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寿筵(六)

原来沙利等人奉了尼雅之命前来追赶笑阎罗,只可惜终究还是慢了他一步。等他们赶到山下就听说褚桀已经与武当派动上了手,众人闻言如何不急?忙想赶上山来解释误会,可刚到半山腰就听到广场上欢呼笑阎罗恶贯满盈,沙利闻言不禁是悔恨交及,心想自己怎么就是慢了这一步了。可心中终究抱了一丝侥幸,没想到一到广场就看见褚桀的尸体正要被抬走,怎不由得沙利锤胸顿足,痛哭流涕。他是使毒的大行家,一见便知褚桀已经没救,不禁哭道:“褚兄弟,你于我五仙教有天高地厚之恩,我等还未尝报答,不想今日你居然惨遭毒手,英年早逝。苍天不公啊。”苗人质朴,加上这沙利又本是个性情中人,此时不禁哭得是撕心裂肺。随同他赶来的那两个手下,想起之前也受过褚桀搭救之恩,此时见他无辜惨死也不禁落下了几滴伤心泪。

汉,苗两家昔日虽然互为仇敌,可近几十年来却颇有和解之态。比如清一道人平素虽然少问世事,可与五毒教却颇有交情,与这沙利也颇相熟,此时见他哭得伤心,颇觉不忍,忙上前解劝道:“沙长老,人死不能复生,您还是节哀顺变吧。”

沙利抬头一看,认得是清一道人,顿时满腔悲伤化为怒火,止住悲声,说道:“我当是谁,是清一道长啊,你来得正好,老朽且问你,是谁害死了褚兄弟?”

“这。。。”以清一道人这般的才智地位,一时之间居然也无言以对。

一旁的李继先是个八面玲珑之人,见状生怕这位沙利长老坏了大事,忙上前说道:“这笑阎罗为祸武林,做恶多端,我等也是颇于无奈这才为民除害,其中隐情过会到了下面李某为长老细细讲来,三位远来辛苦,还是请先下去休息吧。”

李继先本是一番好意,没想到沙利却丝毫不领情,高声说道:“什么为祸武林,老朽可不知道。我就知道在我教危难之时,这位褚兄弟多次挺身相救,听闻此次有人要对你们中原群雄不利,他又自告奋勇,特意赶来报信。这等义薄云天的奇男子可谓世间罕有,没想到你们这些人不领情也还罢了,居然恩将仇报,这算得哪门子英雄好汉?哦,我识得你,你是那个“八臂大将”李继先。听说之前在南京,你们十二神将被我这褚兄弟弄得大败亏输,下不来台是不是?所以你们就怀恨在心,设下这毒计暗害褚兄弟是不是?”

“这。。。这从何说起?”李继先没想到对方居然会联系到这上面去,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辩解。

“好,大丈夫受人点水恩,需当涌泉报。老朽今天豁出这条命不要,也要为我这褚兄弟讨一个公道。”沙利此时义愤填膺,也来不及细细思考其中的奥妙,上前扯住李继先便欲厮打。任凭萧毅等人在旁怎么劝阻也是无限。清一道人见状心知不妙,五毒教众人武艺虽然平平,可善于用毒,万一逼急了,这伙人在广场上四处放毒那还得了?而且这沙利还边打边骂,一再题到褚桀前来报信,清一生怕他再这么嚷嚷下去泄露机关,于是当机立断,上前趁沙利等人不备,施展隔空点穴之法,喝道:“别动!”如是者三,清一道人何等武艺,三人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被清一道人点住,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如同木雕泥塑一般。李继先这才侥幸挣脱。

清一道人见状不禁苦笑,上前说道:“沙利长老多有得罪,此间事情复杂,绝非三两句话所能说清,我看你现在情绪激动,不如到下面休息休息,等您气消了。贫道再亲自给您解说,赔罪。来人,扶三位贵客下去休息。”

一旁小道闻言忙过来七手八脚将沙利三人连同褚桀尸首抬了下去,这才算终解了整场闹剧。

此时群雄大多觉得这场寿筵再开下去未免有些索然无味,可没想到清一道人似乎全然未将此放在心上,将师弟安顿好之后,依旧回到大殿继续招呼众人,显得谈笑风生,若无其事,众人见状也都暗挑大指,佩服这位武当掌门的胸襟气度,既然主人如此盛情,大家也不好不给面子,于是寿筵继续照常进行。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忽见清一道人站起身说道:“各位,今天乃是贫道六十整寿,原本不想大事铺张,可架不住江湖上诸位朋友一片盛情。想贫道一生德不足以服众,艺不足以惊人,执掌武当门户十余载也没能为武林做什么贡献,竟得大家如此抬爱,说来好生惭愧。山野之地也无甚好物款待嘉宾,权以薄酒一杯聊表心意。但愿天下太平,诸君福寿康宁。贫道先干为敬。”说罢一仰脖当即满饮一杯。

