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念看了他一眼,闷声说,“我什么时候说我想知道了?”

风撩起她耳旁的碎发,眉目微微凝着,略显不自在,却还是强装不感兴趣。

齐褚不揭穿她,扬起个笑来,说道,“小姐现在不生气了?那总要给陆知一个台阶下,难不成小姐是真的要赶我走?”

明明是他处于劣势境地,可这般笃定,就像是料定了她根本不会如此无情。

“小姐想要知道的事情,陆知都能帮小姐去做”,齐褚看向她的眼睛,觉得那般清澈的眸色里也是藏了很多东西的。

每每说到的时候,她都会犹豫斟酌之后再开口,顾虑谨慎得闪烁其词。

许念强调,“我只想要知道粟阳案的全貌。”

她预感越来越强烈,这或许就是改变她家命运的关键。

有人害怕真相公布于众,如果提前找到真相,也就能知道这个幕后的推手是谁了。

她阿姐与这件事情关联颇多,不能让阿姐动,否则说不定前世悲剧还会提前。

“走失五年,这个时间点小姐不觉得巧合吗?”齐褚一点也不急,“线索已经到堰都了,小姐要放弃这个机会吗?”

循循善诱,却又真的是用她最好奇的事情勾住了她。

许念想要问,上次阿姐说事发的时候你很有可能在城内,那你为什么会不知道始末。

但他从始至终都不提及一句,让许念无从下口。

好半天,许念才“嗯”了一声,像是生气到半道上又有求于人的别扭。

齐褚忽然对他展开了手心,上面正是那个剑穗,他皮笑肉不笑的问,“所以小姐现在可以告诉陆知,给我此物是何意思吗?”

话锋一转,许念被噎了一下,本是想到前世夫妻一场,在除夕夜那晚寻个理由送他,谁想到他莫名其妙的离开,打乱了她原本的设想。

许念淡定道:“别人送的,我留着也无用的,送你了”。

齐褚忽然扬手抛了一下,又稳当的落回手心里。

他勾了下唇角,语悠悠道,“原来是这般,陆知还说,小姐竟是对我这般好,过个节还为我准备了礼物。”

还不等许念继续蒙混过去,他好整以暇的问:“也不知是谁这般没眼力劲,送小姐这样没用的玩意。”

许念被问的一顿,含含糊糊答,“或许是要给阿姐,错送给我了。”

找的理由过于仓促,漏洞百出,齐褚的笑意深了深。

*

次日,许念记起齐褚的话来,早饭后去找了堂兄。

“堂兄,你还记得那晚撞上你的禾娘吗?”当时她还彻底让康依去看了,确定了确实是有人在追赶她。

这倒是与那晚她求救所说的能对得上。

说到这件事情,许归面色微微有些不自在,微垂下眼,说:“她说她是家破人亡无家可归被人给骗到了堰都,偷听到那些人商量要把她送人时连夜跑出来的。”

许念坐在廊下略微想了下,然后抬眼,“我昨日在门口见到她了,她坐的是徐家的轿,帘棠和我说,她是徐相丞刚找回来的女儿。”

这件事在堰都从来不是秘密,毕竟当年走失时,徐相丞还曾方圆百里贴发告示,就是为了找到人。

当时许念还小,阿娘便拿着这件事吓唬她,说是万万不能随便跟人走,徐家的女儿便是这样没的。

“什么?”许归有些惊讶,“怎么会是她?”

许念又想起那姑娘看向自己欲言又止的模样。

陆知说,见过那位小姐的坟,但是如今出来了一个真的活的。

见堂兄这里没有多余线索,许念觉得他们小辈大概对这些事情知道的不多,刚想要转身去找阿娘问问,便看见帘棠步履匆匆的来给她送帖子。

帘棠道:“相丞家找回女儿,特在府中摆了宴,小姐也在应邀之列上,就在上元过后。”

*

上元节,街市上彩灯眯眼,喧嚣乱于耳。

许念刚落下一棋,她今日已经连赢了两盘,此时兴致甚高。

齐褚站在旁边道,“小姐他处处让你,这般玩法有何兴趣?”

“陆知”,许念偏头强调道,“观棋不语真君子,不准说话。”

林清也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林某不曾让过小姐,实乃是小姐厉害,这都是小姐的本事。”

他话说得甚是好听,让人生不气来。

许念就又下了一定银子,只要连赢过他五局,就可以拿到上面最亮堂的那个花灯,许念想要它。

现在已经三局了,许念本也是试试,但是到了现在,就莫名不拿到那个花灯,心中就多有不甘。

第四局还是许念赢了,许念眉目舒展,觉得应当是没问题了。

齐褚唇边就延出抹意味不明的笑来,甚至还主动帮她把棋子收回棋盒里,“小姐,这一局若是输了,可就都前功尽弃了。”

“我知道”,许念一边观察着上面的走向,一边放棋,“你不要说话,你影响到我了。”

齐褚就顺从的噤声,饶有趣味盯着棋盘上的动向,果然,不到半刻钟,许念泄气的收回手。

前四把都赢得轻易,为何这最后一盘这么快就输掉了。

她郁闷。

许念最后看了眼那盏花灯,起身让后边排队的人。

齐褚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不解道,“小姐应该不是第一年过上元节,难道每年都非要一盏灯不可?”

