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虎穴(七)

“哦。”小童答应了一声,便即退下,不一会儿摆来了两只绣墩。此处乃是这位“乐圣”的琴房,奏乐之事最讲清静,故而平日从不让外人踏足一步,即便是贴身小童团儿也不能随意入内,自然就不会有什么招待客人的座椅,此次因她与俞娟儿交情非浅,故而才特别破例。

“能劳堂堂乐圣亲自为我等演奏实属难得,那我就洗耳恭听了。”俞娟儿只道老友是一番好意,她也是个风雅之人,倒真心想听听一别多年老友是否又创出什么新曲,当即坐下,静静聆听。可却急坏了旁边的笑阎罗,褚桀对这位“乐圣”并无多少好感,对于音律更是一窍不通,让他坐下听别人演奏,那真可谓是鸡同鸭讲,对牛弹琴了。不过褚桀心想姐姐既然特意领自己来此,必有深意,自己就权且忍耐一时,当即也只好乖乖坐下。

“乐圣”见状不禁微微一笑,当下也不多言,手指一拨琴弦,便为二人演奏一曲。与刚才那首《忆友人》不同,这次的琴声轻松欢快,即便连褚桀这等不同音律之人,也能感受到琴声中的喜悦之情,最后竟忍不住跟着摇头晃脑起来,心中对这位“乐圣”倒也不禁有些改观,心说:“难怪这人一副大刺刺的样子,看来确也有些门道。”

俞娟儿此时也不禁连露微笑,她精通音律,知道老友所奏得的此曲名曰《会知音〉〉,乃是表示演奏者遇到知音时的那种喜悦心情。暗道:“牙此人外冷内冷,表面上一副看透世态的样子,其实骨子里也是个性情中人啊。”正在此时,忽见牙手法一变,曲调顿时变得紧张急促了起来,原本琴音中的喜悦欢快立刻被一股凶狠肃杀之气所取代。居然乃是那首著名的〈〈十面埋伏〉〉,俞娟儿乃是此道行家,闻听此曲神色大变,心知不妙,忙说道:“牙不可如此。”可她话刚一出口,就被一阵激烈的琴声给淹没了。

那个小童团儿原本一直侍立在旁,此时也不禁面露惊恐之状,二话不说赶紧退出琴室,紧紧带上房门,似乎2在害怕着什么。众人中唯独褚桀神态自若,他感觉这首曲子节奏激昂,似乎有如两军交战,人喊马嘶,刀剑相碰,大得他的脾胃,一时间竟似乎陶醉其间,对于周遭的变化竟丝毫没有察觉。

“乐圣”初谈此曲时还满脸笑意,此时一看褚桀的反应却也一惊,眉目间顿时掠过一丝杀气,当即琴声就催得更急了,若有千军万马,裹挟而来之势。俞娟儿原本尚想好言相劝,此时也不得以坐回原位,收敛心神与这琴声相抗,暗地里不禁责怪自己这位老友未免太过逞强好胜。

之后琴声越来越急,越来越响,颇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连门外树上的雀鸟也被惊动,一时之间四下飞散,得到最后只听琴声一声长鸣,有如金石坠地,气势磅礴,褚桀心中感动,不禁脱口而出赞了声“好!”

“啪!”就在同时,只听一声闷响,牙面前那张瑶琴的琴弦竟然当众绷断,再看“乐圣”早已脸如死灰,瞪着褚桀发愣,脸上写满了惊恐。。。

";啊,不好意思,刚才情不自禁就...没吓倒姐姐您吧?";褚桀见状以为是自己突然喝彩吓着了对方,当即连连赔罪.

";乐圣";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说不出是愤怒,还是惊讶.心暗道:“看此人年纪最多也就三十岁上下,就是打娘胎里起练能有多少功力?居然可以抵挡住我的”七弦无形剑“。忽然她脑中灵光一闪,脱口而出道:";你刚才说你姓褚,莫非你就是那笑阎罗?!";

";哟,这位姐姐也知道我这个诨号啊,其实这都是那帮江湖人给起的,我觉得挺威风也就拿过来用了.";褚桀笑容可掬道.

";乐圣";闻言不禁连连跺脚,扭转回头对着俞娟儿就埋怨道:";你啊,你啊,还说大家是多年至交,连这么重要的事也不与我说明,害得我徒自献丑,贻笑大方.";原来这位";乐圣";性格外冷内热,看着淡泊名利与世无争,可在某些方面却极为自负.刚才她鉴貌辨色,知道褚桀对自己不太服气,她非但精通音律,于武学之道也有惊人造诣,只因少在江湖走动,故而无甚名气.刚才她看似弹琴,其实是施展了武林中罕见的一门绝学,名唤";七弦无形剑";,这套武学名曰";剑法";,其实是在琴音中附以上层内功,扰敌心神,对方若是功力不及,脏腑必受激**,到时轻则受伤,重者甚至足以当场毙命,可谓伤敌于无形.她本意是想借此惩戒一下褚桀,让他吃点苦头,今后不敢再小视自己.算盘打得不可谓不精,可就是忘了打听打听眼前这位是谁,笑阎罗内力之浑厚,少一辈无出其右.加上本性率真,没有那么多心思杂念,结果牙得琴声居然对他丝毫无效,最后自己反而被弄得心浮气躁,结果意念一乱竟害琴弦折断,这位";乐圣";艺成以来还是第一次在人前如此大一个亏.

