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之上,带着大魏标识的旗帜迎风飘**,一人背手站在其上,就这般远远的看向长枝宫的方向。

齐玹问:“还是没有消息?”

“他们过于谨慎,每当快要找到些许线索时,我们的人很快就会被灭口,虽然探查到一部分消息,但是半真半假,还需要仔细核验后才能用。”

“拖的太久了”,齐玹看向随侍,说:“查不到只有一种可能,我们身边已经混进他的人来。”

所以才会事事碰壁,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随侍想要点明示:“那殿下的意思是?”

齐玹抬起眸中,聚起了冷光,“调人先把堰都城查一遍。”

说不定是早到了眼前。

甚至在这四周,可能也有眼睛在暗中盯好了他的动作,这样被动,他太不喜欢了。

“他本可以直接回来,但此时非要跟我耗着”,齐玹顿了顿,笑道:“看来不仅是我想要除去他,他也同样迫不及待的想要杀了我,果然从前放虎归山就不是个好选择。”

随侍略一想,附和道:“当年送他为质的这个法子还是陆家那位提出来的,若不是陆时升当时那一言说得蒙蔽住娘娘和殿下,何至于跟他绕这么大个圈子。”

只怕是早就让他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在这宫内了。

齐玹道:“此时也不算晚,这个宫里只能有一个七殿下,我已经在这里了,就绝对不会是他。”

“他想要的东西,从没有我抢不来的,管他谋的是什么,能看他到头一场空,也颇有些趣味。”

……

清理废墟的宫人正在其中忙碌着,大火虽扑救得及时,但是主殿烧毁得严重,已然是无法再住人了。

一个月两起事件,上次见这位太子的时候奄奄一息,如今只剩下棺椁。

许思姜眉目间凝着,说道:“你说巧不巧,你这边刚把太子这些年做的那些混事的证据呈上去,他转眼间就病了。”

就在以为他是故意装病的时候,这又遇到了失火,彻底一命呜呼了。

池言寓待会还要面圣一趟,此时就是顺路过来看一眼。

他不便久留,闻言,只道:“走水么,什么时候都可能。况且在这宫内发生什么事都不奇怪。”

许思姜觉得这话聊不下去了,摆摆手让他走,却是刚有了个转身的动作,余光忽然扫见他手中拿着的东西时,微微一愣。

池言寓从未想过要遮掩。

许思姜目光从他手上的卷宗移到他的脸上,警惕问道:“这是粟阳案的涉案人员?你拿这个做什么?”

她曾经也找来看了很多次,怕是没有人比她对此还熟了。

池言寓随手翻了个大概,轻笑了一下,说:“也不止是粟阳,近五年发生的大案我都看了一遍,复述一下这些陈年旧案,熟悉一下章程罢了。”

许思姜却是不信他这套说辞的。

此案牵连甚广,没有人敢和粟阳案扯上关系,甚至在堰都,这都是大家主动避讳不谈的话题。

甚至就连她,如今也学会收敛下探查这些的心思,即使想要知道关于那件事更多的细节,也不会这样明目张胆的翻阅与之相关的记录。

太明目张胆,容易被人当成活靶子。

“言寓”,许思姜慎重的叮嘱他,“与之相关的任何事都不要再去碰了,你思姜姐我被罚的那五年,就是最好的教训。”

“我心里有谱”,似是怕她再想多了,池言寓又解释了一句,“这些也不是我想要拿就能拿到的,最近在重新规整这些记录,这几份都是拿不准的,不知该归到何处,今日特地拿来问问陛下。”

许思姜给了他一个你最好是的眼神。

池言寓想起了另一件事,侧身道:“你托我查的被太子抓的那个孩童,已经有了眉目。”

“在哪里?”

“我们是在乱葬岗找到的人。”

……

齐玹刚收回视线,准备回去时,目光一顿,看到了此时正在向着那边去的许念。

他若有所思道:“那是许思姜的妹妹?”

随侍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答道:“好像是给她姐姐送东西来的。”

“说来也是运气好,上次竟然是让她逃过一劫”,说到这里,齐玹微微笑了一下,“不过是幸与不幸还难说,我如今突然改变想法了,准备换种方法把国公府收入囊中。”

随侍提醒他:“今日沈姑娘初达堰都,如今正在皇后宫中,您不易在外待太久,殿下还需尽早过去。”

闻言,齐玹微沉了眼,有几分不耐但还是忍住了,盯了随侍一眼,便是转身回去。

许念只觉得背后起了阵冷意,下意识的回头,四周都望了望,却不见有多余的人。

又狐疑的收回视线,心想,果然这皇宫,无论是什么时候进来,都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

齐褚把纸条展开,扫完上面的内容,抬眸悠悠道:“终于是想到了,我就说他再怎么也不至于会蠢到忘记眼前这块地方。”

乌铮却觉得太过冒险,“如今我们准备的还欠些火候,属下觉得此时退出堰都能更有利我们的计划。”

堰都城终究是捉襟见肘,不利于行动。

齐褚抽出他身侧的佩刀,抬指刮了刮那刀锋,“没到那一步,一切还不好说。”

乌铮神色凝重,还想要劝,但是忽然被他抬起的目光扫了一眼,马上敛神垂下了眸。

齐褚从他身上移开目光的那一刻,眸色不变,瞬间扬起手,刀柄脱出手,向着远处的树丛掷去。

一声闷响,藏匿偷听的人从中滚了出来,刀尖还插在心口,张嘴呜咽几声,彻底没了声息。

乌铮大惊,“这是……?”

