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阿夏(七)

“褚兄弟有所不知,我这位师叔尽管医术通神,却脾气古怪。你也看见了外面这么多病患前来就诊,他概不接待,为此我劝了他老人家多次也是无用,他总说世人负心薄幸者多,往往过河拆桥,所以这次铁牛兄弟的事他也未必肯管。”

“哦,这我也听徐大娘说过了,还望任大夫想个办法,铁牛这孩子着实不错,若就此送命未免可惜。”

“这点我明白,医者父母心,若说铁牛兄弟是因见义勇为受伤,就是大奸大恶之徒真有性命之忧,我们做大夫的也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不过想说服我师叔恐怕有些困难。。。”

“哦,臻儿你就这么肯定?”正此时忽听得里屋有人说话,接着便走进一个中年男人,相貌高古,气度不凡。

“师叔,您起来了,是不是我等聊天打搅于你了。”任臻等一见是他,赶忙上前行礼。听口气这就是那位崔神医。

“你们动静这般大,就是死人也被惊动了,何况是我?”这位崔大夫似乎由于午睡被人打扰言语间颇有埋怨之意,任臻等人素知他的脾气当即谁都不敢说话。褚桀见状不禁好奇,他乃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当即对着这位崔大夫上下打量。

“你就是崔神医?”

“刚才他们叫我师叔你难道没有听见?何必明知故问。”此言一出差点没把褚桀给气乐了,心说:“这位崔大夫果然名不虚传,脾气果然古怪,这一没人招他,二没人惹他,居然说话态度还这么嚣张,看来今日要请他出山,着实要费一番功夫了。”

此时只听崔大夫接着说道:“你们刚才的话我都听见了,你此来是为了请我出诊,救那个叫铁牛的孩子是吧?”

“不错。”

“那我明白告诉你不行。”

“不行?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是崔某不乐意。”

“不乐意,你不是大夫吗?”

“大夫又如何?”

“大夫不是应该救死扶伤,治病救人的吗?既然你说之前的话都听见了不可能不知道铁牛是因何而受的伤,如此轻生重义的好汉,你就忍心不管。”

“他轻生重义与我何干?”

此言一出褚桀不禁气往上撞,他是个直性人当即开口骂道:“我说姓崔的,小爷我忍你很久了。从刚才你一出现就一副了不起的样子,你以为自己是谁?是,这世上负心薄幸者多,忘恩负义者众,可正因为如此铁牛那样的人才更珍贵,更值得敬佩。要是人人都像你这般,这个世道还有什么希望,还有什么未来?你自负医术好是不是?你自负能掌控人的生死很了不起是不是?可如同你这般无有心肝,即便再有本事也不过是一堆行尸走肉。铁牛为人憨直,本事也不高,可他至少是个有担当的汉子,在我眼里他比你强上千倍万倍。任大夫他们欠你人情,小爷我和你可没瓜葛,犯不上受你这份闲气,你若不救,小爷我这就另请高明,我就不信离了张屠夫就非吃这滚毛猪。似你这见死不救,见义不为,算得什么大夫,称得哪门子神医。我呸!”褚桀说罢,这才要拂袖而去!

在场众人见状全都吓坏了,任臻等人深知自己这个师叔的脾气,生怕事情闹僵.可没想到崔神医非但没有生气,反而一阵冷笑道:";小子你等等.";

“还有何事?”

“你骂我骂得挺痛快啊,这么多年谁见了我不是点头哈腰,低声下气的,敢这么对我说话的,自从师兄去世之后你还是第一个,确实是条汉子,只可惜你这人做事未免疏忽,没留意我刚才进来时的第一句话。”

“第一句话?”褚桀听到这里顿时一愣,不明白对方是何用意,忙努力回想起刚才对方所说的话。

崔神医见状冷冷一笑道:“当时臻儿说要想说服我师叔恐怕有些困难。此时我正好出来回答道臻儿你就这么肯定?”

”不错,正是如此。听这口气,莫非你答应出诊?“

“这我之前回答过了吗?两个字不行。”

褚桀此时气得差点没乐了,心说这什么人啊,颠三倒四地这不把自己耍着玩吗?

崔大夫察言观色,不禁笑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这么没耐性,也不听别人把话说完。我刚才是说亲自出诊不行,可我有说过不管这事吗?”

“这。。。那您的意思是?”褚桀不禁疑惑道。

“杀鸡焉用宰牛刀,这种事由臻儿跑一次就足够了,何需劳动崔某呢。”

“师叔,您的意思是派我去?”此时一旁的任臻闻言也是一惊。

“没错,那小子的情况我刚才在里屋也听了个大概,凭你的医术已经足能应付了。”

“可是师叔您不是一直不喜欢管这种闲事吗?为何这次。。。”

崔大夫闻言一笑,冲着褚桀一努嘴道:“还不是因为这小子,人家都把话说到那份上了,我们要是再不管,那岂非真成了禽兽不如之辈了?师叔脾气再古怪,可毕竟还是个大夫啊。当然假如你自己不愿去那师叔也不好勉强。”

“愿去,愿去,师侄这就去准备。”任臻刚才一听褚桀描述便知铁牛这伤凭自己也能应付,不必非劳动师叔。只是她生性乖巧,感觉这种事不当面征得师叔同意未免不妥。如今即得师叔首肯,自然无不乐从。一旁的寄奴等人莫不心向褚桀,此时见整件事峰回路转,可谓皆大欢喜。由于事态紧急,众人不敢耽搁,匆匆打点了一下便即上路。崔大夫等人亲自送到门口,褚桀此时感觉自己未免冤枉了人家,他是个恩怨分明之人,当即上前对崔大夫赔礼道:“崔神医,刚才我一时鲁莽,言语之中多有冒犯,在此给您赔礼了。”说罢便是一鞠躬,崔大夫见状赶忙用手相搀,“这倒不必,崔某活了几十年了,像小兄弟你这样率真之人也算罕见。你刚才那番话可着实骂得我不轻,如此知道错怪好人了吧?”

