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九章牺牲(二十九)

“前辈如要指教,萧某自当奉陪,只是能否请你换一换兵刃?”若换了别人此时对方如此步步紧逼只怕早就翻脸了,可萧毅何等涵养?何况对方于自己尚有救命之恩,所以话说得极为客气。

可没想到对方闻听此言不禁大怒,冷笑道:“怎么,你以为老朽凭一根猪蹄就赢不了你吗?需知武功练至化境,摘花飞叶皆可伤人,你只管还手,且看你这”浩然“能否取胜!”面具男说罢,攻势更甚,萧毅越打越是心惊,他一生屡有奇遇,当世的顶尖高手他居然见过十之八,九。可能及得上眼前此人武艺的依旧屈指可数,最可怕的是自己直到现在居然也猜不出对方的身份来历,原以为看其出手多少可以猜出一些端倪,可结果萧毅惊恐地发现对方的招式自己居然一招也不认识,这是他出道至今从所未遇之事。可心惊归心惊,萧毅依旧抱定了宗旨,说什么也不还手,一来是感激对方的救命之恩,二来萧毅何等骄傲?让他拿“十大神兵”之一的“浩然”去对付一根猪蹄,这传扬出去自己今后还有何颜面行走江湖,反正对方功力再强,用一根猪蹄其杀伤力也有限,自己拼着挨他几下也就是了。正因如此萧毅只是一味躲闪,并不反击。

按常理来说凭萧毅如今的修为,他假如想躲,普天之下还真没几个人能轻易伤到他,可眼前这位面具男明显属于那极少数人之一,只见他身法灵动,手中猪蹄完全走得是匕首的路数,江湖较艺与战阵博杀不同,讲究地是贴身近战,而匕首恰恰代表其中的精髓所在,自古以来无数名家高手最擅长使用的都是此物,萧毅痴心武学,对于此道颇有研究,见对方攻防进退皆合古法,心中也不禁暗暗喝彩,这一分神不要紧,身形一慢,肩头上顿时便中了一蹄,疼得萧毅猛一皱眉,原来对方居然将内力贯注在猪蹄之上,需知当世的高手,武艺练得间深处,即便是自己的手指其威力尚且可以不输寻常刀剑,何况猪蹄比之人手更要坚硬地多。没想到对方完全是性命相搏的架势,手下丝毫不肯留情,萧毅未加防范,当即疼得倒退数步。

“怎么样,如今知道老朽手中这根猪蹄的厉害了吧?我劝你还是动用”浩然“为好,否则赤手空拳你不是老朽的对手。”面具男此时不禁得意道。

若说萧毅的脾气那是真好,尽管肩膀上一阵剧疼,可他依旧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前辈神技,萧某自愧不如,这场算我认输,咱们今天就不用比了。”

“哦,打不过就想跑啊?我说你这人也太没出息了,大丈夫流血不流泪,男子汉断头不低头,你明明有满身武艺为何不用?堂堂”海内八大名剑“之首,难道连武者最起码的羞耻心都没有吗?”面具男依旧不依不饶,步步紧逼道。

“正因为有羞耻心,所以才不想和你动手,我用”浩然“赢你一根猪蹄算什么本事啊?”萧毅此时被他逼得也是心中暗怒,若换了早些年以他的性格多半早就动手,可如今他毕竟年将而立,血气渐定,为人也远比当年沉稳老练得多,故而强压怒火,陪笑道:“前辈说笑了,您于晚辈有救命之恩,说什么我也不敢和你动武,这是论情。您武艺高妙,萧某生平罕见,深感佩服,可我手中这柄“浩然”好歹也算锋利,削金断玉,用其对付一根猪蹄未免有失强凌弱之嫌,万一不小心伤到您,萧某更是于心不忍,这是论理。所以今天说什么晚辈也不敢与您动手,我这条命是您救回来的,假如您真要取去,萧某也无法可说,少陪了。”萧毅说罢扭头往山洞里便走。

萧毅这番话说得入情入理,连面具男都不禁为之语塞,心中暗道:“也罢,看不出萧毅此人年纪轻轻,能有这样的胸襟气度,看来我果然没有找错人,既然如此我更要将这套“鬼哭七式“传授于他,此时要如何才能让他出手呢?”

