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褚的指腹摩擦在那断裂口处,稍一回想,渐渐明了了。

“做的这样隐蔽,看来这幕后之人是不想被人察觉。”

事情好巧不巧的发生在他回去的那晚,怎么看都像是要栽赃他一样。

而一直对他虎视眈眈的,就只有齐温聿一个人。

指向太明显了。

可齐温聿当时的行踪,他知道的一清二楚,那人自顾不暇了大抵是没办法在那夜弄这一出。

“齐褚。”许念突然喊他。

齐褚抬眸,在看见她满脸的泪痕时怔愣了一下。

许念想说,仔细想想你若是想要杀我何必亲自动手,或许,这其中就是有人想要害你我。

他们或许都被人当做了棋子。

“哭什么?”他伸手轻轻揩去她眼角的泪珠,不解道:“她也是对你很重要的人吗?”

不然为什么这么伤心?

许念一直摇头,她拉住了齐褚的手腕轻晃了一下,执拗的要求道:“你和我说声对不起。”

她就是欺负他什么都不知道,先要一句对不起。

齐褚有些不明其事,但还是看向她,郑重的开了口:“对不起。”

许念就直勾勾的看他一会,终于“嗯”了一声。

是呀,前世的时候为什么不好好的说说话。

他们各有各的防备,他生性多疑,她又带着目的靠近,从始至终只有吵架的时候会多说上几句话。

可那时候情绪上头,说的也不是什么好话。

“你答应我,以后不准强迫我,不准生气不说话,还有——不准凶我。”她暂且只能想到这些了。

她样子极其认真的道:“你答应我这些,我就原谅你。”

齐褚垂眸与她静静的对视,在她那般炯炯的目光中,薄唇轻启,承诺道:“好。”

“现在可以好好休息了吗?”他伸手触上她的额头,“还在是烧着的,小姐再不闭眼睡觉,大抵还要难受好几日。”

“你还要帮我一件事”,许念舍不得闭眼,她话还没说完,“我想要知道下毒的人是谁?”

“你找到的时候可以来告诉我一声吗?”

齐褚沉默了一会,他心中对此次下毒的人已是有了隐隐猜测,只需要一点验证了。

他顿了顿,还是应道:“可以。”

许念了了桩心事,后半夜彻底睡熟了,床前站立了许久的身影,收回探额头的手,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许念的呼吸声也渐渐的绵长,她又梦见了前世。

“虞王妃?”

许念觉得好困,睁不开眼,甚至连动一下的力气也没有,周身沉重又疲惫。

“虞王妃若是再不理孤,孤可就要把你给扔出去了。”

威胁的声音响起,许念终于是微微抬起了些眼。

眼前的人完全退去了少年样,周身的沉稳肃然,他嘴上说说,手上已经早已端起了药,许念还在迷迷糊糊之中,就被他连吓带唬的把药给喝干净。

“麻烦死了。”眉眼间都是不耐烦,齐褚却还是在她身后躺下了。

许念有些害怕的动了动。

齐褚长臂一捞,把人给带了过来,禁锢在胸膛前,“躲什么,虞王妃也不是第一次睡的孤的床,怎么还是这么生疏。”

许念靠着,有只宽厚温热的手在给她顺着背,渐渐的那不安被安抚下来一些。

她原本以为齐褚是要对她做点什么,却等了好久,等到烛火都熄了,那舒缓的有节凑的手掌的保持着原样,并无做什么样子。

“睡吧,孤今夜不弄你……”低沉的音色里也染上了倦色。

像是对亲近之人的低喃,少了往日骇人戾气,多了几丝他自己都未察觉到的温柔。

许念确实睡着了,早晨天不亮,又晕叨叨的被人扶起来喝了药,一直到了傍晚才悠悠醒来。

问了宫人才知道,北方战事吃紧,齐褚忙得不可开交,朝中有人主张合,被他给驳了,为此与那些大臣大眼瞪小眼,僵持了好几日,忙得连人影都见不着。

许念就悄悄的回去了,谁想,一推开房门,就见他坐在案基边,翻看着手上的书卷,头也不抬的道,“跑什么?孤有让你离开了吗?”