齐褚神色微冷,交待他:“堰都的事情暂先交给魏泽,你现在去北安,用他这双眼睛,给北安那位新登基的小皇帝还一份礼。”

“是!”

“顺便替我捎句话,下次再见,我会踏着他的血肉,收下他整个北安的赔礼。”

*

许念找来的时候,看他正在收棋,“你今日兴致这么好,自摆自下,不无聊吗?”

齐褚放棋的手没有停顿,抬眸看向她,唇角微扬,语气轻快道:“所以陆知在等着小姐回来。”

说得煞有其事,若不是知道他今日出去过,她都要以为这是真的了。

许念在他对面坐下,棋盘已经空了下来,齐褚把白子推给她,“小姐无事从不主动来找我,今日一回来就过来了,是想要问什么?”

只有这个时候能主动地围上来,没心没肺至极。

许念被猜中的心事,也就不跟他客气了,随手落下一子,道:“太子死了,长枝宫被烧了,你听说了吗?”

齐褚头也不抬的道:“听说了。”

许念古怪的瞧了他一眼,想说知道的话你如今还在这里摆棋。

前世齐禹死后,人人都推举你为新太子,你呼声最高,也是最可能得到这个位置的,可你这一世怎么这样不急。

神色淡然得好似跟你没关系一样。

齐褚察觉到他话落了许久,对面也没声响,抬起眸,见她正在看着自己想什么想得出神。

指尖点了点桌面,等把人神给拉回来了,才玩味道:“小姐欲言又止的,到底是想要说什么?”

许念顿了一下,察觉到他话里的打趣,也学着他那般悠闲作态扬起个笑来,逗弄回去:“想要说你长得好看,我下棋下不赢,那就多看几眼,补回来。”

她没事瞎操什么心,说不定他早就不露声色的想好什么时候回去了。

齐褚眼中有几分愉悦,手下却是毫不留情把她堵进了死局,“小姐这样心不在焉,当然是赢不了的。”

说话间他已经再次清理出了棋盘,是再来的意思。

许念觉得他笑得多少有点挑衅的意思,当下也有了不服输的劲。

她接过棋盒,微抬了下颌,说:“你这样得意,小心马前失蹄,待会若让我赢了你,到时候我可不让你找回来。”

齐褚道:“马前失蹄也不一定会输,小姐这样牟定,是不相信陆知,还是觉得我肯定是要输一局的?”

许念心里说,是怕你步前世后尘,真的给输了。

但是她面上不动声色,尽力去找他落子的破绽,“不是不相信你,我只是相信我自己而已。”

毕竟她都看过一次结局了。

齐褚垂眸轻笑了一下,“所以小姐这番话,绕了又绕,还是在说不相信陆知?”

许念抬眼,“这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说。”

就在说话间,齐褚又堵死她最后的路,见她有些泄气,指间摩挲一下光滑的玉石,看向她道:“小姐你说一句信我,我就让小姐赢一局,如何?”

还有商有量的,许念迎上他的视线,想起了某个人曾经说过的话,用他的话驳他的话:“上次上元那日,你不是说让棋玩起来没什么兴趣,现下怎么又要让我了?”

齐褚道:“那人让小姐,是为了让自己赢,我让小姐,是心甘情愿的输给小姐。”

许念怔愣了一会,才问道:“有什么区别吗?”

齐褚这次没把收拾好的棋盒递给她了,只是先在上面铺垫好的局势,棋盘再度被放满的时候,伸手到她面前,打开手心只留有一枚棋。

许念狐疑的拿过,看到面前的棋盘,恍然大悟。

这上面哪还有能让她选择落子的地方,前面所有他都决定好了,只留下这最后一步,棋虽然也在她手里了,却没给她选择的余地。

不管她如何落,都是要赢的。

许念抬眸恨恨道:“话说得这么好听,我还以为你是真的要心甘情愿的输给我,结果你这明明是让我毫无选择的照着你的话走。”

“一样换一样”,齐褚饶有趣味的看向她,“小姐不亏的不是吗?”