摊子边又马上围上了其他的人,那顶花灯高悬,足够引人注目。

许念收回往回看的目光,这盏灯大概今年不会有人能赢得去了,因为前世在家破人亡的那一年街头,也挂着一盏和这一模一样的花灯。

闹市喧嚣之中,到处都热热闹闹的,却只有她举目无亲人。

以至于也不是很想要,但是再看见,却总想要把它摘下来,不想要再留到明年了。

走出几步,发现齐褚没有跟上来,她回头看去,发现他停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

齐褚说:“小姐,不就是一个灯,何至于这样失落。”

许念抬起眸,却见他微微勾了唇,却是站住没动,只道,“陆知刚才就想要说了,他在处处让着你,这般处心积虑,自然是不会让小姐真的拿到灯。”

“那你有什么办法吗?”

齐褚已经转身,重新找上了那个摊子,林清看他们去而折返不免笑道:“小姐莫不是还想要再试试,看你们是熟客,不妨告诉你们,我已经在这里摆了三年的摊子了,人换了一波又一波,如今还没有人能赢过我,小姐不要白费力气了。”

话语间,站到他熟悉的技艺上,甚是有几分得意。

齐褚坐下,捻起棋子的时候并不急着放下,侧眸喊她,“若是陆知今夜帮小姐赢了这盏灯,小姐可有什么赏?”

闻言,林清对这般空口说大话笑了笑。

许念不管这老板,顿了一下,才问,“你想要什么赏?”

齐褚眉目舒展,唇角微勾,道,“小姐送的剑穗陆知并不喜欢,玉我也不喜欢。”

许念想说,送你东西你还挑三拣四,真是不礼貌。

但是她也只是扬起个笑来,顺着问,“那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一柄刀”,齐褚抬眸,瞳幽幽道,“陆知的刀顿了,小姐不妨就送我个实用的,换下我的旧刀,如何?”

他想到一件十分有趣的事,以至于他今日的笑意也比往常的还要深,却又让人看不出一点端倪。

许念想,是没有人能在他这般眉目含笑的时候拒绝他的要求。

他乖顺下来,总是自带一种蛊惑人心的本事。

许念扬眉,说道:“摘下灯,一切好说。”

林清放松的神态渐渐的凝了起来,也有些应顾不暇了,这人棋风诡异凌冽,根本不走寻常路,让他应对起来颇为困难。

仅仅半刻钟便是来到了第五局,林清心里已经没谱了,他转头看向许念,玩笑似的问,“小姐这是输了找人来砸我的场子啊,哪找来的人,不妨给我引荐引荐,我也去学学。”

齐褚最后落下一子,彻底断绝了他所有的后路。

许念微微讶然,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老板的话,讪讪地笑了笑。

齐褚站起身来,横了过来,有几分不悦道,“是陆知帮小姐赢了灯,小姐为何要对他笑?”

许念看向他,也对他笑了一下,然后道,“等过几天我找人做好了就给你送过去。”

“小姐说话算话?”齐褚问。

“自然”,许念答应的爽快,又问他,“没什么其他要求了?”

前世虞王可是最喜欢收集各种各样的美玉,当初送玉她也是有投其所好的意思。

齐褚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反问道,“小姐是觉得陆知还喜欢什么?”

许念几乎是要脱口而出了,但是触及到那意味不明的眼底,还是摇摇头,说不定他这喜好是以后才有,万一说错了岂不是不好解释。

但是仔细一想,这段时间确实是看不到他对什么东西热衷的,轻飘飘的,好似什么都入不了他的眼。

所以这个问题她是答不上来的。

齐褚也知道她答不上来,没说出齐玹更多喜好来已是不错了,就是不知道这两人是有什么渊源,他能感觉得到,顶着这个身份,小姐就对他格外迁就。

许念把问题抛回给他,仰头问:“那你喜欢什么?”

多知道点也方便她后续继续哄着他,就不用这般无厘头下去。

“喜欢什么?”齐褚好似真的在想,随后悠悠抬起了眸悠悠看向她,“若陆知说喜欢小姐,小姐会把自己送给我吗?”

说得暧昧不清,可许念也不傻,他这般捉弄人的话,说完就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就是打算看她手慌脚乱的样子。

许念从老板手里接过了灯,恍如隔世或许就是这般感觉,她低头摆弄着花灯,头也不抬的道,“我意思的问问,你玩笑着答答,认真什么。”

刚转身抬头,就看到了带着帷帽人从眼前一闪而过。

风吹起了薄纱,其中人刚好抬眼。

禾娘?

许念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被齐褚拉得躲闪到一边,借着人群遮掩,禾娘身边跟随的两个侍女谨慎的观察着四周,直到路边停下辆马车,人影上车,随后消失在闹市。

许念微微皱眉,明日就是徐府开宴,她今夜这是要去哪?

齐褚收回视线,却是饶有趣味的看向她:“小姐这般好奇,不若我们跟上去看看。”