他抬起眼里,唤她过去。许念就给他磨墨,余光有意无意的扫着他手上的手稿,齐褚或许是注意到了她那不老实的目光,啪的一下合了起来。

“虞王妃这是病消了一些,又有力气了?”他意味不明道。

斑驳的梦境变换着,许念彻底好转,已经是在三日后。

天气难得的见了晴,帘棠帮她把窗户都打开了吹吹风。

“雨水天潮湿,才闹了病症,夫人让奴婢帮小姐熏一熏艾草”,帘棠收拾东西的间隙上道,“这待会熏眼睛,小姐出去晒晒太阳,待会再进来。”

许念到了前厅的时候,人还没见到,先一步听到里面的说话声。

齐褚余光扫见了停在门口的身影,微妙的顿了一下,又如常的收了回来,继续道:“疫源据说在南城一带,当地县丞恪守不严才蔓延到了堰都。”

许国公不知他又为何提起了南城,只能顺着道,“好在发现的及时,倒也没造成什么大的祸患。”

三天了,接连三日了,次次来说的都不是他能继续聊下去的话题。

许国公应付的头疼,觉得这鬓边的白发又多了些。

内心盼着人赶快走,可眼前的人,浑然不知一样,惬意得很。

要等的人来了,齐褚终于抿了口茶,停下这般无趣的闲聊。

许国公也如释重负松了一口气。

许念走上前来,先是喊了声“阿爹”,又想起自己醒来帘棠给自己讲的见闻。

她生病的这段时间,新太子上位的消息已经布满堰都各地了,随着被揭开的,还有混淆在一起的人生。

模模糊糊的,只说是双生子,却把更细致的一点的真相给藏了起来,不让外人窥探到那其中的秘闻。

她转向了齐褚,规规矩矩的行了礼,喊道:“殿下。”

许念不是很自在,尤其是阿爹还在旁边,她垂着眸,把视线挪开,害怕被看出端倪。

她与齐褚之间的渊源,现在家里只有阿姐知道,其余人都不知道。

许念想要把这陌生演得像一些。

齐褚看出了她的窘迫,却丝毫没有配合她的意思,好整以暇叫住刚见了一面就要走的人,“听闻小姐前些日子也病了,不知现如今可有好些了?”

许念转身转到了一半,许国公现如今只想要把人给应付走,替女儿先答了,“殿下如今刚回了堰都,日理万机,小女的伤病与殿下的事务比起来算不得什么。”

“若是有什么急事,不妨先去忙,我……”

许国公起了身,想着话都说到这般地步,总要走了吧。

齐褚唇边延出抹笑,却不动,先礼后兵道:“也没有那么忙,国公若是有事,可以先去忙?”

许国公又坐下了,脸上快笑不动了,把他的来意猜了又猜。

说笼络吧,这接连三日,上门又啥也不提,连个暗示也没有。

上次虞王来时,好歹还是明里暗里给了结盟威胁之意。

说是好心吧,也没察觉出什么好意来。

许国公额头都皱成了川字。

许念站在一旁,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齐褚又问上她了,“小姐还没回答我,身体好一些了吗?”

许念转回身来,在阿爹看不见的角度,对他眨了眨眼,给足了他暗示,让他收敛着一些,不然她解释不了。

迫于阿爹的目光,嘴上还要无异常的回答道:“无碍了,有劳殿下挂怀。”

四周有些沉默,许念太窘了,眼神转了又转,最后幽怨的瞧了他一眼,想要让他不要为难自己了。

许国公也跟女儿对视了一眼,父女两都想要人赶紧的走,咳嗽了两声,许父终于再出了声,“这时候也不早了,殿下可吃早饭了?”

前两日他聊不下去了,就是找的这个借口,结果人都走得很利落。

许国公看了眼他身后抱手站着人,那人说了,总有人给他家殿下投毒,是以他家殿下都不在外乱吃东西的。

许国公已经开始等着他那句“打扰了。”

却出乎意料的,听到了一句:“还没有。”

许国公嘴角的笑有些僵硬,台阶是给人下的,不是给人上的。

齐褚目光一直看着许念,眸色深深,好像在问:你不留我吗?

许念呼出一口气,帮面色不好看的阿爹倒了杯茶,状做冷静道,“那殿下与我们一起用?”

齐褚就站起身来,笑意渐深的问道:“那劳烦小姐带个路,我不认识路。”

此时,虞王府上。

虞王大发雷霆道,“治疫一事父皇交给了他,倒是让他赶上了时候,露了头角。”

他最气不过的就是这里了。

明明他才是为了那个位置付出了无数心血的人,凭什么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只要他在一日,太子就永远是他?!