俞娟儿与她相交有年,深知内情,所以刚才一听她琴声有异,立刻就想阻拦,可偏偏对方一意孤行,对此";小薛涛";心中早已有气,此时听她居然还";倒打一扒";,不禁怒道:“嗨,你自己从一开始就没问我,上来就要逞能,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别人,如今出丑了反而要来怨我。”

“乐圣”闻言脸上一红,也知道错在自己,当下不好再行强辨,只是盯着褚桀看了许久,最后不仅长叹道:”难怪这一年来笑阎罗名动天下,今日一会果然了得。”

俞娟儿知道这位老友心高气傲,平素极少许人,刚才这番话已经算是对于笑阎罗莫大地赞扬了,弟弟被人夸奖,当姐姐得自然得意,当即笑道:“哦,怎么咱们的牙也会夸人了,难得,难得。不过也别把这小子给惯坏了,他除了武艺上还过得过去,别的方面可就差得远了。”

“别的方面,你是指?”牙得眼神中明显不怀好意。

“去,又胡思乱想什么了,再这样我们可走了。”俞娟儿立刻意识到对方指得是什么,不禁嗔怒道。

“好,好,开个玩笑而已至于这么大气嘛,算我错了行不行?说正经的,你们两位响当当的人物来我这乡野之地究竟所为何事?”

俞娟儿听她问起,心想玩笑也开得差不多了,当即不再隐瞒,将自己与褚桀相识的经过,以及之后江湖上所发生的林林总总简单介绍了一遍,直说到褚桀如何夜探王府,死中得活。这位“乐圣”长年隐居,对于江湖事知之甚少,许多细节都还是头一次听说,得知其中居然还牵扯到这么多事也不禁大感惊讶,尤其是最后说到王府她的表情明显有些不自然。

“这就是以往的经过,牙,咱们是多年至交,也不用弄江湖上那套虚文,我来找你的目的想必你也已经猜到了,帮不帮忙我就听你一句话。”

“这。。。”牙面露为难状。

褚桀在旁边听了半日,似乎也听出了一些门道,莫非这位“乐圣”有出入王府的办法?他是个直爽之人,见对方的神色当即开口道:“这位姐姐,我也知道整件事原本与您无关,一旦参与进来风险极大,您要是不愿帮我们也是人之常情,我们不敢怪罪。只是事关武林兴衰,百姓福祉,还是希望您能以大局为重,哪怕只是略尽绵薄,褚某也是心存感激。”笑阎罗生平桀骜不驯,待人极少示礼,可此时说罢居然恭恭敬敬给对方深施一礼。

“褚君请起,不必如此。”“乐圣”见状赶忙起身相搀,说道:“你俩此举乃是为天下苍生,牙虽不敏,终非草木,难道能无动于衷?只是要我助你们破王府其中颇有为难之处啊。”

“这是为何?”褚桀问道。

牙闻言一声苦笑,说道:“实不相瞒,设计那“聚宝阁”与整个王府机关的正是家师,当年他老人家博闻强记,学究天人,琴棋书画无一不通,诸子百家无一不晓,至于星相占卜,花鸟园艺,医道算术诸般杂学更是件件皆能,尤其是奇门遁甲,机关陷阱之术更是冠绝当世。当初王府闻他大名,几番登门请他出山修建,家师也知道王爷此人心存不良,故而起初总是婉言谢绝,最后架不住王府的左总管一再盛情相邀,老人家那时年纪也大了,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故而也想在有生之年将自己的才华尽情施展一番,听说王府可以提供一切他所需的材料人手,老人家终于还是动了心,最后也就答应了下来,工程前后进行了不下五年,那些日子家师全身心都投入其中,经常不眠不休,任何一个设计都要反复斟酌,力求达到完美。为此那几年他老得特别快,可即便如此老人家依旧乐在其中。结果工程完工不久,老人家便因油尽灯枯而离开人世。临终时他笑着对我说这座聚宝阁可以说是他一生的心血杰作,自己身虽死,可只要此阁尚在也算是了无遗憾了。最后他是带着满足走的,如今你们让我这做徒弟的帮你们去破他老人家一生心血,我又如何忍心呢?”

褚,俞原本并不知此间经过,此时听完也觉得硬逼对方相助未免有些强人所难,一时之间颇费踌躇,说来毕竟还是俞娟儿心灵嘴巧,想了一会上前说道:“牙,你所担心的未尝没有道理。可你想过没有,你师傅他当年修建此楼难道就是为了为害苍生?我昔日与老人家也有数面之缘,确是一位德才兼备,侠义可风的前辈,假如他在天有灵,知道因为自己修建的这座楼而害得生灵涂炭,多少仁人志士无辜牺牲,你觉得他会高兴,会安乐吗?牙,你我也算是读书人,都知道孝有大小之分,长辈们犯下的错,我们这些后人不替他们改正弥补,反而一味包庇遮掩,这能算是孝吗?此间的轻重利害牙你可要三思啊。”

“这。。。”俞娟儿这番话说得语重心长,入情入理,“乐圣”闻言也不禁心中一动,低头良久无语,似乎显得左右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