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殿里,推青梅去休息,说是自己要小憩一会儿的秋骊悄摸摸的从被窝里爬出来,做贼似的掏了掏梳妆柜下头的小格子,从里头摸出两根白色的蜡烛。

这是她拜托青梅好不容易才弄到的两根白烛,北国和晋国一般无二,除非祭奠否则平日里都是点红烛的,所以红烛到处都是,白烛却不常见,世人觉得白烛晦气,所以平日里也少有人会囤积在家。

而白三白四两个它们也的确是立了大功,以纸人之身去藏华寺放火也的确是为难了它们,所以秋骊特意弄来这两根白烛给它们加餐。

五个白穿不来阳间衣,吃不来生人食。衣服要烧成灰才能穿,食物也只有香烛可食。

王宫之前荒废了一段时间,原本于西南角的佛堂也在君屹成为北王以后拆卸了,因着她不喜香气过于浓郁,所以整个王宫连熏香都少见,就更别提能够用来祭奠的檀香了。

秋骊将两支白烛点燃,放到一侧不显眼的地方,她很庆幸现在的天色还不算特别的晚,否则烛火亮起来那才显眼。

只有活人才能点燃的白烛被放在角落里,白三白四两个盘腿坐在地上,闭着眼贪婪的吸着白烛里冒出来的白气,白一白二白五却是站在一旁眼巴巴的看着。

秋骊挠了挠头,有些愧疚的转头不去看它们那可怜巴巴的模样。

这是她准备不足,也是头一次养纸人不熟悉,等以后她专门开家纸扎店,里头的香烛纸衣啥的都用最好的材料,专门提供给五个白用。

也省得看它们这副小可怜模样,倒像是她这个主人虐待了它们似的。

叹了口气,秋骊走到窗边。小白花正在享受夕阳暖暖的余温,时不时抖一下,吐出颗菩提子念珠。

端着碗清水准备浇花的秋骊手一顿,弯腰将念珠捡起重新塞进小白花绽放的花蕊里。

管杀就得管埋,有本事别掉渣呀。能吃就能能消化,有本事别往外吐呀。

小白花被塞得哽了哽,又是颤了颤哇的一声,花朵朝一侧歪倒,稀里哗啦的掉出来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秋骊将碗扣在小白花吐得一塌糊涂的枝茎上,蹲下身用长袖将底下沾了粘液的东西通通扫进一旁的小矮桌下头。

果然,下一秒门外传来了青梅急切的询问声。

“殿下?殿下你没事儿吧?”她没有直接推门进来,但如果秋骊不能在三秒钟内回应她,那么她肯定就会立即撞门冲进来了。

所以秋骊根本不敢多耽误时间,连忙深吸一口气后回应她说自己没事儿,只是口渴下来倒杯水喝不小心碰到了案桌。

她的声音不疾不徐,实际上却是被青梅锤炼了上百次,慢慢锻炼出来的结果,无论是多心慌着急,现在的她都能够语调平稳佯装无事的做出反应,声音里绝对不会出现一丝一毫的破绽,暴露她此时惊慌失措的真实情绪。

几百次的演练不是白来的,青梅果然没有再敲门,默默地又隐于暗处,潜伏似的没动静了。

秋骊深深吐出一口气,劫后余生似的蹲下身,拿着斜倚在矮桌上的一根长长的雀羽,将矮桌下头乱七八糟的东西给扒拉了出来。

她错了,她不该因为听了白三白四回来禀报的话之后,邪恶之心顿起,让它们带着小白花去吓唬人。

虽然小白花原形毕露张牙舞爪张着血盆大口吞人的模样真的挺吓人的,但是这后续就跟喝醉了酒似的还往外吐就有些不好收拾了。

毕竟如果比不往外吐,她也不用知道你都吃了些什么不是。

“这啥?”雀羽尾尖挑着一柄镶嵌着狼牙的碧绿色指环,秋骊以她看过那么多电视剧的经验来看,像这种有着明显象征着部落图腾的指环或者是牌子一类的东西,都有着某些象征着一些东西的意义。

她忍着嫌弃用衣袖擦了擦湿答答的指环,反正她这件衣服也不能要了,刚好一会儿再塞进小白花的嘴里,也能省下些水不用人费力去洗了。

至于地上的一些没消化完的一看就知道是僧人中衣的碎布,秋骊把外衣一脱,将脏乱通通裹住,走到窗边扒开尚未聚拢的血盆大口,将衣服卷成的一团用力塞进去,又迅速捏住两片合拢的花瓣,直到小白花使劲儿咽了下去,这才松手。

