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虎穴(八)

褚桀在一旁见状,忽然起身对牙一抱拳说道:“这位乐圣姐姐,既然您如此苦恼,我们也就别强人所难了,我们再去另想办法。您刚才弹得真是好听,希望今后还有机会能够听您演奏。今日咱们就此别过,姐,咱们走吧。”

“不是,子让你这是何意?”俞娟儿见状不禁大惊,心说明明自己已经劝对方动了心,眼看大功即将告成,此时告辞,岂不前功尽弃?饶是“小薛涛”聪明绝顶,一时间猜不出对方葫芦里究竟卖得是什么药。

褚桀一笑道:“没什么,这位牙姐姐刚才说的很清楚,那座”聚宝阁“是她师傅一生心血,咱们现在逼着人家徒弟去拆自己师傅的台确实有亏情理,大丈夫做事顶天立地,关于如何破这“聚宝阁”咱们另想办法,又何必非要这么苦苦相逼呢?”

“这。。。”俞娟儿见褚桀这番话入情入理,一时也不好驳他。可另想办法破王府谈何容易?顿时不由得大非思量。

褚桀见状上前劝道:“姐姐,咱们还是走吧。您与这牙姐姐不是朋友吗?所谓朋友理应肝胆相照,事事替对方考虑。如今为了咱们的事如此逼人家,这与江湖上那些自私自利的小人有什么区别?这可不是咱们姐弟俩行事的风格。”

俞娟儿闻言看了褚桀一眼,过了片刻不禁一声苦笑,说道:“古人云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没想到大半年不见你这小子也学会通情达理了,也罢,既然你都不着急,我这个局外人又何苦强出头呢?行,天色不早咱们这就回船再另想办法吧。牙,那咱们今天就先告辞了。”二人言罢这就转身要走,“乐圣”一看倒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忙说道:“娟儿留步,你们多年未见,难得来了怎么说也要住上两天,我还有一肚子话想与你说呢。关于破”聚宝阁“的事咱们也可以再商议嘛。”

“牙,算了,你的心意我都明白。其实仔细想想子让说的也对,咱们多年老友,突然逼你做这么艰难的决定未免不情。咱们若是留下你心中未免又要为难,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你心里有我,我心里有你这就够了。等此间大事一了,我再来拜访,到时你就赶我,我恐怕也不会走了。好了,不用送了。子让咱们走。”俞娟儿拉着牙的手语重心长地交待了几句,这才让褚桀双双告辞而去,只留下“乐圣”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原地,面露忧色。

此时已是初夏,所以即便已到了初更时分,天色尚未尽暗。残阳如血,偶然几只水鸟飞出,倒也颇有诗意。俞,褚二人顺着原路往回走。俞娟儿想想觉得事情不对,见离开山庄已远,这才小声问道:“子让,你跟姐姐说实话,刚才你那番话究竟是出自真心,还只是以退为进想打动牙帮我们出力?”

“姐,你把我当什么人了?那是你朋友,就等于也是我的朋友,我再怎么浑也干不出这么不地道的事啊。您可别把我给想歪了。”

“好,好,好,算姐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成不成?姐姐这里给你赔罪了,其实我这也不是为你着急吗?如今修建”聚宝阁”的神机子已死,普天下破解其中种种机关的也只有牙一人了。咱们说是再想办法,可恐怕要大费周折了。“俞娟儿见褚桀似乎着急了,赶忙赔罪。不知为何和他在一起,俞娟儿总觉得特别自然,特别放松,仿佛真的如同与自己的弟弟在一起,尽管严格来说这只是俩人的第二次会面。

“对了,姐姐,打刚才我就一直想问你,你怎么老叫那位姐姐牙啊,牙啊,一般人哪有叫这名字的。”

“这件事可就说来话长了,牙当然不是她的真名,只因她自幼喜好音律,尤其是拂琴一道更是天赋异禀,她师傅神机子乃是当世罕见的奇才,所谓名师出高徒,故而牙她年纪轻轻于音律之道的修为就已登峰造极,故而江湖人送了她一个雅号唤作“女伯牙”,拿她比古时的俞伯牙,想来俞伯牙与钟子期的故事你总该听过吧?”

褚桀一脸茫然。。。

“呃,这典故我回头再慢慢讲给你听,总之因为她”女伯牙“这个名气实在太大,一传十,十传百,结果最后大家反而都忘记了她的真名,都称呼这个外号,好比春秋时的扁鹊。呃。。。你不用这么看着我,姐姐知道你又想问扁鹊是谁对吧?咱换个比喻,对了,听说你小子喜欢听评书,那秦叔宝,程咬金总该知道了吧?好,不用这么兴奋,我就是和你说叔宝与咬金其实也是他们的字,而并非他们的本名,前者姓秦名琼,而至于咱们那位”混世魔王“本名唤作程知节,只是他俩的字都挺太有名,所以世人往往呼字不呼名,这和牙的情况比较类似。而她本人也很喜欢这个名号,所以天长日久咱们这些亲朋好友也渐渐不喊她本名,而称呼其”伯牙“,或者干脆简称为”牙“。我昔日为了求教音律之道,曾经遍访当世名家,就是那时结识了她们师徒,后来因为比较谈得来渐渐就成了莫逆之交。只是她本领虽高,可除了音律之外对别的都没什么兴趣,所以在江湖上名气并不甚大,也不太出来走动,说来我俩也有足足五,六年没有见面了。”说到这里俞娟儿不禁颇为惆怅,一来是感慨时光飞逝,二来也不禁为青春不在感到惋惜,无论是怎样的女人,年老色衰终究是她们最不愿意面对的话题。

“那这个神机子又是什么来路?怎么我当初没听师傅提起过?”