他摔了东西,还是觉得火冒,“你今日看到没,他没回来之前,朝堂上的那些老家伙处处向着我,如今见风头不对了,临时倒戈,帮着他跟我作起了对。”

按照他的计划,如今应该是众人把他推上那个位置的时候,不是把他拉下来。

就从今年,处处开始不对劲了。

沈常林道:“王爷只需要沉住气,我们静待时机,从前能把他弄下来,现如今也可以再来一次。”

“他这几日都在走访堰都世家”,齐玹沉了眼,“他连遮掩都懒得做,直接当着我探子的面就去了。”

是他探他,不是找气受。

“王爷何必对自己没有信心,他能做的您也能。”

齐玹捏紧了拳头,“我不能输,也不想要输,无论如何我都要赢了他这一次。,”

沈姣从外面走进来,喊道:“温聿哥哥。”

沈常林说她没礼貌,沈姣推搡着人,让他赶紧走,“温聿哥哥本来就心情不好了,阿兄为什么还要说些这种事情来烦他,快走快走,我与温聿哥哥有悄悄话要说。”

齐玹觉得每个人都很烦,像是停不下来的蚊蝇,却还是要装出一幅习以为常的样子来。

沈常林走了,沈姣忽然合上了门,坐到他旁边,凑近他小声道:“温聿哥哥我相信你,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你若是想要杀人,我就给你递刀,你若是讨厌谁,姣姣可以帮你一起除去他。”

齐玹抬起眼来,不明白她眼中的爱意为何能这么浓烈。

但是他只道:“好啊。”一切能让他利用的东西都不会放过。

沈姣笑得开心极了,她忽然凑近了他,趁着他不注意到时候偷亲了他。

齐玹眸中闪过一丝阴冷,面上却还是端起了抹她熟悉的笑。

沈姣说:“我好想嫁给你,温聿哥哥,婚约是废了,你可不可以再去求一道。”

齐玹不动声色,“若不是正妻你愿意吗?”

沈姣滞了一会,坚决的摇摇头,“不行。谁都不行,你只能有我一个。”若是有了其他人,她不会放过那个人的。

齐玹也只是随口问问,敷衍了她几句,之后让人把她送回去,独自坐了一会。

有人来请示:“这回生蛊王爷要开始养起了吗?”

听说这要用心头血灌养一月,一日都不能断下才有效。

齐玹不耐烦的摆摆手,“先放着吧,没事养这种东西做什么。”他又不是闲得慌。

揉了揉额头,放在桌上的那个蛊盒一直能被余光扫见,他又想起了那个梦。

梦里有个姑娘,面容总是模糊看不清的,他为她送梅园,为她剥荔枝。

他听见别人讲他们的故事,说他们夫妻和睦,情意绵绵,最得人艳羡。

只有他知道,不过是利用一场。

可有一天她死了,真心和利用也混不清了,他只想要她活。

好奇怪的梦啊,荒唐得离谱。

齐玹压下那想要继续往下探究的念头,叫来了人,吩咐道:“沈氏的动向全都盯好了。”

总有人要死在大道之前,而沈氏,注定是他的踏脚石。

时候到时,他会成全他们,包括那个惹人烦的沈姣。

*

说是吃饭,他大抵是真的很忙,稍坐了一会,就有人找来了。

许念小口下口的喝着粥,余光悄悄的去瞟身侧的人。

想要问他知道是谁了吗?

可阿爹阿娘在盯着,她不敢出声。

许父许母也借着低头喝汤,余光出奇一致的盯向了那状似要走的人。

一桌人,各怀心思。

终于,齐褚不负众望的站起身来。

他视线扫过了许念,许念又心虚的马上的移开了。

连来等了她三天了,碰上了人,人却不看他。

齐褚笑不出,导致走时,把他们剩下三人的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许父猜测道:“是菜不和胃口?”

许母补充道:“或者是你女儿吃相不好看把人给吓走了?”

说完,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看向了许念。

许念咽下嘴里的东西,委屈解释道:“我前几日没胃口,我饿,多吃了一点怎么了?”

许父许母觉得哪哪都怪异,又说不出是哪里奇怪,给她捻了菜,又陷入古怪的沉默中。

许念还记挂着事情,怕人走远了追不上,匆匆找了借口就追了上去。

谁料,齐褚就等在门口,连门都还没出去。

他问:“小姐,吃饱了吗?”

许念觉得明明是在自己家,她却更做贼一样,左看看右看看,确认万无一失之后才小声问道:“你怎么突然来了?”

齐褚眉间有深意,反问:“突然吗?所以小姐还是更喜欢我偷偷的过来?”

许念给他做了个嘘声的动作。

他勾起抹笑来,不顾她的警告,“我这么想念小姐,可小姐刚才装作不认识我的样子,演得真像”。

像到他好几次都想要揭穿她。

看她慌张遮掩,慌张解释。

好恶劣的念头。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