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如其来的动作超出了齐褚所有的设想,他怔了一会,眼睛一直看着她。

唇动了动,要说什么,却又止于了口。

许念很快的松开了手,帘棠在门外催促她,“小姐,大小姐回来了,现下正在找您,您听见了答奴婢一声。”

“好,我马上来。”

她要动,却再次被齐褚给拉住了。

“你说的下次是什么时候?”他忽然问。

许念觉得他目光认真得要命,于是她说:“下次再遇见你的时候。”

齐褚沉默了一瞬,仍旧没松手,“不能这次吗?”

想要把小姐藏起来,最好是谁都叫不走,谁都打扰不了。

一直一直只用看他一个人就好。

许念把到嘴边的那句“可是我要先回家去”给咽下去,“那你现在还想要做什么,我可以等一等再走。”

齐褚没说话,看了她一瞬。

许念觉得他可能看出什么来了,可他没说。

在沉默了一会之后,齐褚松开了手,却是忽然躺下了,仰眼注视着她:“等我睡着之后再走”。

他说着,还把不离身的刀放在旁边,似乎是真的困倦了,说话的声音也低了不少,“我现在好困,小姐不用等多久的,我马上就能睡着。”

随着话落,也一点点合上了眼睛。

就像是他说的那样,不消一会,许念就听见了绵长的呼吸声。

她站在榻边看了一会,鲜少这样静静的打量着他。

安静的,毫无防备在人前,是头一次。

目光移向了他放在枕边的匕刃。

毫无防备真是个让人蠢蠢欲动的词……

但只是稍许,她就收回了视线,转身去柜中抱了一床被,给他盖好了,也确认人是睡着了,悄悄的合上了门。

“帘棠,我让你去请的大夫来了吗……”

门外的说话声渐渐的远去,本应该熟睡的人睁开了眼睛,看了眼未被动过的匕刃,深眸沉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一会,才是抬起手臂,盖住了眼睛,放空了一会。

乌铮在门外说话:“殿下?”

齐褚没动,“她走了吗?”

“走了”,乌铮说,“来了个大夫,现在是……?”

齐褚静了一会,道:“打发了回去,不见。”

乌铮挠挠头,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那殿下,我们的计划要什么时候开始?”

不能再拖了。

“再等等……”

“等什么时候?”已经等好久了。

齐褚似是自言自语,他确实有些累了,挪开了手,看着上空,说:“等下一次……”

……

许念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皇后会把自己唤进宫去。

传旨的人已经走了,国公府内的气氛却是沉寂到了极点。

许思姜:“你与皇后娘娘连面都没见过几次,这好端端的忽然让你进宫去,估摸是为了上次沈府那位小姐的事。”

出手伤人在前,还想要仗势欺人。

许念也看出来了:“早些时候一声不发,事情又过去了半月。现在找我,既避了报复之嫌,又加以探望之意,倒是让人找不出一丝毛病来。”

那夜,人是沈姣找的,可无缘无故的,她这一世哪里跟沈姣结的仇怨。

许念这段时间回想了许久,只有那唯一一次,和虞王在门口说了几句话。

可许念扪心自问,越矩之事根本没有。

况且,沈姣刚来堰都,怎么能那么精准找到个位置隐蔽的废院子。

若是她早些时候与她结过怨,那提前预谋也是说得通的。

可偏偏只在她见完虞王之后短短的几刻钟内,这般凑巧,在加上那日出现在看台上的人,很难不让人怀疑,是有人故意引导。

前世沈姣舍近求远害死阿姐一事,许念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若是她真的讨厌自己至极,那么害死自己才是最直接的办法,为什么要绕圈子。

世子妃都可以杀了,哪还会顾忌她一个落魄的虞王妃吗。

若是有人引导……

借着沈姣对自己的恨意,以此除去阿姐。

神不知鬼不觉,就算是东窗事发了,两袖也是干干净净的,从始至终都被把自己从其中摘得干净。

许念凝住了眉头,只有一个人,在她前世的记忆里,始终无暇到找不出半分缺点。

她为此对他深信不疑,到死都记得那份恩情。

即使他答应的,帮自己救出阿姐一事没做到,也不曾怀疑过他半分。

看着她在走神,许思姜走到她身旁,“念念也不需害怕,鸿门宴也好,真心关怀也罢,阿姐待会陪你一同去,到时候不管遇到什么事,都有阿姐在。”

许念眉目是有愁容,却不是为了这个,她道稍微冷静下来一些:“阿姐不能陪我一同去。”

许思姜不解:“为何?”