他从前可是一步都不可能退让的,现下却一下退到了这最后一步。

绝无仅有的一次,倒被她当成欺负她的了。

“可你刚才说的条件我没答应,那就算不了数”,许念不喜欢这般被安排的感觉,她站起身来,想要说不玩了。

被丢进盒子里的那枚棋在绕着盒壁打着转,齐褚听着那声响越来越小,看着它回归静态。

然后他的目光一转,无甚波澜的开口道:“小姐好生无情,有话要问我的时候,就能坐下来陪我玩上一会,发现没问出自己想要听到的话,转身就耍赖走人。”

许念准备走的脚步一顿,觉得他最近不仅胆子大了起来,甚至这犀利的唇舌都好似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说出的话语气倒是不轻不重的,可听到耳朵里,总要留下个印。

可你若是仔细看上一会,就会发现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却是毫无动容的,他只是轻飘飘的抛出一句话,故意惹你烦忧。

然后好整以暇的看你接下来的反应。

坏死了。

她一开始捡回来的那个听话的人去哪了?

许念回头,小声嘴硬道:“这都是你自己的想法,不是我的。”

被他说的好像真的是她利用完他就扔了他一样。

有吗?

——没有!

齐褚不动声色勾了唇,“小姐你的声音太小了,你还站那么远,我听不清你在说什么。”

故意似的,很会反客为主,这般懒散语气,一时让她分不清这是在谁家了。

许念拗气一样,就是不听他的,站在原地不动。

看了他一瞬,真情实感道:“明天还是让藏弥再来给你好好看看,我觉得或许他用错了药,我不太习惯你。”

“毕竟脉都能诊错,我也怀疑他用错了药”,齐褚示意她坐回来。

许念没办法在他那样的目光中直接走人,只好又退回要走的步子,坐在他对面。

齐褚道:“小姐刚才还说我好看,现在不看我,盯着桌子看什么?”

许念觉得他有些变本加厉,还不知羞!

他眼神有着危险的绮光,对上的那一瞬,自然而然生出的紧张好似马上就会顺着后背攀附而来。

看了一眼,许念马上又移开了,只道:“刚才是刚才,现在又觉得不怎么样了。”

齐褚道:“真的吗?”

问的又认真又有探究。

倒是显得她刚才那句话十分底气不足。

眼见许念有些恼了,他也见好就收,换个话题。

循循善诱说:“小姐除了要问我听说了吗,应该还有其他话想要问陆知,或者说还有其他想要知道的事情,可为什么不开口呢?”

许念有些讶然,她确实想要试探一下他现如今的打算,毕竟跟前世出现了偏差,知道的还少,会让人觉得很不安。

“小姐只要问的我都实话答了,可小姐不愿意开口的,陆知也不知道小姐是想要知道些什么,自然也回答不出小姐想要的结果。”

他说话的时候,一双眼睛就带着浅浅的笑意看向她,很是能蛊惑人心。

那眼神像是狐狸和狼的结合,又狡猾又深究,注视你的时候好似已经把你会出现的反应都预料在其中了。

许念不上他的当,“我不说你也可以按着自己猜到的说些,说不定你猜得准,也不需要我问出来就能回答出来。”

齐褚做出为难装,“可若总是这样猜来猜去,没达成一致的认同,若是哪天有人挑拨离间,那可不是要着了道。”

许念本觉得他有些胡搅蛮缠,又觉得他这句话说得还是有些在理。心里这样想的,她倒是没有出声,想要看看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齐褚道:“我也没有什么能让小姐不相信的地方,也不曾辜负小姐任何一次信赖,小姐索性抛开那些顾虑,想说什么说什么,想问什么问什么,我知道的都告诉小姐,好不好?”

他总是爱问如何,现在突然变成好不好,不是一贯强硬的风格,语尾微轻,带着点哄的意思。

哦,完整说起来,是连哄带骗。

前者尽是暧昧,后者么,都是目的。

说的好听,也是因为要试探他想要知道的东西。

这样难以招架,许念已经能想象得到,若是自己真的信了他这一套说辞,问出那些奇怪的话来,不仅从他这里得不到答案,还要被他反过来把前因后果都挖出来。

你甚至难以简单糊弄过去。

上次编造那处话的时候她就发现了,这个人在某些时候敏锐得过分。

许念看向他,坚定道:“你猜错了,我没什么要问的。”

齐褚好似早就料到她会这样答了,对她笑了一下,并不按她想的那般终止这个话题。

他道:“小姐既然没有,那陆知有些问题一直不得解,那就只好来问问小姐了。”

先礼后兵,让人无法拒绝。

许念预感到不妙。

果然,下一刻,就听他道:“关于小姐那个仇人,小姐上次讲的太粗略,现下无人时间又多,不妨小姐从头到尾把起因由来都仔细再讲上一遍,也好解了我的某些惑处。”

许念:“……”

刚才还是应该走的。

或者现在走还来得及吗?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