褚桀笑答道:“人是好人,就是脾气太怪。”

众人闻言俱是一惊生怕崔神医生气,暗怪褚桀说话太过直接。可没想到崔神医闻言先是一愣,接着仰面大笑,拍着褚桀的肩膀说道:“好个直言不讳的小子。”

褚桀闻言答道:“好个装腔做势的老头。”接着二人不禁相视一笑,一老一少似乎竟变得有些惺惺相惜。只把一旁的众人看的连连摇头,心说这爷俩真可谓是一对怪人。林易之笑罢一扭头正好看见了任臻,二人四目相对,其中仿佛有千言万语。

“我走了,家里的事就拜托你照看了。”最先开口的依旧是任臻。

”放心,到是你路上要多多小心,早去早回。“

任臻闻言微微点了点头,之后二人之间又陷入了沉默。

“你就没有别的话要对我说吗?”过了许久任臻终于按耐不住,试探性地问道。

“没有了。”林易之一脸茫然地摇摇头。

这下可把任臻给气坏了,脸涨得通红,心说:“这人别的事精明的与什么相似,偏偏在这事上怎么就不开窍呢,真是块木头。”心中虽急,可偏偏嘴上又不便明说,当即一扭头对褚桀说道:“人命关天,事不宜迟,咱们还是早点上路吧。你不是说那个铁牛兄弟情况危急吗?”

褚桀也是一愣,心说这位任大夫怎么了,生得哪门子气啊。不过她说得也确实有理,于是众人只好匆匆道别。直到出了隐逸村许久,任臻依旧是一幅气呼呼地表情,弄得褚桀也是莫名其妙。为了抓紧时间褚桀把马让给任臻,他自己步行,凭他的轻功若是当真施展开来短途之内未必就输给寻常骡马。一路无话,眼看日落西山二人总算及时赶回了安平镇,由于事态紧急,二人也顾不上旅途辛劳,略用了些茶点,便赶去查看铁牛的伤情。褚桀不看便罢,这一看不禁暗自心疼,仅仅一个白天,铁牛的情况比他上午离开之时变得更加严重,伤口似乎有感染之势,并且伴有高烧不退。任臻对其做了详细的检查,又是诊脉,又是针灸,忙碌多时,可脸上却没有丝毫表情。这可把褚桀给急坏了,心说无论好坏你倒是给句话啊,可他也明白此时不能打扰,于是也只好在一旁等待。过了多时才见任臻长出了一口气,走到旁边的水盆处洗手净面。褚桀见状情知已有结果,忙上前问道:“如何?”

任臻擦了擦手,只冷冷说了两个字:“有救。”

褚桀这才长出一口气,瘫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他与任臻相处多时,了解她的性格,只要她说要救就必定有足够的把握,褚桀这才算放下已悬了一天的心中大石。之后任臻开门出屋,徐大娘以及镇上的居民纷纷拥上来打听情况。

“铁牛兄弟虽然受伤颇重,幸好都没伤到要害,我已经对伤口做了处理,接下来再开张方子,你们照方抓药,按时按量给其服下,不出三天高烧当退,五日之内人就能清醒,之后再按我的方法细细调理,相信很快就能康复,武艺已当无大损。”

众人闻言不禁尽皆欢喜,赶忙对任臻千恩万谢。任臻答道:“救死扶伤乃医者的本分,你们要谢还是谢褚老弟吧,若不是看在他的面子,我这一次还未必能来呢。”众人闻言这才记起,可再一找却发现褚桀早已靠在里屋的椅子上呼呼大睡了起来,毕竟这两天两夜确实是把他给累坏了。任臻看着眼前这孩子般的睡相不禁笑着微微摇头,暗道:“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之后二人就留在安平镇处理铁牛的病情,任臻的手段确实高明,不到两天铁牛伤口化脓的情况便即好转,高烧也慢慢消退,第四天的早晨只听铁牛一声闷响,终于睁开了双眼,醒来的第一句话居然是“娘,有吃的没有?”当时把在场的人全乐坏了。铁牛体质本健,恢复极快,到第六天就已能与人谈笑风生,只是四肢受伤不轻,要想行动自如无疑还要等一段时间。正巧镇上还有不少之前在火灾中受伤的乡民,任臻医者父母心,于是便一边照顾铁牛,一边帮众人诊治,一时之间徐家竟成了镇上的临时医官。而褚桀这几天也没闲着,官府几次派人找他调查此次事件的情况,依他的个性原本颇不愿与官府打交道,可为免给镇上的人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也只好耐心应付,然而渐渐地褚桀也似乎从中嗅到一些不一样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