这位爷也损,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忽然仰天长笑道:“没想到大名鼎鼎的”江东萧毅“竟然是这样胆小怕事之徒,遇事尽作缩头乌龟,邢宽,司徒文峻,枉你们自命英豪,到头来却无慧眼,所托非人,真正可笑!”

萧毅听他说话起先连头都没回,心说任凭你如何耻笑我就是不理,你能奈我何?可后面一听他提到司徒与邢大侠,神色陡变,整个人当时便站住,这两人一个是他生死之交,一个是他心中偶像,萧毅宁可自己受辱,也不会允许别人侵犯他俩哪怕一个字。

“前辈,你要想激萧某动手,只管冲我一个人来便是,何况牵扯旁人,何况死者为大,望您言语间稍微放尊重些。”

“哟,怎么生气了?我就是要骂你管得着吗?邢宽枉称一代名侠,可却无有识人之能,将”浩然“神剑托付于你这等人,当真糊涂。至于司徒文峻,人道是一代天骄,武林奇才,可到头来草山一战居然命丧你手,看来也是徒有虚名,不值一提!”

“住口!”这下萧毅的怒火再难克制,手握剑柄厉声道:“前辈于我有救命之恩,萧某感激这才一再相让,并非惧怕,您要是再这样言语不净,休怪萧某翻脸无情!”

“哦,你翻脸又如何?连我一根猪蹄都不敢面对的家伙,老朽怕你如何?我不但要骂他们,还要骂潘笑,有眼无珠,收得什么传人!”

“放肆!”听对方辱及自己授业恩师,萧毅的脾气再好也是难以忍耐了,“浩然”出鞘,直取对方的面门。

“来得好!”面具男见状顿时喝了声彩,举起猪蹄二人便斗在一处。对方接连辱及萧毅生平最在意的三个人,“江东大侠”此时早已怒不可遏,此时出手再不容情,使得正是“萧家剑”中的精妙招式,这两个都是当世一等一地好手,这一场比试斗得当真精彩至极,可谓百年难逢,周沛然,李继先等人当日听萧毅讲述莫不是为之神往。

“那后来怎样?”周沛然赶忙问道,由于听得激动早已满头大汗。

“赢不了。”萧毅喝了口茶,慢条斯理道。

“不会吧,连你的萧家剑也不能取胜?”李继先素知老友之能,闻听此言不禁惊问道。

“根本连一点便宜也讨不到,最后我没办法只好把”杀鸡屠狗剑“祭出来了。”萧毅说到这里自己也不禁摇头,心说自己师傅潘笑若是在天有灵,知道自己穷毕生心力所创的看家绝艺竟被用来对付一根猪蹄不知该作何感想?

可当时的情况确实骑虎难下,萧毅自付除此以外万难取胜,可即便如此双方依旧还是只能勉强斗个平手而已,对方武艺之高,招数之精都超出了萧毅的预料,可毕竟萧毅在兵器体力上占得优势太大,双方斗到将近百余合,面具男的身手明显有些懈怠,萧毅临敌经验何等丰富?一见对方招式中露出破绽,挥剑猛攻,要说萧毅毕竟宅心仁厚,此时经管在气头上,可依旧手下留情,没打算伤对方的性命,可没想到对方这也是虚招,为得是故意引他上钩,等萧毅发现扑空再想收招为时已晚,眼见那只猪蹄直接点向了自己的咽喉,劲风扑面,萧毅自知难以解救,把眼一闭,暗道:“我命休矣!”