群雄见状也各自端起酒杯,齐声道:“祝道长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武当一派越发兴旺发达。”说罢也都满饮一杯。之后大家回归原座,各自聊起天来,当然主要话题还集中在刚才那场恶战,多数人都不禁感叹笑阎罗名满江湖,没想到最后竟遭如此下场,群雄中真正吃过他苦头的,其实只占很小一部分,多数人对于其还是恐惧多于仇恨,如今见如此一位武林怪杰英年早逝,言下倒颇有唏嘘之意。

“哼,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笑阎罗这厮自己看不清楚形势,死了活该。有何好可惜的?”此时忽然听得席中有人一阵冷笑,众人抬头一看只见说话的是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人,面如冠玉,做书生打扮,三浏须髯飘洒胸前,显得气度雍容。群雄中有识得的,一看居然是崂山派的掌门人,当今武林的名侠之一郭瑜。因其容貌庄严,气度不凡,仿佛有如庙中的财神赵公明,故而江湖人送雅号“赛玄坛”。与清一道人,周清正都颇有交情,故而此次特意从山东赶来赴会。

清一道人闻言不禁好奇,于是问道:“郭老弟何出此言?”

郭瑜闻言一笑道:“难道不是吗?笑阎罗空有一身好武艺,原本大可做一番事业,只可惜偏偏不知利害,不知进退,最后落了个惨淡收场。这样的笨蛋死了活该,我等江湖同辈理当引以为戒啊。”

清一闻言不禁颇感纳闷,他与郭瑜相交有年,知其平素为人宽厚仁慈,今天怎么突然说出这么一番冷漠的话,而且其中似乎还别有所指,于是追问道:“那以贤弟之见,如何才算知利害,明进退呢?”

郭瑜闻言捻须冷笑道:“学成文武艺,货卖于识家。大丈夫生于世理当轰轰烈烈做一番事业,博个高官厚禄,青史留名,这才不枉来世间走一遭啊。”

“老弟此言莫非是要我等投靠朝廷?”

“朝廷?如今的朝廷倒台只是迟早的事,我等一身能为,保他做甚!”

在场群豪听了这一番话莫不惊骇,心说他这不是公然诅咒朝廷吗?这要是追究起来可是诸连九族的大罪。清一道人如何不晓此中利害?忙替他辩解道:“哎,郭兄弟休得胡言,你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喝多了管不了自己的嘴。我看你今天又喝高了,一光,一春,扶郭掌门下去休息。”

清一道人本是好心,替他遮掩。没想到这郭瑜却丝毫不领情,反而朗声狂笑道:“哈哈。。。清一道兄,你以为我醉了吗?恰恰相反,我现在比任何时候都清醒。如今主上昏庸,奸臣当道,外有套寇作乱,内有白莲教起事,天下动**,民不聊生。我等习武之人正该趁此良机,扶保明主共图大业,成就万世不拔之基业。如此也算不白来世间走一遭了。”

郭瑜这番话比之前说的更为彻底,等于是公开造反,在场群豪闻言酒顿时就吓醒了一半。此时只听东侧席面上有人朗声说道:“郭掌门,饭可以胡吃,话可不能乱说。你知不知道自己刚才那番话已等于谋逆了吗?”众人一瞧说话的是个三十岁上下的瘦长汉子,面目白净,满脸英气。

郭瑜撇了那人一眼冷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锦衣卫的冯千户啊。怎么了,我刚才那番话有说错吗?”

那个瘦长汉子名叫冯人瑞,江湖人称“飞剑太保‘。乃是当今海内八大名剑之一,锦衣卫首席剑术指导,“白云剑仙”叶天奇的首徒,颇得其师真传。昔日欧阳文波自创“新派轩辕剑”在北京开馆授徒,影响极大,甚至许多王侯显贵也慕名登门请教,最后更是得到朝廷青睐,被礼聘为锦衣卫首席剑术指导,御前带剑行走,一时被武林中人传为奇遇。后来欧阳文波年老多病,辞官回乡,临走时保举其得意弟子叶天奇接替自己的位子,后来这一支轩辕剑派就在京城中扎根,其门人弟子几乎都在官府中效力,一时显赫至极。不过正派的江湖人士表面对他们虽然颇为恭敬,可背地却终究有所非议。认为他们甘为鹰犬,有违侠义正道。叶天奇自己也知道不容于江湖主流,所以一改其师高傲跋扈的作风,待人谦和,对于江湖同道颇为接纳,清一道人,萧毅,李继先等与他都有交情,原本此番他是准备亲自南来,可惜由于公务繁忙最终还是脱不开身,故而只好派自己的大弟子冯人瑞代其出席,这位冯千户有官职在身,非比寻常的江湖之人,故而听到郭瑜口出大逆大道之言如何肯依。怒道:“住口,你知不知道诬蔑圣上,诽谤朝廷该当何罪?”

“我说的只是实话,何罪之有?何止是骂,迟早本座还要杀进北京城活捉这无道的昏君!”

此言一出可把冯人瑞给气坏了,一拍桌子骂道:“郭瑜,你这大逆不道的奸贼,至王法于何地?莫非你以为冯某就奈何你不得吗?”

“难道不是吗?”郭瑜冷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