂。

王御史这几日忙于公务,神色略有些疲倦,可一见群豪依旧笑脸相迎,丝毫没有架子。俞,慕二人虽是女流,但平日对于达官显贵早已见惯,因此倒也不甚紧张,从容见礼,王御史见了也不禁暗暗称奇,众人先是闲聊了几句,接着便问道萧,李等人的下落,闻听至今音讯全无,王御史不禁连连叹息。

“唉,萧,李二位义士为国出力,多历辛劳,就连本官也被他们搭救过多次,此恩没齿难忘。本想此番万岁南来,当面替他们讨一番封赏,没想到如今却变成这般。不过李夫人也不必太过担心,所谓吉人自有天相,萧,李二位平素行侠仗义,扶危济困,万无横死之理。本官此来也必定命人多方查访,相信不久定有喜讯传来。”

慕容迪闻言淡淡一笑,欠身为礼道:“多谢大人关心,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民妇自能理会。”

王大人本以为她丈夫生死未卜,妇道人家必定六神无主,哭天呛地,可没想到此刻见她举止如常,言语达观,不禁大感意外,心说:“真奇女子也。”

众人见王御史面色深沉,不知就里,清一道人赶忙上前问讯道:“大人传召我等前来莫非还有何要事相商?”

“哦,其实也别无他事,只是万岁不日南来,到时要接见一众此次平叛的江湖义士,只是人数众多,不可能一一面圣,所以想请道长前来拟一个名单,另外就是到时的安保。。。”说到这里王御史不禁面露忧色。

“莫非大人担心到时有人图谋不轨?”由于萧,李二人的失踪,有人盯上这次圣驾南巡已经不是秘密,所以清一道长此刻也就直言不讳。

“正是,从锦衣卫那边传来的消息似乎不甚乐观,如今萧,李,褚几位壮士陆续失踪,种种迹象都显示对方正在蠢蠢欲动,不由得本官不担心啊。”

“大人尽管放心,尽管萧,李诸位下落不明,还有我等在此,五宗十三派的豪杰不日即将汇聚南京,阵容之盛,百年罕逢,想来即便再凶险的情况也可以应对。”

“但愿如此吧,不过这几日还希望大家小心在意。”

“我等理会的。”

众人之后又聊了几句,主题不外乎是公事,俞娟儿听得气闷,觉得久留无益,便借口先行告辞。慕容迪与顾月对于这些官场上的事也无兴趣,当下便借机一起告辞,王御史挽留了几句,见众人去意已决,倒也不摆官场上的虚文,安慰了几句,便送众女离开。

刚到门口却听到外面传来的喧闹打斗之声,三女闻听顿时一惊,心说谁如此大胆,刚闯来此处闹事,莫非莲花派众人去而复返?这才要赶出去看一个究竟。

等三人赶到门口一瞧,现场早已乱作一团,只见四,五个兵丁正抱着一个黑大个,往外边推,地上左右还躺着四,五人,反侧呻吟,显得似乎颇为痛苦。远处站着个孩子,身穿蓑衣,斗待斗笠,在一片满天飞雪之中显得极为诗意,与现场的气氛极不协调。

“咦,那不是铁牛嘛。”顾月眼尖,一眼就认出了那黑大个。

“你认识?”俞娟儿问道。

“你大侄子我能不认识?”

“我大侄子?我来得侄子?”俞娟儿一脸错愕。

顾月见状顿时一乐:“说来话长,等会再和你解释。”说罢,青衫女剑客赶忙上前招呼道:“铁牛兄弟,休得动手!”

话说来得这位正是出桀的顶门大弟子,少侠客一份,“黑铁塔”徐仁,徐铁牛。这位莽爷正杀得兴起,忽听有人叫自己小名,一抬头见对面来了个青衫汉子,颇觉面熟,可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你是何人,因何晓得铁牛乳名?”

顾月闻言先是一愣,接着立刻恍然,暗怪自己糙莽,赶忙摘下斗笠,露出一头乌黑秀发,笑道:“我是重庆顾月啊,怎么这才多久不见就不认识了?”

铁牛这一定晴细看,不由得大喜过望,欢呼一声,整个人一蹦三尺高,原本抱着他的那几个兵丁居然被生生弹开,足见铁牛神力过人!

“你是顾女侠,当真是重庆的顾女侠!”可能是乍逢故人,铁牛高兴地不知该怎么好了,一把就抱着顾月,是欢呼雀跃。按理来说男女授受不亲,顾月说来又算是铁牛的长辈,如此举动未免唐突,可顾月深知铁牛乃是个天真烂漫之人,此举实乃出于至诚,并无歹念,她本是个慷慨之人,当下也不与计较,相反看着铁牛激动兴奋地模样,心中倒也有三分喜爱。

“铁牛你怎么来了,黄山一别就再没有看见你,这几个月你都去哪了?害大家好不担心。”

铁牛不听此言还则罢了,一听此言神色顿时一变,险些没当场哭出来,这可把顾月吓坏了,心说这孩子什么毛病,赶忙安慰道:“铁牛别急,有什么话慢慢说来。”

“哎,小孩没娘说起来话长啊。”安慰了好一阵子铁牛这才稍稍平静下来,长叹一声讲诉起了以往的经过。

原来当初褚桀只身南下,前往九江盗取盟单,怕铁牛,阿夏二人跟着自己危险,于是便将他俩留在了黄山,留书托付唐艳卿照看。后来唐二小姐随萧,李等大批人马南下九江接应褚桀,铁牛自然吵着要去寻师傅,萧,李等人以商议,此去凶多吉少,褚桀既然将这俩孩子留下,大家总不能让他俩再轻易冒险,幸亏黄山与会的群豪甚多,并非集体南下,故而萧毅做主就将他俩拜托给了武当派照应,清一道长一听是褚桀的徒弟自然应承,可没想到这二孩子死活不依,吵着要南下寻师,任凭大家好说歹说就是不依,最后还是李继先心眼多,假意答应他俩,然后骗他们去吃饭,铁牛是个直性人,阿夏又是个孩子,自然不会想到堂堂大侠也会骗人,于是吃了个酒足饭饱,当夜便沉沉睡去,等这俩第二天明白过来,大队人马早已出发,把铁牛气得跺着脚把李家十八代先祖甚至女眷都“问候”了遍。最后还是周清正道长出面安抚了好半日,这才把他俩劝回,之后二人几次三番想偷偷南下,可清一道长老哥俩多了个心眼,时刻提防着他们这一手,这俩老道何等的手段?结果铁牛二人是一次次无功而返,最后也只得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