“怎么样,这招记住了吗?”就在那千钧一发的瞬间,猪蹄忽然停下了了。

对于对方的问题,萧毅一时居然愣住了,不知该如何作答。

面具男一笑:“怎么,堂堂一个萧毅这么简单就被吓傻了?我问你刚才那一招记住了没有?”

“记。。。记住了。”萧毅愣了一会儿,这才慢慢地点了点头。

“记住就好,那就给我再演示一遍。”

“前辈,您这是。。。”萧毅此时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忙追问道。

可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对方给拦了下来:“唉,休得多言,老朽只是看不惯你们年轻人学了一招半式就自以为了不起,这才出手教训,你自己从中领悟出什么与我无关,并非老朽有意指点你什么招数,让你下山能够降服那桀骜不驯的笑阎罗,你听明白了没有?”

“晚辈明白,一切都是晚辈从交手过程中自行领悟出来的,前辈根本没有教授过晚辈一招半式。”萧毅此时早已了然,对方之所以一再激自己动手正是为了借机传授自己一套惊世武艺,只是顾全自己在江湖上成名已久,若说是收徒未免不雅,这样一来都顾全了大家的身份,萧毅心中对于此人当即是颇为感激。

“行,孺子可教,来,咱们将刚才那招再演示一遍。”面具男闻言连连点头,于是二人又在山洞前将刚才的招式演示了一遍,一直忙到日落方才收手。

自此之后连续几天二人就这样互相比武切磋,面具男趁机将整整一套七式剑法统统传授于萧毅,饶是江东大侠行走江湖多年,会遍英雄,广识名家,居然也叫不出这套剑法的名号,只知其招式精妙已极,自己生平罕逢。一连三天之后,萧毅总算是将这套剑法的变化大致记下,面具男不禁颇感欣慰。

“了不起,人言江东萧毅悟性超凡,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当年老朽为了记下这套剑法整整花了七天,可你居然花了不到三日,了不起,了不起。”

“都是前辈指点有方。只是其中诸多精妙变化有些晚辈还不能尽皆理解。”萧毅这话倒不是客气,这套剑法变化精微,萧毅虽然是记下了,可离彻底融会贯通还有一段距离。

“这个无妨,老朽这套武艺若是朝夕可成还称得什么绝艺?我也不屑传授于你,如今时间紧迫,眼看大战将至,咱们也只好先囫囵吞枣,我现在就将所有的内功心法告诉于你,你只需牢记在心,下山之后再慢慢领会便是。”

萧毅这几日专心习武,无暇旁顾,经老者这一说才想起江西战事正紧,自己下落不明,也不知李继先等人有多担心,一想到此恨不得立刻飞下山去,转念一想眼前此人武艺高强,自己生平罕见,若能邀他一同前去,岂非正道多一强援,眼珠一转,计上心来,于是说道:“前辈厚意,萧某牢记于心,只是在下愚笨,内功心法又再忌出现差错,否则万一走火入魔岂非辜负了前辈一番教导。我看为了保险起见,前辈不如与我一同下山,路上再详加指点,您看可好?”

面具男闻言冷笑了一声:“人道萧毅乃是忠厚君子,没想到小算盘也不少吗?你不用大言诓骗于我,老朽知道你是想哄我一同下山,帮助正道镇压叛军对不对?我劝你还是打住吧,老朽闲云野鹤一只,懒得管红尘中那些你争我夺,当日是正好路过九江,见他可怜这才出手相助,你可别会错了意,至于传授你这套“鬼哭七式”实是因为笑阎罗那厮桀骜不驯,我恐无人制服于他,让其在江湖上再多惹事端,这才借你之手降服于他。若想乘机让老朽给官府当枪使门也没有,此事你今后休要再提,否则别怪老朽翻脸无情。“