“若是阿姐也一同前去了,娘娘心思玲珑,定然能猜到我们现在所想,我们在揣测她的心思,在忌惮防备她的意图。阿姐陪我一同去,那就如同我在有恃无恐的挑衅娘娘的威信。”

“若是直接留下了嫌隙,往后的后患才是最无穷的。”

许念惊奇的看了自己妹妹一眼,“所以阿念的意思是?”

“总不至于生吞了我”,她不是无名氏,“娘娘贵为一国之母,想来即使不喜欢我,也不能直接对我做出点什么。”

但她既然是沈姣的亲姑母,就自然是偏袒沈姣,那突如其来的行为便不会是好心。

许念说:“阿姐在家中等我就好,若是日落前我还没有回来,可以寻个由头去找我归家。”

许思姜思衬了一番,“阿念不怕?”

她可以帮她挡下来的。

许念犹豫了一会,抬起眼眸来如实说:“还是有一点点怕的,但是躲不过去,那不如主动去看看,究竟是什么情况。”

……

许念下车的时候,才是惊觉马车旁的人有些眼熟,“魏泽?”

“…你怎么在这里?”怎么混进来的,她这一路都没察觉到。

魏泽敛收了眉目,只是垂眸,并不多说一言。

许念前世就习惯了,索性也不管了,其余人进不去,只能在宫门口等着她。

有宫人过来带路,帘棠吐出一口气,悄悄的跟她说:“小姐,我害怕。”

“没事”,许念看着路是对的,只道,“还有你家小姐我在前面挡着,不会怎么样的。”

到了地方,宫人推来了门,退到了一边:“许二小姐,老奴就不进去了,娘娘就在里面。”

许念微微颔首:“有劳。”

进到了殿中,皇后正在茶桌前摆弄着手上刚得的新物件。

许念行了礼,站在殿中,“皇后娘娘。”

沈皇后刚放下了茶盏,端详了许念几眼,手中打茶的动作未停,说:“上次没有吓到你吧,姣儿从小被家里宠坏了,怪她识人不清,底下的人欺主瞒上,擅作主张做出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来,倒是害她受了这名头。”

许念垂眸:“那想来其中是有误会的,改日有时间是要说清楚的。”

沈氏凤眸抬了一下,扫过她,“她初来堰都,自是有不懂的地方,你这般说我也安心了。”

“你们年龄相仿,自是能成为很好的玩伴”。

沈氏停住了手,有宫人上前去把她点好的茶接过,递到了许念面前。

许念接过了,顺着她的话说:“我也是这般想。”

“尝尝?”沈氏打量这她。

许念喝尽了,有人把杯子接了下去。

沈氏终于露出点笑意,只是一双眼睛尽透精明,“姣儿昨日被撤了禁足,今早就哭诉到了我面前,说是有人缠着他的温聿哥哥,让我一定要为她做主。”

她话音顿了顿,指向不明的道:“你可知道这人是谁?”

许念摇摇头,“我愚笨,不知。”

心想,果然是那日莫名的一眼惹下的患。

虞王和沈家的婚约倒是借着由头取消了,她如今成了眼中钉。

差一点,便是被人当成了靶子,死得不明不白。

“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你不知道也正常”,沈氏笑得越发温和,“是虞王身边伺候的丫鬟,生出的不该有的僭越之心,妄想要去拿不属于她的东西,不知好歹得厉害。”

许念不语,静静的听着。

沈氏对她的识时务颇为欣赏,本就是听完姣儿的话来警告她的。

她筹谋了数十年的,不能让任何人在沈家人之前,捷足先登了。

大魏的下一个皇后,也定是要姓沈的。

“陛下虽是把婚约取了,但是我最了解我儿,他与姣儿从小的情谊,旁人有那个心,怕是也动摇不得半分,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就只能是自讨苦吃。”

许念说,“娘娘说得是,我也觉得,虞王跟沈姑娘甚是登对,乃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若是旁人也想你这样是个明白人就好了”,沈氏有些疲倦的捏捏额角,摆摆手,道:“回去吧,我也乏了,不留你久待了。”

直到人走了,沈氏才重新睁开了眼睛,问身旁的宫人:“让你们做的事做好了吗?”

只是说说怎么能有作用,总要让她看看,不知好歹的后果是什么。

许念是在必经之路上看到的,丫鬟已经被打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糊的躺在路上,打人的太监已经收了手,好似是故意让她看见一般,让开了,让她看个全貌。

空气中还弥散着血腥。

“小姐……”帘棠害怕,小声的喊她。

许念只扫了一眼,往旁边经过,向着宫外走。

直到了闹市,四处热闹的人声从传入耳,白过头的脸色才缓和了一些。

反胃得厉害,许念实在受不了了,叫停了车,步履匆匆的跑到了街边,捂住胸口干呕了两下。

那样骇人心魄的场景还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阳光下的影子渐渐覆盖上了另一个人的,视线中出现了一双黑履。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