“哦,他们这一派名唤“逍遥门”,别看名气不大,可却也是五宗十三派八十一门之数,据说历史久远,其武学出于道家,在唐宋年间威名赫赫,出过不少了不起的人物,可是后来到了北宋末年连续几代师兄弟之间都闹不和,结果好好一个名门大派就此被弄得渐渐式微,许多精妙武学从此失传。到了近百年江湖上连听说过他们的人都已经越来越少。只是这一派非但武学,在其他许多方面也颇有造诣,而且历代都以博学多能为美,所以每代弟子除了武艺之外往往又要兼修好几门别的学问,可兄弟你想天下间但凡能称之为学问的哪里是一朝一夕所能成就,有些甚至耗尽一个人毕生心力也未必能望其崖岸。虽然世间才华横溢之人不是没有,比如昔日的“桃花岛主”,近世的叶天奇,司马无双等人,可那毕竟是凤毛麟角啊。所以逍遥门弟子所学最后往往都是多而不专,即便是这位神机子前辈,虽然学究天人,可武学上的修为毕竟还是差了些,达不到一流高手之境,加上他原本也没怎么在江湖上走动过,故而你师傅褚玄没与你提及也算是情理之中。”

褚桀闻言点了点头,心想这个江湖确实有趣,什么样奇奇怪怪的人物都有,自己若是老死辽东,这一辈子哪能经历这么多有趣的事,看来自己这次进中原也算是来对了。

“二位贵客慢走。”正此时二人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清亮的童声,扭转回身一看,只见“逍遥庄”上的那个小童团儿提着灯笼急匆匆赶来。

“仙童有话慢讲,不用着急。”俞娟儿见他跑得满头大汗不禁出言安慰道。

“二位慢走,我家主人。。。主人有请。”或许是跑得太急了,团儿此时早已上气不接下气连说话都不利索了。

“有请?你家主人有没有说何为何事?”褚,俞二人闻言不禁面面相觑。

“小的不知,只是似乎有极重要的事要与二位商议。”

褚,俞二人闻言对望了一眼,心说莫非事有转机?正此时忽听远处又有人喊道:“娟儿,褚少侠且请留步。”接着从小路上又赶上一人,仔细一看非是咱们的“乐圣”又是何人?

“幸好,你们俩还没走。”只见这位“乐圣”此时也早已跑得气喘吁吁,显然是颇为着急。

“莫非她回心转意了?”俞娟儿心里这么想着,可嘴上当然不能这么说,只好装糊涂道:“牙,你这么着急过来所为何事?”

牙边擦了擦汗边白了对方一眼,冷笑道:“少来这套,我为何而来你心里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揣着明白装糊涂,还说是至交好友呢,尽和我弄这虚文。”

俞娟儿见心思被她揭破,不禁吐了吐舌头,陪笑道:“好妹妹别生气,算我错了还不行?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成天与什么人打交道,天长日久难免粘了些俗气,你就别与我计较了。”

“嗯,你啊就张嘴甜,我要是真计较,咱俩还能当这些年朋友吗?”牙笑骂道。

二人说笑了几句,俞娟儿不禁问道:“那说正经的,牙此来是准备回心转意了?”

“嗯,我刚才一个人想了很久,或许你俩说得对。那”聚宝阁“虽然是师傅毕生的心水,可被拿来作恶显然违背了师傅当初的本意。谁坐江山与我辈无关,可作徒弟的理应为师傅洗刷生前犯下的错误。所以我决定帮你们破这”聚宝阁。”

俞,褚二人闻言自然高兴,只是褚桀眼珠一转似乎想到了什么,上前说道:“牙姐姐您肯助一臂之力,褚某感激于心。只是您假如只是碍于我俩的情面勉强自己,那就大可不必。小弟之前那番话丝毫没有以退为进,打人情牌的意思,还望牙姐姐切莫误会。”

牙听完笑了,说道:“人言笑阎罗性格率直,果非妄言。你不必多心,牙我不想做的事就是别人拿刀架住我脖子上也休想改变,做出这个决定完全是我自己的意思。你,我都是江湖儿女,不必学世间俗人那般拘礼,今后你要再与我如此客气,休怪我到时反悔哦。”

起初褚桀对于这位“乐圣”的作派颇为反感,可这一路接触下来,发现这也是位豪爽之士,不禁大生好感。他是什么性格?既然对方有话在先,当下也不再顾忌,笑道:“既然姐姐如此痛快,小弟恭敬不如从命,此事就多多拜托了。”

“好说。”只有简简单单两个字,可在场众人都明白这一诺背后是何等的重量。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俞娟儿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