将罪证差不多都消灭以后,秋骊转身就瞧见吞云吐雾仿佛在吸烟,满脸都是陶醉模样的五个白皮肤黑衣少年。

她朝白烛放置的地方一看,就发现之前还是小臂长短的蜡烛此时竟然只有大拇指长短了,可见这五个家伙吸得有多狠,简直就是狼吞虎咽嘛。

不过白三白四会愿意和其余三个白分享,这也是让秋骊有些感慨的,五个白才初初入世,对于世俗百态并不熟悉,于心智上几乎是与稚童没差别,所以才能毫不避讳的把藏华寺里的脏污全部描述得一清二楚。

秋骊叹了口气,那个地方真心是个恶魔盘踞的地方,她真恨不得一把火把那里烧个一干二净,但又偏偏里头还有不少无辜且命苦的女子。

投鼠忌器般的,先是破开牢笼,把那些女子引出寺庙范围内,又让白三白四把其他的地方点燃后,还往火上倒了不少烈酒和油。

小白花则是被悄无声息的被白三放到了那所谓的活佛的僧舍里,化作花妖一般的小白花先是藤蔓四飞的将那年过半百的老活佛上上下下甩了个七昏八素,然后又吓唬了他好一阵,吓得他吱哇乱叫。

只可惜僧舍外头其余的僧人们都在救火,吵吵闹闹的根本就没能听到老活佛的呼叫声,等终于有人冒着生命危险闯进僧舍里来的时候,老活佛早已经被小白花吃得连衣服都不剩了。

食人花小白花,真.吃人不吐骨头。

秋骊见小白花终于把衣服也消化掉了,抱起它来就是往门外一放。

白天也就算了,这黑天就有点吓人了,看多了鬼故事的秋骊果断选择她要和小白花做只会在白天见面的朋友。

探头间,秋骊就发现门外不远处一个小板凳上头的人影有些熟悉,那人低着头,手里穿针引线正在绣棚上头绣着花。

门才有点动静,她就耳聪的回过了头,看到了扒在门上的秋骊。

放下绣棚,青梅走了过来,看着说是要小憩,但是却又迟迟不睡的小公主,她无奈的一笑,问道。

“殿下不是要小睡一会儿吗?怎么还没睡?”

秋骊眨眨眼,朝身后看了眼,五个白已经将白烛吃干净了,隐身消失在内殿,她能感知到白三白四白五还在殿内,白一白二怕是回归岗位,去墙角等地方待着去了。

便让了让身,让青梅进屋,转身寻了本话本子,让青梅坐在床边给她念。

绣花伤眼,但话本子上头虽然有字,却是插画更多,青梅会念上头的文字,但更多的则是欣赏着上面的图画,她自己也会跟着上头的插画来自己临摹。

往日里有点动静就睡不着的浅眠人士,现如今却是没有些悉悉索索的动静反而睡不着了。

秋骊说到做到,说是小憩,就真的只睡了一柱香的功夫。醒来后睁眼便看到了君屹的那张棱角分明的俊脸,他依旧还是成亲那天那副装扮,除了衣服不是大红色而是玄色夹金外,基本上没有太多变化。

一头小辫扎在头上,左耳上坠着一只银色狼牙状的耳环。

一看到这个耳环,秋骊就想起了她从小白花那里得到的那枚狼牙指环,果然游牧民族崇拜狼族力量的特征基本上是通用的,也可见那枚指环恐怕是代表了什么含义的。

“睡醒了?”男人脸上挂着笑意,一双眼睛里也都是闪烁的星光。他随手拿过一个杯子,拎起茶壶往杯子里倒了七分满。

虽然只相处了几天,君屹还是已经熟悉了秋骊的一些生活小习惯,类似于醒来必然要先喝水都已经是基本习惯,时间越是就,他就越能发现一些小细节。

而秋骊自然也对这个她名义上的丈夫,北国的王有了些了解,尤其是在情绪上,对方并不像个传说中喜怒不形于色的帝王。就像是现在,她就能看得出,对方心情愉悦,是十分开心的模样。

看出来了,秋骊便也就问了句怎么有什么喜事儿发生吗?

君屹轻笑了下,道。“并没有什么喜事,反而是有让人难过的事儿发生了。”

秋骊歪头,心想你这模样可不像是有什么坏事儿发生,也一点都没看出你难过了,倒是颇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

幸灾乐祸?

啊…该不是他已经知道了藏华寺起火的事儿吧?

啧啧,看来这君屹也有派人盯着那藏华寺啊,不然消息咋能穿得这么快。但细想一下也知道,君屹作为北王,作为北国的统治者,如何能够接受一个信仰率高达百分之八十以上,造成在百姓心中,神权大于皇权的,还是那么个藏污纳垢的地方存在。

他怕不是恨不得整个藏华寺都化作灰烬才快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