“鬼哭七式!?”萧毅闻听此言顿时一惊,他昔日曾听自己恩师女侠潘笑谈及,当今武林有五家剑法最为有名,号称”天下五名剑“,第一自然是名满天下的“轩辕八剑”,乃当年“武林三绝”之首的辛智所创,只可惜自他老人家去世之后,“轩辕剑派”一分为八,这套剑法也在流传过程中渐渐散乱,如今大江南北各派的“轩辕传人”虽然都说自己是正宗,可已无一人能够使全这套剑法。而潘笑自己也与“轩辕剑派”颇有关联,萧毅虽然没有当面证实过,可似乎其与“轩辕八家”中的“高派”颇有渊源,就连“杀鸡屠狗剑”也是受了“轩辕八剑”残篇的启发而来。而排名第二的乃是“霸王剑法”,传说乃当年“西楚霸王”项羽所创,对于这一说法潘笑本人是嗤之以鼻,可由于年代久远,其真正来历确实也难以考证。据说如今只有西北河套一带尚有流传,可潘笑本人也未曾亲见,故而无法确信。而排名第三的就是这套“鬼哭七式”,据传乃是昔日“公孙剑派”所创,因其招式变化奇诡而得名,有道是“七式一出,神鬼皆哭!”潘笑少年时曾见过当时得“天下第一刺客”无名会使此技,当真是精妙绝伦,可自他之后就未曾听闻有人精通此技,萧毅长久以来一直以为此法已经失传,没想到今日在此得见,这老者究竟是谁?看年纪他似乎比无名稍大,莫非是他的师长一辈?可无名对于自己的师承来历一向极为隐讳,连他的真名实姓江湖上都无从得知,毕竟刺客这一职业决定他不能向外界透露太多信息,甚至由于他神出鬼没,活着见过他的人凤毛麟角,所以不少人甚至怀疑这个人是否真实存在。潘笑当年也是在一个非常机缘巧合的情况与其相遇,用她的原话来说:“大家不过一起喝了顿酒,聊了会天,切磋了一下剑法而已。”所以眼前这老者与无名之间有何关系,连萧毅自己都无从判断,唯一能够确信的是此老必定大有来历。

“那你后来打听出来了没有?”李继先听到此处不禁好奇道。

“没有。”萧毅摇了摇头。

“自那之后那前辈只关照我关于这套剑法的内功心法之事,其他的话一概不准提及,否则立刻就岔开话头。最后弄得我没办法,也只好就这样不了了之了。大约又在山洞里待了两,我早晨一起床,发现那前辈已经不在了,地上似乎是用猪蹄或者其他什么油腻的东西写了三个大字“我去也!”连落款都没有。我找遍山洞周围确实也没有了他的踪迹,虽然满腹狐疑,可担心山下战事吃紧,所以等了半日我也只好一个人下山了,到头来连对方姓字名谁都无从知晓。”说到此处萧毅也不禁一声长叹。

众人闻言也都是唏嘘不已,过了半天还是李继先说道:“世外高人行事果然神龙见首不见尾,不过老萧我看咱们也不比担心,这位老前辈说是不管红尘中的是非,可当日在九江不是挺身相救于你?后来又怕无人制服咱们那位褚老弟,传授你这套绝学,足见其还是心系武林,将来我等遇上危难处其必定不会坐视不理,大家总有再见之时。”

萧毅闻言点了点头,说道:“我也这么想,这位老前辈对我情深义重,将来有机会总要好好报答人家才是。”

“嗯,这个自然,说实话昨天晚上你突然出现可把我吓了一跳,还以为是撞鬼了呢?不过幸亏如此才撞破对方的奸计,没想到连法聪和尚也被他们所利用。这血海深仇又添了一笔,如今你回来了正好,大家就与黑龙会是决一死战,免得他们再殃及无辜。”听李继先这一慷慨陈词,群雄顿时纷纷附和。

“如今看来也只有如此了。”萧毅微微点了点头,眼神看向远方,似乎一幅惨烈的未来已经呈现在了他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